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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五嫂,”李振标突然问道:“宝山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不是三哥你晓得的;他不准我插手!”

  “不准你插手,当然是他自己要来管这件事。五嫂,”李振标放下筷子问:“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打算?”

  白寡妇不明白他何以节外生枝,问到徐老虎身上?想一想答说:“他亦是讲义气的人,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不过,如今与他不相干了,三哥,你可以不必再问。”

  “不!五嫂,”李振标立即接口说道,“大家休戚相关,这件不好说与他不相干。果然他是存着与他不相干的心,事情倒容易办了;就怕他一定要他自己来管!五嫂,你倒想,他肯一句话不说就放你走吗?”

  “我想过了,事情一定要瞒着他;而且要快。三哥,请你此刻就说停当,要我怎样跟你走?都无不可。只要我一到,三哥立刻带我离开扬州;万万不能在扬州耽搁。”

  这番话显得很有诚意;倘或使诈,就不会作这样明快干净的表示。李振标也防着白寡妇到案以后,徐老虎会有激烈的行动,甚至将白寡妇抢走,亦在意中,如今听得她也这样说,足见自己的顾虑决非多余。

  “好!”李振标拿了个包子在手里,站起身来,一面咬嚼,一面走来走去在盘算。

  就在这时候,李太太又来敲门;为的是南京总督衙门,有差官来投信,而且有话要当面交代。这不能不见,李振标嘱咐妻子陪着白寡妇,道声“失陪”,匆匆而去。

  “昨天振标回来谈起,”李太太说,“孙五太爷的小姐有了人家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闲谈题目;白寡妇便将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李太太自然深感兴趣,但也不免讶异。

  “原来你跟孙五太爷做了亲戚!”

  “这那里好算亲戚;一表三千里,远到不知道那里去了。”

  “虽然一表三千里,亲戚总是亲戚。而况,朱、沈两位是现成媒人;你才是撮成这头亲事的功臣。”李太太问道:“定了日子没有?”

  “还没有。”白寡妇答说,“不过这件事做起来很快。”

  “是啊!就年里办喜事也来得及。”李太太说,“平常人家备嫁妆费辰光,孙五太爷有多少徒子徒孙替他办事;说一声就可以了。”

  白寡妇心中一动;脱口说道:“这一层我倒还没有想到!”

  话有点文不对题,李太太无法接口;望着她发楞。

  白寡妇省悟了,歉意的笑道:“三嫂,我是在想另外一件事;对不起,对不起!”

  李太太不知道她想到的是什么,不便去问;事实上也不容她问,因为李振标已回进来。

  等李太太退了出去;他说:“五嫂,我今天就要到南京去一趟。这件事我们回来再谈。”

  “三哥那一天回来?”

  “两三天。”

  “见一次不容易,我们把日子定规了它;到时候我好想法子避开宝山。”

  李振标想了一下说:“今天初二,就是初六好了。”

  “好!准定初六。”白寡妇又说,“刚才我跟三嫂在谈金妹,忽然想起;我最好等他们定了亲再跟你走。”

  “那!”李振标脸色有点变了。

  “三哥,你放心,事情决不会变卦。”

  “我知道。不过,孙家的喜事,要到那一天才办;起码两三个月以后。”

  “不,不!我是指传红。就是这几天的事!”白寡妇说,“宝山那面,请三哥跟他拖一拖。”

  “几天的事,当然好办。宝山那面,我自有办法敷衍。”

  “好!我们初六再谈。”白寡妇说,“我想请三哥先预备,大致初九夜里,我就可以跟你走了。”

  “是了!”李振标说,“五嫂,我不留你了。宝山这面交给我;只要你自己留点神,就决不会泄漏出去。”

  “我这面决不会。凡事都是我自己作主,我自己料理。”

  李振标理会得弦外之音,立即答说:“我亦是一样;凡事我自己料理。”

  于是白寡妇起身告辞。李振标先请他太太去看清了出路;确无闲杂人在,方始自己守在出入通道,由李太太送她到厨房,仍旧由侧门出去,挽着菜篮回家。

  这时徐老虎是上茶馆去了;白寡妇紧关房门,静静地思考好一会,决定了几个步骤,首先是将赵仲华去找了来。

  “昨天我到孙五太爷那里去过了。”她说,“虽说是人家看中你;到底我们是男家,照规矩应该由我们这面求婚。所以我当面提了提;孙五太爷不但一口答应,而且请好了大媒;我们这面,我亦请好了。这两位大媒,说起来吓人一跳;你道是那两位?”

  “我怎么猜得到?”赵仲华笑容满面地说,“想来一定够面子。”

  “岂止够面子,太够面子了!女家大媒是沈二太爷;男家大媒是朱三太爷。”

  “原来是他们两位!这面子够大了;不过,如果不是他们两位,外头反而会诧异。”

  “你是说,孙五太爷嫁女儿,就非他们两位做大媒不可?”白寡妇说,“世界上那有什么一定要这样,换个花样都不行的道理。这且不去说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一切都听我替你安排?”

  “是一切都请表姊做主。”

  “那好!”白寡妇将要办的事,在心中理了一下,从容不迫地说:“第一是聘礼。孙五太爷不在乎,我们不能不顾面子;回头我拿钱给你,你去办八样首饰。”

  “表姊——”

  一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要说的话了,“你不必跟我客气,说些不相干的废话。”她摇着手说:“你只听我的话,我就很高兴了。”

  赵仲华想了一下,重重地点着头着说:“好!总归我说什么也是白说,索性不必开口!”

  “就是这话。”白寡妇接着又说:“第二,传红的日子,我想定在初九。”

  “这个月初九,重阳登高那一天?”

  “对!”白寡妇说,“看起来好像太匆促了一点;不过,我有我的道理。你晓得的,最近我们有麻烦,宝山如果一打了官司,我就没心思替你办这件事了!”

  至于传红定婚的日子挑在九月初九,不必白寡妇解释,赵仲华也能意会。那天是金妹的生日,亦犹“拣日不如撞日”之意,否则,合婚择日要避免男女两家八字的冲克,短期间内不一定能挑到合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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