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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盛世华凝视了他一阵子,伸出手牵着他:“来!”

  她把他带到车子的后边:“安邦,打开车尾箱。”

  安邦把车尾箱打开了,赫然见到染上岁月痕迹的黄色帐篷跟铁管卷在一堆,还有那小心卷起来的墨绿色胶垫,想是当年她叫司机卷起来的。

  “没离开过我。”世华珍惜地抚着帐篷。

  安邦的两行泪不由得不簌簌而下。

  “世华,我浪费了你!”安邦激动地双手抓着卷起的帐篷。

  两人呆在车子后边,相视无话,千言万语,车尾箱内的一切,已代他们说了。

  天色灰暗起来,雨丝疏落地洒下,他俩拥在一起,浑然不觉人在迷离的雨丝中,直至冷冷的雨大滴大滴的洒下,安邦才叫起来:“搭帐篷,世华,快!”

  安邦的脸孔在雨中散出了阳光,他双臂挟着篷帐和铁筒,世华一手拿着胶垫,两人你望我我望你的,载欣载奔,在风雨中跑着。

  安邦纯熟地支起了黄色小帐篷,把墨绿色的胶垫铺在地上,两人湿沥沥地并肩坐在小帐篷内,面对着翻腾的浪,一切,有如昨日。

  帐篷到底日子久了,有好多个漏水的小洞洞,冬天的雨水渗透了盛世华的几重衣服,她都不在乎了,日子终于告诉了她,她最爱的是谁。

  “安邦,我欠你十年,我欠你一个孩子,我们日渐长大,日渐年华老去,一天过去了便是少了一天,这十年,我至少学懂了一件事:时光永远不会回头,不会回头为我们补偿遗憾,不会回头为我们淌血的心治疗,时间只会让我们淌干了血,带着遗憾死掉!”

  盛世华再也忍不住压抑了十年的抑郁,一边号哭着一边把衣服扯下来。安邦含泪温柔地握着她的双手:“这次,让我来。”

  世华仍然号哭着:“十八岁那年,我厚着脸皮为你而宽衣,今年我二十八岁多了,仍要厚着脸皮为你而宽衣,安邦,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

  安邦沉静地把她的衣服一重一重地解开:“你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虽然你没说过,但你也恨我。”

  “是的,我恨你恨你恨你!你让我等,然而我又爱你爱你爱你!安邦,你看看我,我是什么样儿了?”盛世华脸上身上,是雨也是泪。

  她渴望被爱,她令自己以为自己在爱李颀,在爱孙朗尼,然而,她的心怎么还好像有个大大的窟窿呢?

  她不得不承认那窟窿便是安邦。

  “啊!”安邦的雄体压在她身上,绵绵烈烈的爱在她体内爆炸着,绵绵烈烈的爱填满了她内心的窟窿。

  雨是为他们而下的,风是为他们而吹的,浪是为他们而打在悬崖上的。

  为了真爱,人不能再顾虑会伤害了谁,他俩都上了苦涩的一课。

  为了对得起哥哥,安邦忍痛把心爱的世华交到他怀中。然而,世华不能给哥哥真爱,那比不做他的妻子所伤他更深。

  程安邦,你到底做了什么了?一切都是愚蠢、愚蠢!

  “世华,对不起。”安邦爱怜地吻着她。

  “不,安邦,我们都对不起我们的青春。那时,不怕哀乐,不知道逝水东流,我终于找着你了,我终于不做我自己的内心囚犯了,我是多么的高兴。”世华的声音悲喜交集地抖着。

  “快回车子去,不然我们两个在这儿冻僵了,报上会大字标题写着:程安邦与乐知音双双陈尸海角平台,原因耐人寻味。嘿,不能这么暧昧的,人不但要活得好,还要死得好看。”安邦急急地把湿淋淋的衣往盛世华身上套,自己亦忙乱地穿回衣服。

  两人搂着冒雨走了一会,不约而同地一齐回首,黄色小帐篷在风雨中飘摇着,两人相顾而视,点了点头,一同跑回头把小帐篷和墨绿胶垫子拆下卷好,带回车子里。

  “总不能置我们的老朋友于不顾。”安邦笑着把它们塞在车尾箱,心里感谢着盛世华的十年思念十年心。

  车子在喇沙利道停下,安邦早叫世华换下湿透的衣服,穿上他搁在车子里的大衣。

  “要我陪你上去吗?”安邦恐怕世华应付不了李颀。世华坚决地摇头,她要解决自己的事,安邦截了部计程车走了。

  世华把大衣的腰带紧紧地一束,似乎那一束会给她更大的勇气。

  她上了五楼,出了电梯,正要拿门匙开门之际,门却自己开了,李颀就站在门内,打量着她身上那件过大的男装大衣。

  李颀关上了门,把她的大衣腰带一拉,只见盛世华身无寸缕。

  李颀炯炯郁郁的眼睛注视着她:“你不需要说话。刚才我站在露台上,我看见一切。”

  盛世华迎着他的眼光:“不,你还没看见一切。”

  她跑到睡房里,在抽屉底下翻出帧三岁小男孩的照片来。李颀一看,那孩子分明是程安邦的翻版。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小盛,别再解释了,我走了。”李颀亲亲她,沉浑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哀伤:“你放心,戏还是要拍下去的。”

  李颀默默地离去了。

  盛世华心里乱作一团,每当她心乱时,她便惯性地跑回电视台去,一个无家的女子所熟悉的地方。

  “知音,你来的正好!奇迹发生了!”编导说:“程安雄居然回电,说要到北京开会,可以顺道上你的节目。”

  乐知音不禁呆了。

  “不过他的要求是……”编导在卖关子。

  “是什么?”知音心里扑扑地跳。

  “是要跟他弟弟程安邦一同上你的节目。”编导说:“求之不得呢!”

  “你刚才说什么?回电?电话?”知音问。

  “长途电话,他亲自打来的,连秘书也不用,这天体物理学家倒没什么架子。”

  “他……他怎么会有我们这组人的电话?”知音百思不得其解。

  “他说是程安邦告诉他的,弟弟告诉哥哥,有什么出奇?”编导说。

  原来安邦马上挂了电话给安雄,他到底对安雄说了些什么?

  “我得打个电话,借你的办公室一用。”知音急不及待的钻进了编导零乱的小小办公室,锁上了门。

  “安邦,你怎么找得着安雄?”

  “我是打去美国太空署他的办公室的。以前他老不肯听我的电话,今天不知如何却听了,我告诉了他我们的一切。”

  “他受得了吗?”

  “他很冷静,他说我这狗娘养的怎么终于有勇气照顾你了。”安邦边说边笑。

  “我不信,安雄从不说粗话的。”

  “今天他说了,我稍作更改而已。他说我们两兄弟都是son of a gun,把你折磨够了,要是我不娶你,他用剑刺穿我的……我的……”

  “你的什么?安雄不说粗话的!”

  安邦大笑:“我的心窝。安雄斯文如故。”

  “他会带小雄来吗?”

  “不会。世华,虽然我和你都想见小雄,但小雄还是不见我们好点。”安邦说:“我得出门去了,拍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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