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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老四你不必陪我们。”徐老虎说,“我跟秦老爷在烟铺上躺躺。”

  于是点上烟灯,徐、秦二人并头躺下,徐老虎一面烧烟泡,一面小声谈话。

  “秦师爷,你知不知道,前一阵子,我到清江浦去干什么?”

  “大概跟漕督衙门有关。”秦典林说,“是什么事,可就猜不出来了。”

  徐老虎不答他的话,换个话题问:“你看董金标这个人怎么样?”

  秦典林不愿说实话,“你们是好弟兄,”他说:“何必问我?”

  “问到你,他就不是好弟兄了。”

  这话答得很透澈,秦典林知道他们已成冤家,说话不妨直率;想一想答道:“我看他是魏延。”

  “魏延?”

  “徐大哥,莫非你‘三国’这部书都没有听过?”

  “原来是指面有反骨的魏延!”徐老虎很佩服地:“秦师爷你的眼光很厉害!我这趟到清江浦都打听清楚了。如果不是他卖友求荣,白巧珠的一条命一定可以保住。”

  “这倒也是实情。虽不见得一定能保住,有那么多路子在那里,总有办法好想。”

  “办法太多了!如果不是湖北派人来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并不难。所以说白巧珠一条命送在他手里,不算冤枉他。”徐老虎紧接着又说,“秦师爷,我不瞒你,此仇非报不可!”

  秦典林吓了一跳,侧转脸去,头往后仰,看着徐老虎问:“徐大哥,你这个仇怎么报法?”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就像谈一笔无足轻重的小债务那样。秦典林却憬然有所省悟,心也有些乱了。

  “话已经说开头了,所幸都跟你说了吧!”

  原来徐老虎最初打算是,为了替白寡妇报仇,什么都豁出去了;交代赵仲华的那些话,等于在安排后事,同时对娶荷姑一事也不肯松口,就为的是怕荷姑亦可能会成寡妇。

  及至秦典林衔命来邀他助李振标缉私,徐老虎便想借整顿纪律为命,将董金标除掉;而逃避了杀人的罪名。此刻却又一变,打算借刀杀人。

  “董金标这小子,我早就把他料透了;见钱眼开,专贪不义之财。如果让他去抓谢老大,你相信不相信,他一定会到对方去报密献功,做半吊子。”

  “既然看到这一点,徐大哥,我倒不懂了!”秦典林问道,“你又为什么保荐他?”

  “这还不明白?”

  “明白是明白,不过这个法子很危险。”

  “险在那里?”

  “你的法子,无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抓到董金标的证据,教他死而无怨。是不是这样?”秦典林很清楚地问。

  “不错!”

  “你抓他有把握吗?”

  “当然要先作布置。”

  “可是!董金标是抓到了,打草惊蛇,姓谢的不就跑掉了吗?”

  “这一层我当然也想到了。到那时候,利用机会,将计就计,好下手捉姓谢的。”徐老虎说,“总之,这件事做起来不容易;不过我有把握。”

  “好!”秦典林说,“就算你有把握,不过有件事你想到没有,如果董金标倒是老老实实,奉命唯谨,你怎么办?”

  这一问将徐老虎难倒了,沉吟了好半天,方始答说:“真的这样,算他祖宗积德,我只好放他一马!”

  “对!”秦典林很起劲地说,“能这样子,徐大哥,你这事可以做。不过,也还是要小心,不然,所谓弄巧成拙,连姓董的一起跑掉了!你也不能说没有责任。”

  “是,是!”徐老虎深深受教,“我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商谈算是有了结果,如果董金标居然能将姓谢的缉拿到案,将功折罪,徐老虎不再为白寡妇报私怨。是这样的一种态度,秦典林认为还算公平,表示赞成;但他很担心董金标果真做了“半吊子”,向姓谢的“放水,倒笼”,且不说国法具在,按帮规亦可处死,可是打草惊蛇,想要把姓谢的弄到手就难了。

  徐老虎的想法不同,在他看,不必等董金标真有放水,倒笼的事实;只要有那种趋向,就可以动他的手。进一步研究,利用董金标做个钓饵,把姓谢的引出来,一网成擒,更是妙事;不过这个作法,很费手脚,首先是要保密,所以切切叮嘱秦典林,这件事连在李振标面前都不能透露。

  * * *

  安葬白寡妇一事,出乎意外的顺利;在幕府山之阳找到一块高爽的地,山向亦正相宜,目前下葬正好。赵仲华以死者唯一至亲的资格,本乎入土为安的古训,作主选定小寒那天为葬期。

  只有半个月的日子,一切都得加紧;幸亏梁秃子、秦典林,还有徐逢生帮忙,都很得力。讣闻是用“孤哀子白慰慈”的名义发出去的;小寒前一夕在南京法华庵开吊,扬州有许多人要来吊丧,归蔡金标总司接待。到了小寒前三天,陆陆续续都到了;其中最令人注目的一位特客是沈二太爷。

  这次他是应李振标之邀,住在秦淮河的河房里;因为缉捕米粮走私,是件大事,李振标很想利用沈二太爷的关系,配合徐老虎与董金标的行动,将姓谢的弄到手以后,由沈二太爷出面,依照江湖规矩,拿这件事叫开,能兵不血刃而在公事上有圆满的交代,斯为上着。

  其实徐老虎已经跟董金标带人到了上海。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大家分开来住,徐老虎带了两个人住在三马路联芳客栈,跟董金标约定,每天见一次面,地点临时约定。

  第二天见面就在联芳客栈。不过一夜工夫,董金标已经很有收获了;“这姓谢的鸦片瘾大,每天要下午两点钟才起来;过足了瘾,到四点钟才有精神。”董金标说,“他不大出门,都是在家里玩。”

  “玩什么?”

  “自然是赌!”董金标说,“场面很大,人头很杂;我想去探探市面。”

  “好啊!我赞成。”

  “不过有一样不好!我刚才说过场面很大,如果不下手,站在旁边看看,最多一次;第二次人家就要疑心了。倘或下手呢,注码不能太小。这一点,很为难。”

  徐老虎听到最后才明白,“你的意思是,要多带赌本?”他问。

  “是啊!”

  “要多少?”

  “总得上千银子。”董金标说,“这一次来我一共只带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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