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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的春天(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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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表舅来了。爸爸,表舅真好,他带我跟弟弟出去玩,给我们讲故事,买蛋糕和冰淇淋给我们吃,总陪我们玩。” “唔,你们出去玩,妈妈没去吗?” “妈妈只去过一次,她说她要留在家里做饭。”她连连舔了几口棒棒糖又说。“我问妈妈,表舅是谁?妈妈说是她弟弟。爸爸你看多好玩,我有个弟弟,妈妈也有个弟弟。爸爸,你有没有弟弟呢?” “我没有。”爸爸隔了一会又问:“瑛瑛,妈妈晚上和你睡一张床吗?” “不,我和弟弟睡一张床。” “那么妈妈和谁睡呢?表舅又和谁睡呢?” 这问题多好玩啊!象猜谜似的。她歪着头一想,答案就出来了。“妈妈和表舅睡一张床。” “瑛瑛,你没瞎说吧?”爸爸停住了脚步。 “没有,妈妈和她的弟弟睡在一起嘛!” “啊?——”爸爸的声音怪怪的,又问:“你听到妈妈和表舅说过什么?” “说——”她眨眨眼睛,灵机一动:“妈妈对表舅说:‘你这张生’” “瑛瑛,不要再说了。走,我们回去。”…… 往事象一片模糊的影子,在斐瑛的眼前若隐若现。 “爸爸,你为什么要问我那样的问题?只因为表舅来我们家做了几天客吗?”她带几分气愤地问。 “我自然有理由要问。”老人也忿忿地说。“船靠岸的前两天,三副许志成在甲板上遇到我,对着我不怀好意的笑。他和我向来不对付,他太太和你妈妈也合不来。我和你妈的感觉是:只要我们家遇到不如意的事,他们就会幸灾乐祸的高兴。那天看到他那神秘的表情,我就一肚子火,问他:你怎么这样高兴?”…… 那一切象一本清晰的连环图画,在他脑子里翻动着…… “船快靠岸了,要回家了,我怎么不高兴?”许志成眨眨眼,又笑了,“你不也要回家了吗?” “我是要回家了,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也笑笑。 “希望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才好。”许志成带点调侃地抓抓头。 “你是什么意思?”他逼着许志成问。 “没有意思,你别跟我凶,最好回家去看看。”许志成轻蔑地说。 他丢下许志成,在甲板上大步地绕了几圈,太阳象火球似的照在头顶,他全无知觉。“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做了什么。”惊疑、困惑、羞愤,象一面大网,把他裹住了。 船终于回来了,是半夜靠的岸,他象一只惊慌的兔子,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跑去。 他敲打着紧闭的门。种种复杂的情绪,化成一股力量流入他的手中,他敲打得好用力,声音好大。 门呀的一声开了,站在门里的,正是他日夜思念、又让他惴惴不安的娇妻。她睁大了惺忪的睡眼,惊愕地看着他。 “不是说明天早上船到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她开门,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把门关上。 他一言不发,只仔细地打量着她。她那发育得过份成熟的身体、丰满的乳房、面颊上闪动的酒涡,都让他觉得有点邪恶。但当他触及她的目光时,那里面的赤诚和深情就深深地感动了他。“她是好的,纯洁的,完全属于我的。”他想。 于是,他从茫茫无垠的大海,又回到了自己的小世界。他展开疲惫的双臂,把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那一夜,是个什么样的旖旎之夜啊! 第二天起来,红红的太阳映满窗子,屋里静悄悄的,桌上留的纸条上写着:“我去买菜,孩子们上幼儿园。希望你多睡点觉,早饭热在炉子上。娟” 他独自吃着早饭,家的温暖和嘴里的东西热呼呼的一起下了肚。 空荡荡的屋子使他感到寂寞,外面的阳光又那样诱人。他怀着轻松的心情走出去,预备在附近逛逛。走了没几步,就涌来一阵脂粉香,跟着那香味,是一片女人的谈话声。 “这下子好等着看热闹了,张先生回来了呀!” “她也太不象话了,偷人也罢了,还光明正大地留在家里睡。” “你看她一笑起来那副嗲样子,就知道是个不老实的。” 他听得出说这话的是眷属宿舍里的几个太太——其中包括许志成的太太,也知道这几个女人的特长就是打麻将和传闲话。但她们的话仍象鼓槌一样地击打着他的心。回到家,她已经买菜回来。 “你看,我买了多少菜啊!都是为了欢迎你。”她若无其事地笑着。 他不说话,只仔细注意着她的眼睛。他忘了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一个人诚实与否,可以从眼神里看出来”这句话。 “娟,我不在家的时候,有谁来过吗?”他试探地问。 “我表弟王俊嘛!就是前个礼拜,他去欧洲,在上海等船,来住了几天。”她说得自自然然,仿佛没事人儿似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昨天夜里才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王俊为什么要住我们家?”他阴郁地问,脑子里一再出现那张标致的脸和那两片会说话的红嘴唇。 “他不住我们家住哪里呢?我们不是他在上海唯一的亲戚吗?”她反问。 “就算亲戚,我们有房子给他住吗?”他也反问。 “我把两个孩子搬到卧房来,叫他睡在孩子的房里。” “是吗?”他的心稍松了点,但想了想,又说:“丈夫不在家,你留个男人在家住,不知人言可畏吗?” “哦!这我真没考虑到。”她颇意外地说。“我从小就知道王俊是我弟弟,从来不知道他是什么‘男人’。” “唔——”他用眼光研究着她,不再作声。 连着几天,他被这个疑团困扰着。那天,正当他托着腮沉思的时候,女儿斐瑛抱着他带回来的洋娃娃跑过来,这就立刻触动了他的灵感。 “瑛瑛,来!爸爸带你出去玩,给你糖糖吃。”…… “天哪!就是几个无聊人的闲话和一个小孩子的胡说,就毁掉了一个家庭吗?这太残忍了,太残忍了!”斐瑛听完就放声的痛哭起来。 “什么?你是胡说的?你为什么要说假话?”老人站直了身子,惊慌地问。 “爸爸,我那时候还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懂得事情的严重?哪个孩子没有幻想,不会说瞎话呢?爸爸,你不该问我的呀!”斐瑛止住了哭,激动的说。“我记得很清楚,表舅一来,妈妈就叫我和弟弟到她房里,睡她的大床,她自己搭了一张行军床在旁边。表舅住在我和弟弟的房里,晚上妈妈带我们进了屋子,总把门拴扣上。” “你说妈妈叫表舅‘你这张生’。”老人固执的说。 “那是我听妈妈老这样叫你,才这么说的,妈妈从来没叫过表舅什么张生,她倒好象骂过他,说他:‘年纪也不算小了,别再乱交女朋友了,正正经经的结婚吧!’那样子就象我对弟弟一样。”斐瑛回忆着说。 “哦?……”老人半张着嘴。 “人为什么这么愚蠢?为什么……我可怜的妈妈,她这一生可过得多悲惨啊……”斐瑛说着又哭泣起来。 老人呆呆地站着,呆得象一座石像,脸上每条皱纹里面都刻着悲苦。他的嘴唇牵动了几下,好象要说什么,但终于又一语不发地跌坐在藤椅里。 夕阳已经落尽了,窗上的光影也暗下来。老人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怕被光晃着,又象似在睡着。但他显然并没睡着,而是清醒着的。因为两行串珠似的泪水,正沿着他苍老的面庞流下来。 院子里又传来小龙龙的歌声: “春天不久长,秋天要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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