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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世


作者:李昂

  “查学生××就读本校××系××年级,因行为不检,违反校规,勒令退学以示处分。”
  我服膺他们加诸于我身上的处决,毫无怨言,也全然没有异议。只是,我愿意以我自身,或能给其他人一点借镜。
  在女生宿舍收拾好行李,天都快黑了,同寝室同学客气的和我道再见,欢迎以后有空再找她们玩,我答应着,却不免想起自她们知晓事情后,甚至连我的座椅都不敢坐,为的说是怕感染。
  许多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我自问。四五月前,我和她们当中任何人一样,为能考上这公立学校欢欣着,然而仅仅如此短暂时间,我却又必需离开学校,永远不再回来,我开始感到害怕起来。
  我于是想到他,我就要回我故乡南部的小镇,往后我们或将永远不再见面,这大概是所能有的最好终结。
  虽然我父母亲责怪他,认为大半错责皆由他造成,可是我不以为他做错什么。我亦知道他的朋友们,不平于他为我作了太大牺牲——为那样一个女孩不值得——他们这样说,可是同时我也从中领取到教训和处罚,我并没有任何亏欠于他。
  我想我们不曾做错,校长、教官、老师有他们必得维持的原则,父母亲也有他们的条理,谁都没有错,也不能归罪。然而,我们都受到最严厉的处决,又怎能说毫无过错?但这罪责又该由谁来负起?我不知道。
  母亲帮我提部分行李,从四楼下来,要走那许多楼梯,看着母亲为过重行李必得歪斜大半身子,我第一次清楚知觉到加诸于母亲身上如此重大负担,心里起了一阵酸楚。
  我一向不需要母亲太多操心,亲戚们常说,我也一直这样以为。小学时,读的私立国小都是女生,母亲从不用担心我会和男孩子打架或学粗野。我成绩很好,还参加演讲、图画比赛,得来不少奖状。毕业后考上当时县里著名的省女中,每天离开小镇到市里走读,比照那些市内的学生,虽不能像小学那般活跃,总在班上保持优良成绩,之后直升高中,再顺利考上这所公立大学。
  回想以往,所有只好似一片灰茫,小学时尚对许多事不能知晓,六年高初中,学校以生活管理严谨出名,中午不准外出,星期六亦要五点后才放学,可以说整个时间都在学校。晚上回家,帮母亲做做家事,匆忙又得准备功课,电视都少看,更不用说杂志、小说。
  记忆中好似只有高一那年,同学们争看某个女作家的小说,有同学说感动于男女主角悲恋,因而哭泣许久,我好奇着也借来一本,看完并不觉怎样。谈恋爱是那时家里学校绝不容许的,我始终有那许多准备不完的功课,也不觉得有这个需要,更何况,真要去谈恋爱,也不知和谁,学校老师由校长核选,绝大多数是女老师,男老师一定得结过婚,最好相貌平平,全然不像书中描写的样子,至于那些高中男学生,从来不去注意,更不知如何去和他谈什么恋爱。
  班上当然不免少数同学有男朋友,偶尔听她们不无几分得意的谈起怎样和男生出去玩,我总自顾走到一旁,我是不和她们一起的,她们成绩都不太好,母亲要我常和功课好的同学相处,何况我一定得考上个公立大学,这是我高一作文所写的志向。
  而且我总觉得这些同学有点那个。那时候整个学校,甚至比我们高年级的学生,都还少人会戴胸罩,大多数同学仅在微略透明的夏天白特多龙制服里穿件白布底衣。只有她们,校服内总隐隐约约可见胸罩细长的带子及形状,一上体育课,汗湿了的衣服粘贴身子,整个乳罩明显可见,尤其跑步或作运动,胸前乳房晃动得抖颤颤,这在我们说来无疑是不高尚的。那时候,我们总尽可能在少去这些属于女性的征兆,也不知为怎样理由和原因,觉得羞怯,甚至觉得是一种耻辱,所以那时我常因自己较同学高起的胸部不安,总希望像她们一样校服下平坦一片。
  当然仍会想到为什么要戴胸罩,以及如许小一件怎么穿在身上等问题,但总马上不去追思,学校永远有准备不完的功课,我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聪明的学生,要考上个好大学着实得努力。
  而直到我上了大学,这些模糊不确的疑惑,才因为自己买了生平第一件胸罩穿上后,得以清确起来。
  会想买胸罩还是刚开学在宿舍晒衣服,常遭同学奇特眼光,后来知道是缘由那白棉布底衣,另者当然也为好奇,于星期假日,我由同学陪同到西门町服饰店,想买一件胸罩。
  在店里我才惊奇得知从有无衬里到尺码大小,居然有那许多规矩,还好同学一旁帮忙,也并不难学习。只不过出了店门,同学奇怪的问我,是否家里姊姊们不穿这个。
  “我是家中最大的。”我回答。
  同学深深哦了一声。
  刚穿还觉得微些束缚,但很快就适应,且发现胸部看来较以前高,才明白为何以前那些同学,总较我们显得丰腴。
  我不知道何以同学知道那许多事,而我总好像刚开始学习去懂得,常有同学和我一起说话或做事,最后一定是深深哦一声。
  他也最喜欢这样知晓什么后的哦一声,然后直直望着我笑,记得很深刻一次是认识他不久,有个晚上在校园散步,他突然搂住我要吻我,我躲开,他轻轻问为什么?
  “怕会有小孩。”
  他笑着说不要开玩笑,我说我不开玩笑,我曾听过接吻有小孩。他不笑了,凝思着望着我,问我听谁说,我回答邻家一些在小镇工厂上工的女孩,他听后就那般呵呵笑起来,然后突然紧紧抱住我吻了我,惊异中我不曾反抗,也不觉怎样,仅感到他的唇异常柔软,直到他放开我,我还只愣站着。
  他和柔低声问我是不是生气,我没有回答,他再问我是不是真担心会有小孩,我只站在那里,好似什么都无法仔细想,他叹出口气,搂住我的肩,说:
  “来,我送你回宿舍,你去问你同学,看接吻会不会有小孩。”
  我顺服的让他送我回到宿舍,一寝室同学都在,有人打趣说今天如此早回来,莫非是吵嘴,我坐在床沿,感到双唇留满他那般湿软唇瓣的触觉,一句话很不由得说出来:
  “他吻了我。”我说。
  一时片刻沉静着,梢后同学兴趣的追问起许多细节,我一一回答。她们都还没有男朋友,我边说,也不无几分得意。听到同学笑我居然不懂接吻绝不会有小孩,我才安心。
  以后一起他常吻我,并要我回应他的吸吮,大半时候我虽不很喜欢,也不厌恶,再想没多大关系也就由他。只有些时,尤其在某些特殊日子里,他的确深让我知觉到身体内有种奇妙的酸麻骚扰,很使我难过不安,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紧紧环抱住他。
  那夜在男生宿舍后空地也是这样,原本好好坐着谈话,他突然俯过身深深吻起我,他的姿势让我很不舒服,我想变动一下位置,不经意腿部触着他下体,暖热一片,慌乱中我尽快缩回脚,想站起来,可是他整个身子缠向我,伏在我耳边低声问我月经哪时候来。
  一时不觉愣怔着,我从来还不曾听过有人如此直截说出那两个字,寝室女同学偶提及,都藏隐的用“三号”来代替,总以为是件羞怯事,最好少提起,家里更不用说,记得初中时第一次来,正碰上月考,睡一夜隔天醒来,发现一裤子血,心里惦记着考试没怎在意,换件干净内裤匆忙赶到学校,一上午考完回家,又湿了一片,母亲等在家,没说什么,交给我卫生用具,教我怎用,直至那时我才害怕起来,不知究竟怎么回事,看着母亲严厉脸色又不敢问。还是高一上了护理课,女老师提及,我才知道那就是月经。我不知道何以会突然问及这件事,微觉难堪,听他口气却很平常,又怕他会像上次吻我时一样笑我,把头伏在他肩上,我说:
  “刚来过几天。”
  他扶我站起来,说他寝室同学都去跳舞,很晚才会回来,要带我到他宿舍,我一向听从他也就答应了。
  在宿舍灯还没开亮,他就又吻我,开始解我衣服,我躲着说不要,他说他不会怎样,我什么都不懂他要教我,还问我是不是爱他,我回答是,他说那就答应他,我不知道答应什么,他说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可以,我问是否别的情人也这样,他回答多半是,我就没再多说。
  我没觉什么,只是他弄痛了我,在他寝室休息到他同学回来,才由他搀扶着回女生宿舍,走起路来还觉不太随心。
  隔天双腿酸疼,还偶有血丝流出来,我害怕着,想寝室同学一向知道那许多事,该也会懂得。我向一个同学谈起,她没说什么,第二天整个寝室都知道我和他“发生关系”——这是她们用的字眼。
  还好这些症状不久就消失,往后见到他我告诉他,他说是自然现象没关系。
  再次是在他朋友房间,他要我,我说太痛了不愿意,他说那仅是第一次,再来绝不至如此,他温柔的让我答应了。完后我问他,他和我一样才大一,怎会知道如许多事。
  “我在军队里呆了三年,老天,那三年。”他躺着,抽着烟说完,撑起半个身子按熄烟蒂。“你不会懂得。”他接续说。
  我说不要老觉得我什么事都不懂,我会学着了解,只要他肯教我。就着窗外月亮,他从不曾有过的凝望着我,好几次重复着:
  “我不知道是否错了。”他唤我的名字,然后固执的一再说,“我们会水远在一起的,不是吗?我们会永远一起。”
  我只能一连点头。
  他总很照顾我,关心着我,我也觉得他知晓一切,什么都依从他。他并不要很多,亦会问询于我,只是他总那般专心致志,仿佛在其时,只有那件事是唯一紧要的,不顾及一切尽全心力去做。我觉得好的时候,倒不在乎,但有时没感觉什么,躺在那里,不免以为他从来不曾留意于我,要的仅是专心做那事。
  我常因而恐惧不安,伯终有一天他还是会离开我,又不敢问,也为着不要他以为我不欢喜那事情,看他总那般兴致着,我不愿他有丝毫不愉快,何况事实上我并不讨厌,我不像他那些朋友能和他谈许多问题,没话说时那样做我会觉得可以和他一起,只每次和他有过,我总害怕往后他就不再来找我,因此我极渴望和人谈谈该怎么办,我告诉寝室同学,她们较我更不懂得,多半只听着,我不免有些骄傲与满足。
  所以当那件事情发生,我告诉了辅导中心,学校说那是一个可以帮我们解决任何问题的机构。
  是和他过完有个晚上,第二天突然不断出血,并不多,但血色鲜红,起初我以为是月经,可是时间显然不对,潺潺流了一阵,后来也就停了,我本来想到医务室,途经辅导中心,稍一迟疑,最后还是进去。
  有个中年男老师,很亲切的让我自然告诉他许多事,仔细听完,他审慎的问:
  “你初高中不是上过生理卫生、护理等科目吗?”
  我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问题,只有回答是。他再问生理卫生最后一章关于人体性器官讲些什么是否还记得,我说当时教的是个男老师,那章省略不讲,要我们自己看,又不要考试,没怎在意。
  “你那时不会好奇想知道吗?”他微些惊奇。
  我回答奇怪过,可是总觉得书中所写和我没多大关系,像那时读到月经,总以为是别人的事,直到后来自己有了才明白。
  “而且,我妈妈一向禁止我们看关于那方面的书。”我接续的说。
  他稍略问起我家庭,我告诉他,最后他说,语气匆促。
  “高中护理总读到些吧!”
  我说记得高一护理还九十几分,高二就快要参加大专联考,护理老师在台上上课,我们在底下准备联考要考的功课,老师并不管。那时好像也上过护幼卫生之类,觉得是好久以后的事,根本不去在意。
  他沉静听我说完,低着头有一会,然后从抽屉拿出两本书交给我。
  “回去仔细看看,但先不要慌,很多事情都可以解决的,有问题再来找我。”他说。
  回到寝室,我将那两本书读完一遍,有些地方反复看了几回,坐在床沿,泪水不知怎直滴落下来。
  有那许多模糊不确的疑惑,突地这般清晰,前后贯联了起来,一时我还只怔怔坐着,稍后才开始感到害怕,依照书中所写,这可能只是外伤,可是有那许多病症,以及怀孕的可能,为什么过去我居然从不曾有一些概念,我摇摇头,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是夜我四处找他,都不曾找着,心里更慌得厉害,第二天早上也无心上课,下午我被叫到训导长办公室,他已在里面,神色倦怠。
  训导长很避免的只大意说明我们所作所为违反校规,要受极严厉处罚。我低头没说什么,他在桌下拉住我的手,一手汗湿冰冷,还微些抖颤,我紧紧回握他的手,感觉好像我们从不曾如许接近过。
  他微些脸红,但还是向训导长强调,那仅限于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学校似是无权过问。训导长神色自若,同意是私人的事,但如果牵涉到事情发生在男生宿舍,破坏学校的规矩,就不仅是私人问题。
  他紧咬住下唇,不再多说。听完训导长一大段规劝教导出来后,微些愤愤的自语:
  “他们怎么知道?”
  我说我不晓得,不过只昨天我同辅导中心谈过,今天训导长即知道,如此凑巧不知是否有关联。
  他停下脚步,骤然回过身来,那样直直的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楚的说:
  “我从没想到你居然会做这种事,你不觉得羞耻吗?到处去说。”
  我哭了出来,断续向他说,如果是羞耻也是他先要我,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去找辅导中心。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长长叹出口气,有一会儿后搂住我的肩安慰我,带我到校园角落里,要我不哭,他会负起责任把事情弄好。然后告诉我,他想他是爱我,有那许多年,在军队、在补习班里,历经那许多事,他以为自己已失去一切,可是我那样不经世事与毫无心机,让他慢慢又相信许多事。
  “我想我是爱你的。”
  他一再说,固执的,并问我是否也爱他,我连连点头,却不免惊恐着,我告诉他,过去也许正为此他爱我,可是因为我的无知,惹出如许多无谓麻烦,他是否愿意原谅我。
  他回答他从不曾责怪于我,也要我不能怨恨辅导中心老师,即使事情真由他们告诉训导处,他们也有必得维系的立场和原则。
  他说,他那样困倦着。
  我只能说我不知道能否不怪他们,许多以往极确信的现在都改变了,不知能去相信谁。但那老师曾对我那么好,我宁可心为不是他们说出来。他静静的点头,要我从多方面也能替别人想想,才能好好接受将要来的事情,我问他何以能这样。
  他倦怠的歪着嘴笑了。
  “学习来的。”他说。
  我问我们会受到怎样处罚,他说不知道,可能要双方家长来后才作决定。
  是夜我反复想到许多问题,我后悔吗?并不,因为我爱他。可是我究竟懂得他多少,我们认识不到一个学期,除了今天,我对他似乎没有多少了解,但我就要慢慢学习的,我只有这样想。
  反复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父母亲已到学校,在女生宿舍前,母亲一见我,狠命痛打我,流着泪骂我不知羞耻、下贱、不要脸,居然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我知道她是极伤心着,跪在地上,也不想躲闪,只不免要自问,为什么他们一定要以为那是见不得人的羞耻,并不是只两人相爱愿意一起就可以做的。是事情本身是种耻辱,还是其他原因?如果真像他们所说是不对、不应该公开的,母亲何以能在如此大庭广众责打我,那事情的准则在哪里?我不知道。
  在训导处里似是每人都尽可能不去提及那事,母亲以我年幼无知为由向训导长求情,训导长强调这是学校原则,母亲也就不再多说,至于听到我们都必得受到退学处分后,连同父亲坚持要学校开除他,训导长显然愿意考虑家长意见。
  我知道他考了好几年大学很不容易才考上,看着他紧咬住下唇,重复先前说过的会负起任何责任,甚至如果他们愿意,他可以和我结婚。父母亲不曾作答,仅自转向一旁,稍后母亲朝他说,以他如此不长进,别希望会把女儿嫁给他。
  他倒那样困顿的笑了起来,不理会我母亲显然轻视,朝他们说:“这样做会对谁有好处吗?难道我们受到的教训还不够?”
  没有人回答。
  我极愿意帮助他,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够说什么,只有低着头站在那里。
  训导长在稍作思索后向他说明,办教育绝不在惩罚学生,虽然我们知道错了,可是学校仍有必得维系的原则,他点点头。
  “我懂得的。”他说。
  可是,他抬起眼,有些不顾一切直直望着训导长说:学校赖以处罚我们的只因着我们在男生宿舍里做那件事,可是他们是否考虑到这规范终有一天会改变,像美国有些大学可以容许男女生同宿舍。
  训导长先教训他不该有这种想法。
  “只要你在台湾,还在我们这个时候,你就得服从这里的标准。”最后训导长气愤的说。
  他于是轻笑一下。我早该想到他说,有许多人,做同样的事,只他们不曾涉及触犯它。
  训导长回答也听说部分学生有这种关系,却并非学校全能够管及,但是,训导长强调。就生理、心理、社会各种因素,我们如许早去做那事绝无益处,就算只为自身,这也该是种准则。
  他点头不再说什么,在那片刻里,我想有些事我是开始懂得了。
  出训导处,父母亲齐决定我不用转学继续念书,要我以不能适应学校功课为由,回转家乡小镇,以免再在台北学坏,我没有辩驳,我知道自这事情发生,我已失去为自己说话的权利,而且,他们是我父母,我曾让他们如许伤心过。
  回宿舍收拾行李,在寝室门口听到有同学谈论我,她们皆认为事情是我自己造成,本来没什么,只要我不说,就不致如此。也从她们口中,我得知学校曾来宿舍询问,而当她们知道无法替我隐瞒时,我所说过的都成最有力的证明。
  我靠在墙上,的确是我自己所作所为,可是在这以前,我从不曾想到那事会牵联到如许多问题,等到懂得了,却不再有机会,必得离开学校,永远不再能回来。我错了吗?我开始怀疑起来,可是又错在哪里,许多事情好像莫名的就发了!可是我仍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着行李走出宿舍,等在下面的父亲即上前帮母亲提走手中行李,却甚至不看我一眼。泪水涌聚上,眼泪模糊中,我看到他站在远远一角,过了此刻,往后我或将永远不再能看到他,我爱他吗?我是否该为我们之间的情感多作争求?我不知道,一下子接连发生这许多事情,我实在无从想起。往后我会怎样?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原刊台湾《中国时报》副刊一九七四年五月五——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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