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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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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山,”朱三太爷是直性子,话说得很露骨,“孙家姑爷是白五嫂的表弟;也算是你的表弟,既然会亲,当然是你坐上位。” “要坐也要你老人家坐。”徐老虎坚持不允;转脸向孙五太爷说道:“五叔,你老人家如果容我舒舒服服吃一顿。就不要作弄我!” “好吧,”孙五太爷说,“那就请你坐第二位。” 于是东面一席,朱三太爷首坐,徐老虎居次;西面一席是沈二太爷首座。孙五太爷在东面一席作主人。 坐定之后,朱三太爷问道:“老五,有个客,你倒没有请?” 孙五太爷知道他是指谁?“你是说李老三?”他坦率答说,“帖子我下了的;不过带过去一句话,他可以不到!” 这天的场合犹如关起门来“叙家常”,发帖给李振标是当他自己人;带过那句话去,是体谅当官的身份。徐老虎觉得孙五太爷在这种过节上,相当周到,确是够资格当“舵把子”。心里佩服孙五太爷;也佩服白寡妇,她看人不错,凡事真该多多请教这位“舵把子”。 酒过三巡,做主人的开口了;却不提爱女,只谈徐老虎,“‘铁树不开花,安青不分家’”,他用帮中这句老话作开场白,手指着徐老虎说:“宝山有点事摆不开,大家都要拉他一把!” 说着,手中的酒杯已举了起来,这表示替徐老虎打招呼,愿意帮他忙的,都得干这杯酒。沈二太爷先响应,“‘光棍犯法,自绑自杀’,宝山这趟做得很漂亮!”他举杯说道:“我要敬一敬!” “该我来敬!”门外忽然有人答话;人随声现,满座惊奇,竟是李振标。 “振标,”做主人的孙五太爷,急忙起身:“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五叔叫我来吃酒,我怎么会不来?不过,五叔,我要告个罪;酒我吃,坐是不坐了。因为另外还有个早就订好,不能不去的约会;只为大妹子的好日子特意抽空来道喜,顺便来跟三位老叔请个安,弟兄们敬杯酒。” “谢谢,谢谢!”孙五太爷拉着他的手说,“我晓得你忙,不多留你;坐一坐,我就放你走。” “坐这里来!”沈二太爷身旁正好有个空位,“振标你坐了,做主人的才好坐。” “是!” 于是李振标走过去坐下;但随即又站了起来,就从身旁的沈二太爷开始,逐一向三老致意,最后仍然是站在孙五太爷身边,面对着徐老虎。 “刚才沈二爷说过了,宝山这趟实在很漂亮。体谅我的苦衷,赏我无大不大的一个面子;我心里的感激,没有话好说!只有借花献佛,聊表寸心;宝山,”李振标很吃力地说,“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总而言之,我亦是有苦难言!” “三哥,你不要这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安青。”徐老虎很泰然地,“一顶独木桥,总要有人让一步,才能过得去你已经走到桥当中了,退回去也难,只好我让!” “好!”两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喝采:纷纷起立,举杯相敬。徐老虎脸上飞了金一样;得意非凡。 朱三太爷当然也很高兴,觉得自己也有面子。不过,这个面子也不是白占来的;徐老虎一投了案,白寡妇到底是妇道人家,自己少不得要以长辈的资格,替他料理一切。 想到这里,认为自己应该要说几句话;所以喧哗稍歇,李振标已经回座时,他开口了。 “宝山承大家抬爱,我亦得感激。不过‘隔行如隔山’,大家虽有心捧宝山,也有帮不上忙,吃不上劲的地方;过几天,千斤重担,要该振标接过去了。宝山是我嫡亲师侄,我当着两位老弟兄,各位小老弟的面,要重重拜托振标。” 说着:亲自下座来向李振标敬酒;徐老虎亦是紧紧跟随在后。见此光景,李振标急忙迎了出来,“三叔,”他扶着朱三太爷的胳膊说,“你老人家言重了!怎么说到拜托二字?宝山帮我一个大忙,该我向三叔你老人家道谢。此刻正好顺便向三叔表明;我为宝山费了一点苦心,但愿将来三叔不要骂我!” “那里,那里!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大家只要按路子走得不错,那个也不要怪那个!” “是,是!我敬三叔!”李振标抢先干了手中的酒。 “多谢!”朱三太爷啜饮一口,回头说道:“宝山,成天是在家门里,大家叙安青的礼;过两天情形就不同了!你要明白。” “是的!”徐老虎懂得暗示,恭恭敬敬地向李振标说:“三哥,请你多照应!” “好说,好说!你刚才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安青;不管在那里,家门的义气,我是不会忘记的。宝山,你将来会晓得!” 这“将来”二字,在李振标别有所指;而徐老虎以及在场所有的人,如果将此二字稍为辨一辨味,却都认为指徐老虎投了案而言。尤其是朱三太爷深为满意;觉得李振标的话是暗示他另有办法,或许徐老虎可以不死! “三哥,”徐老虎想到还有句话,说出来不好意思;但不说是错过了机会,决定还是说了出来:“一人做事一个当!我决不会害你为难;至于白五嫂,老早就不管事了,倘或过去有对不住三哥你的地方,看我的分上,放她一马。” 这话让李振标心头一震;一时有些答不上来。冷眼旁观的孙五太爷却紧张;“振标,”他插进来说,“其实,宝山这话是多说了的;不过既然说出口来了,倒要请你明明白白交代一句!” 于是举座的视线,集中在李振标脸上,越发使得他心里发慌了。 李振标在这许多眼睛逼视之下,大起警惕:“麻布筋多,光棍心多”再不作回答,惹人心疑,则不但前功尽弃,而且会造成无可弥补的错误,他人死不甘心,自己在江湖道上也再难立足。为此,他无法再考虑什么,开口答道:“这是用不着的事!白五嫂女中豪杰,那个不佩服?大家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语气中略有不满之意,正好配合他那微窘的神态,掩饰了他的心境。徐老虎与孙五太爷当然很满意;而李振标亦就此抽身告辞,对家门的义气,江湖的规矩,算是都有了交代。 * * * 里面一桌是孙家姑老太太做主人,客人不多,白寡妇、琴楼老七以外,另外三个是孙五太爷徒弟媳妇,连金妹一共是七个人。 ——首座本该是白寡妇,因为她是媒人,辞让再三,由琴楼老七座了首席;白寡妇居次,她随手拉了金妹坐在一起。一个淡雅,一个艳丽,再配上一个丰容盛鬋的琴楼老七,不由得就令人注目了。 孙姑太太喜欢说笑话:“真像三盆花!”她说,“三奶奶是老来俏,好比腊梅;白五嫂文文雅雅,好比白菊花;我们金妹,今天格外出色,是朵芍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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