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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这样说法,定有用意在内;金妹毫不迟疑地答说:“好的。不过,你府上我只去过一次,地方有点记不大清楚了。”

  “不要紧,明天我派轿子来接你。”

  “那就更好了。”

  “还有,在我那里吃了饭,我再送你回来。”白寡妇说:“明天下午,老太爷或者有事要找我;请你跟他老人家说一声,我就在你这里听信息。有事随时来招呼。”

  “我晓得。我马上跟他说。”

  于是,白寡妇便不再向孙五太爷作别,由侧门坐上轿子,带着莲子回家。第一件事是派人到通裕盐栈去通知赵仲华,请他明天上午来一趟。

  这得有理由:白寡妇告诉派去的人说:“你跟表少爷说,请他来把我们的几盆盆景收拾收拾。请他十点钟来;不必太早。”

  话刚说完,徐老虎回家来了。他不知道白寡妇去过孙家;只问:“你到那里去了?家里也没有留句话。”

  “我看金妹去了。”白寡妇说,“这头亲事,大概可以成功。”接着,她将在金妹那里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说了给徐老虎听。

  “照这样看,着实还是一头好姻缘。”徐老虎兴味盎然地说。

  “但愿如此!”白寡妇说,“我明天约了金妹来玩;借修盆景为名,把小赵约了来,让他们见个面。下午我送金妹回去,就要正正式式提亲了。明天上午,你最好早点出门;有你在他们见面不方便。”

  “我明天本就想到十二圩看看,一天不在家。”徐老虎问道,“见了孙五太爷没有?”

  “没有!”这是白寡妇早就想好了的,所以答得极快;她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你有空倒跟张书办去谈谈,孙五太爷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你是要我去做媒?”

  “是啊,你跟张书办两个,就算男女家的正式媒人。”

  “做媒人我还是第一次。”徐老虎笑道:“真还不知道怎么做法?”

  “这个媒人很好做,爱亲结亲,一切好办。你先问问孙五太爷是怎么个打算?回来跟小赵商量过,就可以正式答复人家了。”

  “如果张书办问我,小赵是怎么个意思,我应该怎么说?”

  “除了不入赘以外,其它都无所谓。”

  “聘金?”

  “不会谈这个的。就谈也不要紧,我替他出。”

  徐老虎也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多余,笑着说道:“头一次做媒人,说的都是外行话。”

  “‘开口洋盘闭口相’,你多听少说,就不显得外行了。”

  * * *

  白寡妇一大早起身,指挥女仆收拾屋子,换窗帘,换椅垫,预备果盘,又是杀鸡,开火腿,如接待贵宾似地;到得八点多钟,派轿子去将金妹接了来。

  金妹打扮得很漂亮,也很大方,然而也很新奇;宝蓝缎子的夹袄,下系一条白练百褶裙;一朵朵小红花绣在褶子里面,莲步轻移时,花纹若隐若现,设计得很巧妙。

  也许是出于孙五太爷的授意,带来四样礼物,云南的宣威腿、吉林的哈士蟆、南安的腊鸭、口外的蘑菇。这份礼物,相当贵重;但在孙家只是现成的东西,他家有各色各样的江湖朋友,就有各色各样的地道名产。

  “金妹妹,”白寡妇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样子客气,莫非不当我是自己人?”

  “那个说的?是当你自己人,所以有点好吃的东西,大家尝尝。不是自己人,我还舍不得呢!”

  “你真会说话。来,这面坐!”

  白寡妇把她引到窗下坐着。新换雪白的纱窗帘;玻璃窗又擦得纤尘不染,所以院子里一切看得很清楚;一缸金鱼,许多盆景,还有一树正开得热闹的丹桂,香味馥郁,中人欲醉。

  “白五嫂,你这地方真好!”

  “真好?”白寡妇心中一动,“送给你做新房好不好?”

  “又来说笑话了!”金妹红着脸回答。

  在白寡妇却不是说笑话,不过还没有打算好;更还没有到谈她的打算的时候,所以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坐下来喝茶闲谈了一会;白寡妇忽然想起,“我也喜欢绣花,不过比你差得远了。”她站起身来,“我有一本绣花样子,是苏州带来的,你倒看看。”

  金妹深喜此道,发现样本中颇有新巧花式,顿时爱不释手;“白五嫂!”她说,“请你给我几张棉纸,再拿枝笔给我;最好是眉笔。我描几个样子带回去。”

  “描什么?你喜欢,把这个本子带回去好了。”

  “这不好!我带走了你就没得用了,还是我来描。”

  白寡妇便依他,取来纸笔,另有个画眉用的小小墨盒,一起放在窗前的方桌上。金妹立即动手,聚精会神地细细描画。

  正快描完一张时,莲子来说:“表少爷来了!”

  听得这一声,金妹不自觉地把笔停了下来;白寡妇便说:“你坐一坐,我去招呼一下。”

  等她一出房门,金妹凝眸外望;只见赵仲华已入中门,穿一件蓝湖绉的夹袍,一只手撩着袍子下襬;一只手袖子半卷着,露出雪白的一段小褂袖头;头上戴顶六褶头的青缎瓜皮帽;鲜红的一个帽结子,样子潇洒得很。

  “那是什么?”白寡妇迎上前去,指着轿夫替他提来的一个网篮问。

  “不是要收拾盆景吗?”赵仲华答说,“我把要用的家伙、材料都带来了。”

  “你倒心细。”白寡妇说,“先进来坐一坐,喝杯茶再说。”

  “不必了,一肚子的茶水。”他一面说,一面背转身去卸长衣,“趁早动手为妙。”

  卸下夹袍,莲子接了过去;只见他里面穿一件绸夹袄;下面是一条直贡呢的套裤,裤脚扎得极紧、极挺,金妹觉得帅极了。

  “那就辛苦你了。中午有两样难得吃到的好东西请你。”说完,白寡妇就走了。

  可是离了院子,却未回进来;金妹猜想她是到厨房去料理她所送的那几样珍馐去了。于是,管自己坐下来,执笔继续未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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