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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受朋友的影响。”王宏俊说。

  正说家栋,家栋就端个托盘进来了。他先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碗白木耳,再把腋下夹着的数学书拿下来。

  “念几年级了?”刘慰祖端起白木耳来喝。

  “二年级,就是初中二。”家栋说。

  “咦!怎么没看到谭太太?”王宏俊问。

  “她到教堂去了,就回来的。她每个星期天都去。”

  “信得好诚啊!”王宏俊说。

  “她是在逃难的路上大彻大悟而信起教来的。对她来说,有个信仰比没有好。我鼓励她到教堂去。”谭允良笑得很苦涩似的,嘴的两旁深深的陷着两条大纹。

  王宏俊是啊是啊的连连附和,最后道:

  “谭先生,艺术家已经在这里了,你的计划如何?不妨跟刘先生谈谈。”

  “好好,刘先生等等,我去找我的草图来。”谭允良说着出去了。临出去时对王宏俊和家栋道:“如果你们怕吵的话,不如到家栋的房间里去讲。”

  “王叔叔,到我房间去好不好?”家栋也说。

  “好,到你房间去吧!”王宏俊和家栋也出去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刘慰祖一个人。他微微的蹙着眉,眼望天花板,一手托腮,出神的寻思着。他想:这个叫家栋的男孩子看着太眼熟,必定像某个他所熟悉的人。他像谁呢:难道?……!叫他觉察到有人走进来,而这个人不是谭允良。谭允良的步履不是这样的,他可以断定……

  刘慰祖回过头,见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两尺多远的位置。那个女人正对着他的背影发呆,两只又黑又深的眼珠睁得像要夺眶而出。

  “慰祖,怎么会是你?”她打量着他,惊异写在脸上。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幸会,谭太太。”刘慰祖站起身,先也是惊异,后来就转变成恶作剧式的调侃。“谭太太,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刘浪,是个名符其实的流浪汉,没饭吃的穷艺术家,现在是受谭老板的雇,给你们设计饭馆来了。”

  “慰祖,这……这怎么可能?你是艺术家,叫流浪?给我们设计餐馆?这……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谭太太,一个像我这样的流浪汉,哪有心情说笑话!我说的句句是真话,我不用花言巧语骗人的。”刘慰祖讽刺的说。眼光毫不避讳的在庄静身上转来转去,他看出她变得太多了。她显得并不太健康,双颊微微下陷,面色有些苍白,鬓角上连白头发都出现了。没变的是她嘴唇上面那颗又黑又大的痣,和脸上那对又黑又大的眼睛。但是眼神也不同于往昔。他记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热力,像似一团燃烧的火,让人会在那团火里融化。现在,这对眼睛是深幽幽的,宁静而带着点凄苦的,温和得不带一丝火气。时间待她似乎并不仁慈,往日的青春艳丽,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谭太太,你老了。”他不怀好意的。

  “人人都要老的。”庄静淡然的说。

  “奇怪,我太太不晓得把那张图放到什么地方去了,……”谭允良边说边走进来。“啊,你回来啦!这位就是——”

  “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刘慰祖龇牙笑着。

  “那好极了。阿静,你把那张图,就是前天咱们画的那张草图,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不到。”谭允良朝妻子注视了一会,关心的问:“你脸色不好,别是病了吧?”

  “昨晚上又没睡好,头有点疼。”庄静用一只手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刘慰祖注意到:那只手背上隐隐的透着青筋,手指的关节显得粗大,手指甲上也没有涂蔻丹。这只手也不是以前的了。

  “你去躺躺吧!我跟刘先生谈谈。”

  “我先给你们找回去。”她说着匆匆的去了,临去时快速而若有深意的掠了刘慰祖一眼,好像在说:“你会把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告诉他吗?你不会吧?那是只属于你和我的。”

  刘慰祖在那样的眼光下多少有点感动,心肠也软了一些。他什么也不再说,只默默的重新估计谭允良。谭允良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艺术家,就是妻子婚前的情人,还在那儿幽默生动兼而有之的,形容他当日在西贡的事业是如何的辉煌。见到刘慰祖一语不发,彷佛很专心的听他叙述,他感到很安慰,几乎以为遇到了知音。殊不知对面的人正用比侦探更锐利的眼光研究着他,想知道他谭允良凭着什么夺去了刘慰祖的情人?

  刘慰祖研究的结果:认为谭允良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引人之处,顶多是个滥好人。碰巧这类人又是他一向视为乡愿、缺乏个性的草包,是最看不起的。像庄静当年那样有锋头的女孩子,会丢下优秀英俊,出身贵族之家的刘慰祖,去嫁给这样的一个商人,真让他感到耻辱。

  “那时候,我常跑台湾,对台北熟得很。”

  “常跑台湾?”这句话倒引起了刘慰祖的注意。

  “跑生意嘛!每年都去两三次。”

  “跟你太太是在台湾认识的?”

  “哈哈,那时候他在XX银行工作,我去办结汇,就认识了。”谭允良出声的笑着说。

  “噢,是这样的。真罗曼蒂克。”刘慰祖像似很认真的。接着又打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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