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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程杰关切地望着她,眼睛对眼睛的,也干了一杯。他想起和子和老张惨死的悲痛,大姐丧夫之哀凄,他可以理解。司徒夫人在他眼睛里看见很多憋在心里的困扰和忧郁,推了他一把:“程杰,人生不外如是,到头来,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海伦觉得司徒夫人的话句句都刺耳,她默默地吃着牛排,堵住自己的嘴巴,屏息地听着程杰说什么。

  然而程杰除了吃酒之外,没说什么,这更令她不安。

  司徒夫人拿着酒杯,看着程杰,声细如蚊地喃喃而语:“母亲。原来这个字那么好听,我这辈子也没听过人叫我母亲。”她叹了口气:“我连儿女都没有。你的母亲还健在吧,程杰?”

  程杰耸耸肩:“大概是吧,从几岁大起,我便冷暖自知,我爹和我妈都不要我,健在不健在都与我无关了。”

  “可怜的孩子!”司徒夫人轻轻地摇着头。

  “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可怜,还长得牛高马大呢。”程杰有种天生关注别人的心,那是他不自觉的:“大姐,你若喜欢,随时可以到我们的家住,我们照顾你。”海伦心里咒着,怎么又请这老虔婆来住了?但是不好做声。

  司徒夫人合眼点点头,然后张开精光四射的眼睛,傲然地道:“好了,言尽于此,你们已脱离我们的组织,之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划清界限,没有纠缠不清的人情!”

  海伦心里一震,程杰在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继续跟司徒夫人对饮。两瓶威士忌喝光了,程杰已经半醉,司徒夫人依然脸不改容。

  “海伦,开车回三藩市吧。”司徒夫人说。

  程杰摇摇晃晃地钻进车子里,倒头便睡。司徒夫人照旧坐在后边,海伦一边开车,一边从倒后镜中留心着司徒夫人。

  到了公寓门口,程杰仍是醉醺醺的,海伦又拉又挖的才把他扯出车子来。

  司徒夫人对海伦说:“酒入愁肠容易醉,是吗,程夫人?”

  海伦忍了她整天,不禁反唇相讥:“我永远都是程夫人,这就够了。”大姐冷笑着:“正如我永远都是司徒夫人一样。”

  程杰一手搭住海伦的肩头,一手搭住司徒夫人的肩头,含糊不清地哼着“结婚进行曲”上公寓去。

  一到了房间,程杰便对着床像跳水似地上去,大字形的俯伏睡着了。海伦又气又恼,结婚的第一天便这样,狠狠地抽着床盖用力一抖,把程杰抖在了地上,气冲冲把被子卷着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但是她哪儿睡得着,大麻子那四人的尸体未被发现之前,司徒夫人是不会走的,她佩服司徒夫人的聪明,陪他们去邻州结婚,正是不知丈夫已毙的好借口。

  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尸体呢?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海伦愈想愈害怕,一吞五颗安眠药,横起心肠睡了再算,反正这几天都要与司徒夫人一起过的了。

  天亮了,公寓里一片沉寂,海伦未醒,司徒夫人一语不发地靠在沙发上,程杰爬了起来,惺忪地抓抓头皮:“噫,怎么我睡在地毯上?”爬上床又睡了。

  一连几天,三个人都是沉默地过着日子,海伦服安眠药服得神志不清,程杰搂着她:“啤啤,别服那么多安眠药,不用怕,大姐不会对警方把事情闹大的。”

  他觉得两个女人都需要他照顾,跑到厨房烧饭弄餐去。司徒夫人呆呆地盯着电视机,海伦却很少出客厅。

  一天早上,程杰起来弄早点,不见了司徒夫人,捧着托盘找她,只见沙发上有张打开了的报纸,电视上正播着新闻:唐人埠发现四具尸体,警方初步调查,疑是黑帮内哄……

  程杰手中的托盘,不由得砰的一声掉在地上,跑去房间摇醒海伦:“尸体被发现了!大姐不见了。”海伦反而松了一口气:“看她是独个儿回来,还是有警探上来吧。”

  等到黄昏,司徒夫人像老了十年似的回来:“我认了尸。大哥死不闭眼。再见了。阿杰,你回香港时千万小心。”

  【第十二章 无人的约会】

  雪儿在女童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接受教导,被当做个坏女孩般的教导。而同住在女童院的,行为粗泼、污言秽语的多的是,还以交换偷、骗、打、吓的种种手段为乐。她们的年纪多半比雪儿小,雪儿做梦也想不到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的蛊惑和狡诈。

  每次她看书,那些女童便奚落她一番:“假正经,是好人也不会进来啦,做什么高人一等状。”“当然是高人一等了,最老是她嘛。”

  雪儿极力地忍、忍、忍,那些女孩故意把水泼到她的书上,扯她的头发,找团泥巴塞在她的鞋子里,好几次雪儿气得哭了。她是那么的孤单,支持着她的只有一个念头:“杰,无论如何我都要维护你。”

  有次父母来探访,她都隐瞒着一切受气的事,告诉父母她很好。

  雪儿心里想:“女童院有什么用呢?进过女童院的女孩,不外是多学了一些邪门歪道的事,只会变得更坏。”

  她期望父亲或母亲来探望她的日子。

  一天早上,监管人喊她道:“蓝雪儿,跟我来,有人找你。”雪儿感到一阵孤寂中的喜悦,父母探望的日子根本未到,怎么这么幸运,破例让家人提早探访?

  雪儿兴奋地跟着监管人走,料不到这回却不是到平日探访的地方,而是一个房间,更令她诧异的,来人并不是她父母,而是一个穿着便装的男人和一个穿着便装的女人。

  门关上了,她便独自面对着这两个陌生人。“我们是便衣警探。”女的说:“不用紧张,跟你说说话而已。”

  说罢她掏出了一张信纸来:“你的朋友有信给你。”雪儿接过了信,见到“雪儿,我爱你。杰”这几个字,清楚地是程杰的笔迹,她几乎开心得要叫,但她马上警觉内有文章,程杰的信怎会落在警方的手中?她恨不得把信放在怀中,把程杰的几个字吞进肚子里,但此刻,她只茫然地把信交回女警探手中,“没这个朋友。”女探员问道:“认得这些字迹吗?”雪儿摇摇头:“不认得。”

  女探员把信封拿出来,上面有三藩市的邮戳日期,却没有回邮地址。雪儿觉得更奇怪,程杰在三藩市把信寄到个她没见过的香港邮箱号码八九〇,那不是老张的信箱,到底是谁开信箱将这封情信交给警方的?

  女探员问她:“你在三藩市有朋友吗?”雪儿摇摇头。女探员再问:“八九〇号信箱是你的吗?”雪儿大惑不解:“不是。你们怎么会有这封奇怪的信的?”

  女探员说:“你知不知道……”男探员截止了她的话:“先让她看看这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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