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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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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厕所还要记,我感到好笑。只见芬又翻了一页,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发现我在看,便又迅速合上了本子,沉思地盯着窗外。我问:“你喜欢新加坡吗?” 她把本子放进包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回答说:“在这里花费很大。不过花的每一分钱我都要把它挣回来。” “这里的钱是不是很好挣?我们能不能在这长久地住下来?”我问道,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芬又转过头看窗外,没有回答。一会儿她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她继续向窗外看去。我又一次盯着她那圆润的额头,心里想,她为什么不喜欢?她不喜欢又来这干什么?她肯定是在装,她肯定是和我一样,来到这里就是想取得个长期居住证,然后不慌不忙地悠闲地在这块干净而文明的土地上度过一生。干净而文明?是的,就连这公共汽车都像是一头通人性的静悄的水牛在无声地滑行。车里面也静极了,人们穿着得体的衣服有秩有序地上下车。 下了车,来到一个叫“珍珠坊”的商业区。芬带我来到一条满是店铺的街道上。这些店铺全都并排挤在一起,密密麻麻,那些稍高的店铺仿佛是被挤瘦了,悬吊在那里。在其中的一个店铺里,一个面部很黑的印度男人坐在又宽又高的柜台里,看到我们进来,便拿轻薄的眼光盯着芬。芬用英语和他咕哝了什么,随即芬又把我带出来,到了另一家。那儿同样是个印度人,不过也许是菲律宾人或马来人,都一样的黑。芬跟他说了几句,然后回过头对我说:“这家比较公道,把你的钱拿出来吧。” 我所有的积蓄就是八千元人民币。我把它们从随身挎的包里掏出来颤巍巍地递给芬。她吃惊地问道:“你就这点?” 我绊红了脸,但强硬着说:“我那红皮箱里还有。” 从小屋里出来时,我手上有了一千八百多元的坡币,薄薄几张,捏在手里轻飘飘的,只消几丝轻风就能吹走。我问芬够我花多少天。 “也许就一个月吧。” 我再次红了脸。我不知道芬有没有看见。看见了,她的目光里会不会出现某种鄙夷的神色?我把刚才坐车时她帮我垫的零钱还给她之后,再不敢看她,只有怯怯地跟着她走。我想了想,这一千八百元,确实只够一个月,房费五百,学费五百,还得吃饭,坐车,再省也不会省出钱了。这时,芬熟练地把我带到一个叫“华沙”的快餐店里。 这个快餐店很大,是在一个商场的地下。厅的四周全是摊挡。每个柜台前放着各种各样的某,印度、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甚至包括韩国、日本的应有尽有。我们在人群中一个一个巡视过去,然后在一个中餐摊位前停住。芬要了一份红烧排骨,四块钱。我看到一种细细的有食指长短的绿色蔬菜,便问芬这是什么。芬说这是“女人的手指”,英文叫“Ladi'S Fingers”。我又细细看了看标签,两块钱一份,便指定要这个。店主看我这样畏畏缩缩,犹犹豫豫,觉察到我是一个新来的中国人,于是用勺子勺了一点点。芬说:“她这份太少了。” “想吃多一点就多一点钱嘛,很简单。”店主说得理直气壮。 我扯了扯芬的衣服,快快走到餐位上。芬郁闷地吃着,看也不看我。我觉得自己有些丢脸,便只管低着头。芬突然问道:“你和麦太太是朋友?” 我不知所指地抬起头,考虑着该怎样回答。这时,走来一个圆脸庞的姑娘,好像二十才出头。她端着一个餐盘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芬。看到她,芬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洁白的细碎的牙,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芬的笑容。 那女孩穿着一件蓝布连衣裙,头发上别着一只米色的发夹,皮肤很白,手指上涂着不同颜色的指甲油。我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她已坐下来,和芬低声说着什么话,仿佛怕谁听到似的。我意识到她们不把声音提高,不让别人听见,是因为她们那一口普通话,这很容易看出她们的身份,即她们是中国人。 芬转头对我说:“她是从湖南来的,跟你一个班。待会儿你就跟她一起去学校。” 我朝那女孩点点头,而似乎终于可以摆脱了我。芬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我默默吃着,看她俩又压低声音的模样,忍不住说道:“那些人不也说华文吗?” “不一样,”芬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说道,“他们是新加坡人,会说ENGLISH。” 2 学校是在一座灰色大厦的顶层。我们的教室是一间仅三十平米的房间。从窗子里向外看去,似乎我们就直接飘浮在这块土地的上空。新入学的男女有二十多个,来自中国、日本、泰国和台湾。年龄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四十岁,尽管是第一次坐在这个教室里,按口音他们很快便形成上海帮,福建帮。我不知道我应该在哪个帮,便和湖南的女孩坐在一起。 “你是干什么的?”她问。 “记者。”我忽儿把视线投向前方投影一样的黑板上。 “你是说记者?在报社里?”她不相信。 我没有说话。 “有那么好的职业为什么还要出来,我是在一个公司里实在混不下去了,才想来新加坡。” “跟你一样,我也是混不下去了。”我笑了一下,不禁喜欢起这个女孩来,“想结婚却没房子,等有了房子,和男朋友又吹了。” 她吃吃笑了,似乎从这简短的话中听到了一个完整而有趣的故事。她又问这故事是不是讲了很多遍了,我回答说这是第一次。 “可你刚来,不知道,在这里更加惨,这儿是一个更深更黑的窟窿,掉得进来,爬不出去。” 她的声音轻轻的,口气极轻松。我的背上冷飕飕的,我说你说得太可怕了,大不了回国。 “难道回国不是跟死一样么?你知道FACE这首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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