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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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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占有一天属于自己的时光,能保存一天光洁清白的身子,能摒除一天身心劳累的工作,才是能力范围内可以争取得到的快乐事,不能再奢求了。 晚晴走到王府饭店内一家上海菜馆去,她觉得生为中国人,在中国的京城内,上中国式的馆子,吃中国菜,这个生日过得特别有意义。 除了对家人,晚晴二十五年以来,未曾试过把感情发挥得淋漓尽致,如今在爱家之外,也感受到爱国,是一份新鲜、骄傲、祥和的经验。 上海菜馆作中国式亭台楼阁的布置,一踏进去,两旁站立着的女侍应,都一齐微笑招呼,把杜晚晴迎入内厅,坐到音乐台前的一张桌子上去。音乐台上有位妙龄少女,比晚晴还年轻,眉清目秀,穿一袭湖水蓝的软缎旗袍,在奏弹着琵琶。 清脆的琴音,在她纤纤十指的扫抚之下,溜出来,传遍每一个馆子的角落,顿把气氛营造得相当优雅,当能使在座的顾客都食欲大振。 杜晚晴点了菜,叫了酒,自斟自饮、自尝自嚼,韵味、情趣、胃口,全都调高。 她毕竟是快乐地一杯杯饮完再饮。 跟酒量一样,所有要承受的困扰与寂寞,经过一段日子的锻炼,都会从容地照单全收。 她把瓶子内的酒都倒尽了,正要干这最后一杯之时,稍竟看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个很好看的男宾客,对着她举杯,微笑。 是冼崇浩。 杜晚晴垂下眼皮,定一定神,再抬头,勇敢前望。 他还在。 一点不假,今日由长城一站开始,陪着她欢度生日的一个人,仍在跟前。 是缘吗? 冼崇浩以双手捧酒杯,举了一举,先饮为敬。 杜晚晴终于回了礼,在他俩都盈盈一笑,把杯子倒转过来之际,那婉转的琵琶音,煞地中止,只响起“崩”的一声。晚晴惊惶地回转头来,望向音乐台,只见弹琵琶的少女,狼狈地站起来,向宾客鞠躬兼致歉:“对不起,弦断了。” 弦断了。 杜晚晴的脸色忽尔青白,有点晕眩。 是饮酒太多之故?抑或有挥之不去的不安预感? 冼崇浩没有走过来。 杜晚晴没有走过去。 他是尊重她的决定,她却是不自觉的自惭形秽。 过了这一夜,一切回复正常,就什么都好办。 杜晚晴回到睡房,留了一张字条,贴在套房的内门上,写:“喝多了,先睡。请你原谅。”许劲大概是原谅了她的,这一夜杜晚晴总算睡得安稳。 翌晨醒来,许劲并不在房间之内,直至杜晚晴梳洗完毕,她才收到许劲的电话,白酒店大堂摇上来,说:“睡醒了?” “嗯,对不起,没赶及起来陪你吃早餐。” “不要紧,今天我仍有一连串的会议,要到黄昏后才回来跟你吃晚饭。” “别担心,我独个儿也可以到处走走。” “你不愁没有伴呢?我刚巧给你寻到个同声同气的导游。” “谁?” “我在这儿碰见了布力行的得力助手冼崇浩,刚在此公干完毕,正好要玩几天。我跟他相熟的,这年轻小伙子顶会做人,很风趣,我请他陪你玩,担保你会更乐不思蜀,看尽京城的风采。” 杜晚晴没有造声。 许劲继续兴致勃勃地说:“半小时后,冼崇浩在大堂等你,他说他认得你。” 是天缘巧合! 抑或劫数难逃? 其实,二者可能并存,更糟糕。 杜晚晴在颇为复杂的情绪下走落大堂。 她想,好不好推掉他相陪游玩的好意?何必多生枝节了,对方分明是颗小火焰,扑火的灯蛾,后果堪虞。 然,冼崇浩既已知道自己与许劲同来,等于晓得杜晚晴的身份,这倒好,消除心理上的压力,不必闪闪缩缩,诸多疑虑与顾忌。看来,也只不过是在这个偶然内,大家做个伴罢了! 杜晚晴最感不安与难堪的际遇,是跟她交往的人以为她是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她承担不起的荣誉,令她像个鼠窃狗偷,欺世盗名。 冼崇浩知道真相,这反而好。 杜晚晴一想通这个道理,就从容地走到冼崇浩跟前,盈盈浅笑,说:“早晨!” 冼崇浩精神奕奕地答:“早晨!今天天气甚好,正宜外出到处走走。” “要麻烦你做导游了。”说这话时杜晚晴有点腼腆,的确是难为情的,昨天才斩钉截铁地婉拒了对方的邀约,今天就为了许劲的嘱咐而就范,不知道冼崇浩心里怎么想。 此念一生,杜晚晴粉脸立即泛红。怎么竟思前想后,惴惴不安,就是为了这姓冼的对自己的感受呢?他对自己的印象如此举足轻重吗?这不是杜晚晴一向的作风。 在杜晚晴身边穿来插去的达官贵人,财阀商贾,实在从没有一个能令她上心。任何言行,杜晚晴都挥洒自如、毫不忌惮、绝无造作。人家的置评,视若等闲。惟其如此,她的言行体态才有着一种极具吸引的潇洒脱俗。 独独在认识了这冼崇浩之后,就有着不能言宣,不能自己的种种顾忌似的,益发觉着自己的小家子气,因而更令杜晚晴心急。越急呢,越忙乱、越不晓得自处。思潮一往这方面想,就连一双手也像初踏台板的演员,不知往哪儿安顿了。 冼崇浩的态度倒是轻松而祥和的,他落落大方地对杜晚晴说:“幸亏遇到许主席,否则就没办法令我这两三天的行程变得更多姿多彩了。” 这么一番话,已等于往杜晚晴脸上贴金,一扫她心中的疑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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