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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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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说徐老虎是头脑。”刘文兰说:“光是从他这个绰号,就可以知道他的为人了!” “‘老虎不吃人,样子吓煞人’,徐宝山这个人,其实并不凶,也没有什么大用处。” “你所说没有大用处,是指什么用处?” “所谓‘大用处’,就是能够独当一面;如果他有大用处,小妇人早已把弟兄交给他了。” 这样为徐老虎开脱,措词很圆滑;刘文兰暗暗点头;不过他也并没有就此放松,紧接着问: “你手底下的人很多,为什么只拿徐老虎跟你相并论?” 话很厉害。白寡妇心想,这一点如果没有圆满的解释,徐老虎仍旧不能脱身事外。想了一下,觉得只有一个说法管用;可是这个说法却实在羞于启齿。 “你说啊!”刘文兰催问着,“总有个道理在内吧?” “是!大人,”她放低了声音说:“另外有个道理。” “我就是要问你这个道理!” 而白寡妇偏就说不出这个道理,满脸胀得通红,窘急无计,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她缩身而隐。 刘文兰倒也不是故意要使她受窘。不过,徐老虎的名气甚大,纵使已接受了李振标的要求,尽量为他开脱,亦须先问一问,看供词如何?才好找个开脱的理由。因此看白寡妇那种如坐针毡的情态,虽觉不忍,亦只得狠下心来,静等答复。 一时出现难堪的沉默,连录供的书办,值堂的差役,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于是白寡妇想了又想,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 “大人,小妇人是失节之人,请大人不必再问了。” 这个答复,多少是出乎刘文兰意外的。但公事毕竟是公事:“我何能不问?”他说,“不问怎么能复命?白巧珠,你不要自误!” 最后这句警告,等于表明了他的追根究柢,并非恶意。而在白寡妇,说了那一句话,以下便不甚涩口了;抬头问道:“大人要我说什么?” “你跟徐宝山是怎么回事?你说失节,可就是失在徐宝山手里?” “是!”白寡妇轻声答着,把头低了下去。 “既然徐宝山跟你有夫妻之实,他当然要干涉你的行动。”刘文兰用平静亲切的语气问,“按常理说,是不是应该这样?” 按常理说,自然不错,衡诸实际,更是早有这样的情形。但白寡妇的脑筋很清楚,知道一承认便会使得徐老虎脱不了干系;但完全否认,却又不近情理。心理得有一个避重就轻的折衷说法才好。 照这个宗旨去设词,并不困难;她略想一想答道:“这要看什么事?在家里,他总算是一家之主,小妇人自然依他。至于在外头,一切都是小妇人自己拿主意。” “人家是女主内,男主外;你们倒是恰恰相反。”刘文兰调侃地说。 “实情如此!”白寡妇说,“徐宝山自己也知道,他如果插手来干预,别人也不服他。” “这样说,徐宝山跟你别的手下一样,只听你指挥?” “是。” 问到这里,似乎徐老虎已可置身事外了;那知刘文兰细想一想案情,认为还有很大的疑问,如果不能澄清,公事上依旧不能交代,所以还得再问下去。 “你的话是这么说,照档案上看,可并不是照你所说的那样。”他翻开案卷,细看了一会指出一件案子,“去年三月廿八,徐宝山拒捕,枪伤炮艇上的一名哨官,这件事怎么说?” 一问到此,白寡妇的心往下一沉。类似案子?徐老虎有好几件;倘或一一追究,怎么得了,这是一个绝大的难题。先前问到她跟徐老虎的关系,固然难以启齿,到底只是脸皮厚一厚,便可应付的事;这个难题可就不同,应付不得法,前功尽弃。因此,白寡妇决定设词拖延;腾出工夫来好好想一想。 “有这样一件案子?”她故意装做不信的神气,“徐宝山不是会随便伤人的人。” “抵赖是没有用的!”刘文兰看着案卷,为她提示这一案发生的经过。 经过的情形,白寡妇比他更了解。案子发生在口岸的江面上;口岸是一处很要紧的码头,为江北要地泰州的咽喉。当时徐老虎带着弟兄,由泰州运私盐,到口岸下船;关卡及巡逻的警官都打了招呼,应该可以安然通过。那知有一名哨官偏偏不卖他们长官的帐,坐着炮艇追了下来,横冲直撞,其势汹汹;是有意为难的模样。 盐枭最怕遇到这种情形,有那蛮不讲理的甚至会用炮艇撞船,盐船撞个洞进了水,货色就会泡汤,先就吃了亏了。徐老虎迫不得已,开了一枪;他的枪法极好,要取那哨官的性命也容易,但守着白寡妇的告诫,不敢下此毒手,看那哨官沿着船舷由船尾到船头时,一枪打中他的大腿,自然翻身落水。炮艇上救哨官要紧,把船停了下来;徐老虎的盐船,方得脱身。 在刘文兰提示当时的情形时,白寡妇已经想好了主意;平静地说道:“大人讲的这件案子,小妇人想起来了,确是有的。不过,不是徐宝山的事!” “不是他,是谁呢?” “是小妇人。”白寡妇说,“当时小妇人在船上,特意叫徐宝山开枪的。因为那位哨兵,逼得太紧,不得不动手。” “那不是拒捕吗?” “当时他并没有说要抓我们的盐船,炮艇开得很快,对准盐船撞了过来;倘或撞上,起码十来条性命。小妇人迫不得已,只好叫徐宝山开枪。” “为什么不叫别人,要叫他?” “因为小妇人不敢伤哨官的性命,只有把他从船上打到水里;别人的枪法不如徐宝山,打不准,很危险。只有徐宝山,一枪能打中哨官的大腿。” 刘文兰没有话说了。心里在想,如果都是照此情形,公事上便不难交代;因而嘉许地说:“你只要讲实话就好!还有件案子——” “大人,”白寡妇抓住他语气中略一停顿的空隙,很迅捷地抢过话来说:“若有官兵追得太急,为了脱身不能不动手的案子,都是我的指使;小妇人的手下,没有我的话,是不敢动手的。一切案子,都是我的责任,我的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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