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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文星》(5)


  1968年2月25日,段春理少将拜访萧同兹,当面询问《文星》是否确实自动结束?何时结束?萧同兹拿出他2月5日致张群的信和张群2月23日的回信给他看,说拟定在3月1日结束(后因百举待废,时间太促,改为4月1日)。当天下午五点,萧家的老佣人老彭(彭吉昌)留条子给萧孟能,请求介绍他另谋出路,晚上萧孟能问他,说你做了这么多年佣人,大家处得很好,为什么不干了?老彭痛苦地说:“在家里做不下去了!”——原来警总逼他打主人的小报告,他不肯做不义之事,只好求去。

  2月28日下午六点,《文星》召开临时股东会,做成“同意解散”记录。第二天,萧同兹致信警备总司令刘玉章,附上这一记录。3月3日,萧孟能托我代写结束广告与海报,以做最后的促销活动。3月4日,报上登出《文星》结束启事。

  在《文星》指日可垮的情况下,人情冷暖也就怪态百出。2月26日,萧同兹的老朋友张明伟连二十四万都不放心借给《文星》了。2月29日,萧同兹的老朋友辜伟甫甚至派会计查问《文星》账目以防倒账了。3月8日,余光中来电要求收回他在《文星》出版的书,萧孟能答以:“如果作者都做此要求,《文星》的结束工作就没法办了。”于是余光中只好很勉强地挂了电话。3月15日,朱婉坚电告萧孟能,说郑少春告诉她,听说余光中、梁实秋、陈瑛(沉樱)三人在与律师研讨《文星》结束后,作者有无权收回已出售了的出版权。萧孟能为之又好气又好笑:“难道他们这班文人,最后逼我跟他们来一场官司,制造一个文化界的高潮?”……

  在《文星》宣告结束的广告与海报出现后,《文星》读者为了抢购、为了抗议,也为了惜别,天天挤满了书店,买个不停,场面之大与声势之壮,也足令自己欣慰、令他人胆寒。到了3月31日晚,是《文星》最后一天,正赶上星期日,整日书店挤得水泄不通,其中甚至有国民党大员如陈建中等,也混进来买书而去。十点后萧孟能亲去书店,在慰问中陪读者度过了最后的两小时,到子夜十二点,正式结束。这时书店门口便衣与“计程车”很多,一个特殊身分的“客人”,一直陪到最后,临出店门,还在橱窗前看了好一会才走。

  《文星》的结束,许多青年人为之惋惜、为之愤懑、为之泪下。一个杂志、一家书店,最后下场如此感人,也真可说是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了。

  1968年3月17日的《纽约时报》上,有了这样的尾声:

  台北文化人失去了书店

  治安人员的压力迫使关门

  (专为《纽约时报》而作)

  台北、台湾,3月16日——《文星》书店宣布将于4月1日关门。它的消

  逝,使年轻作家们、摸索中的画家和摄影家们、现代舞的献身者们以及数

  不尽的大专学生们,同时失去了一个精神上的寄托。

  在纽约,格林尼治村的人们(按格林尼治村是纽约文化人和新思想者

  的集中地)来看《文星》人物,一定认为《文星》人物太懦弱了;但在台

  湾,《文星》却是最勇于追求心智真诚的表征。

  文星公司的首脑人物萧孟能,最近在公开场合已见不到他,所以也无

  法找到他发表对《文星》关门的意见。但跟《文星》书店接近的人们,却

  纷纷指出,《文星》在强大压力下关门,全是治安当局的杰作。

  治安审问

  接近《文星》的人说,《文星》之所以用董事投票和财务困难等做为

  理由关门,乃是这个坐落峨眉街的现代化书店中人和萧先生在连遭困扰和

  治安审问后的结果。萧先生的朋友又说:在去年一年,萧先生被治安人员

  请进去,至少就有过三次。

  萧先生另外出版过一种月刊《文星》杂志,经常刊载台湾和世界上有

  关政治、社会及文艺等方面的言论,在1965年,大概出了近一百期的时候,

  被勒令停刊。

  《文星》杂志的主编人,生长在北京的年轻作家李敖,他的直言无讳

  的政治观点,使他成了当地标准下的一个野人。李先生写过二十本小册子

  和书,其中却有十六本被查禁在案。

  除了李先生和少数几个人外,环绕《文星》的群众很少公然涉及政治。

  但是他们的朝气和探索精神,却足以触当道之忌,因为当道正把台湾圈成

  一个故步自封“中国”的最后禁猎区。

  甚至舍政治和思想上的压制不谈,光看在台湾的社会,没疑问是保守

  的,年纪大的才吃得开,年轻人要熬到四五十岁,才盼能有机会当行,冀

  得一顾。

  从1960年雷震坐牢,到《时与潮》杂志结束,一连串的文祸都使持不

  同意见的知识分子常遭逮捕与迫害。文星书店的关门,重新揭开了知识分

  子的旧仇新恨和那年复一年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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