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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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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民的嘴唇扭曲着,他低着头用双手去按住那个伤口,不让血弄污他身上白色的礼服,克制住怒气和想扑过去揍她一顿的冲动,说:“是你自愿的!” 刑露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冲到外面去。她跑过马路和人行道,喘着气,觉得这一切仿佛都只是个幻影,她拥抱过的东西全都粉碎了,像粉末般从身边飞散。她想起程志杰曾经每天坐在学校外面的栏栅上等她放学的情景。她也想起笼子里那头大黑熊孤寂的身影、和杨振民跳过的舞、在郊区别墅那张床上喝过的玫瑰香槟、在白色丝绸床单上留下的斑斑血迹……她整个人给往事掏空了。 然而,隔天她还是回去上班,往苍白的脸颊上擦上蜜桃色的腮红,那张咬过另一张嘴巴的嘴巴紧紧闭着,忘记了血的腥味。 一个月后,拿了年终花红,刑露离开了那儿,转到中环置地广场另一家时装店上班。 那是另一个浮华乐园。 在那里工作一年后,她重遇中学时最要好的同学李明真。她突然发现,只有年少时的友情还是纯真的。她离开了家,跟明真合租了一间小公寓。她没有对明真提起过去的事,为了赚钱,她默默苦干,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的灵魂早已经随着那些她拥抱过又破碎了的梦想从身边飞散开去。 刑露从枕头上转过脸去看徐承勋,他睡得很酣。他们头顶上方那盏黄澄澄的罩灯,照着他那张俊秀的脸,他看来就像个孩子似的,毫无防备,任何人都可以在这时候伤害他。 睡着时,徐承勋的一只手仍然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是要这样一直握到永远似的。刑露突然想起,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么温柔地用手裹住她的爱情。她想凑过去吻他,差一点要吻下去的时候,她却被自己这种感情吓坏了。她把脸缩回来,小心翼翼地把手从他那只手里松开来。 她轻轻地掀开被子走下床,抓起床边一件羊毛衫套在身上,裸着双脚走到厨房去喝水。她渴了,倒了一大杯水,仰起头喝下去,水从她嘴边流出来,沿着下巴一直淌到白皙的颈子上。她心里说:“我才没有爱上他……那是错的。” 然而,跟徐承勋一起,她的确度过了许多愉快的夜晚。就像今天晚上,她跟他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两个跟他一样的穷画家、一个潦倒的作家和一个等待成名的导演。这些人对她都很友善。他们聊天,说笑,畅谈理想和人生。徐承勋毫无疑问是他们中间最出色的,却那样谦虚留心地听着其他人滔滔不绝地发表意见。他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迷人魅力,每个人都喜欢他。 “他们根本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本来是什么人!”刑露看了一眼这个寒酸的厨房,唯一的一个窗子也被一块白色的木板封死了,就像她的内心早就封死了,是不该再有任何感觉的。 她把空的杯子放到洗手槽里,那儿搁着一个调色盘和一只铲子,调色盘里还有未用完的油彩。 她望了一眼那块用来封着窗子的白色木板,觉得它太可怜了。于是,她拿起铲子和调色盘,在木板上画上两扇半开的窗户,窗户左边是鳞次栉比的房屋,掺杂其中的路灯,大片铺陈开来的柏油路,画的上方是渐层变化的蓝色夜空,右边窗户上挂着一轮苍白的月亮。 这片风景就像是从这口窗子看出去似的,她看到了一片辽阔的天地。 这时,刑露感到背后好像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去,看到徐承勋站在身后,只离她几步远,刚睡醒的头发乱蓬蓬的。 “你醒啦!”她说。 徐承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说:“你没说过你会画画。” “我乱画的。”刑露说:“这个窗口为什么要封起来呢?” “我搬进来的时候已经封死了,房东说是因为刚好对着旁边那间酒家的烟囱。” 徐承勋走近些,看着刑露在窗口上画的那片风景惊叹着说:“你画得很好!” 刑露把铲子和调色盘放到洗手槽里,说:“你别取笑我了。” “你有没有学过画画?” “我?小时候学过几堂素描。”刑露淡淡地说。 “你很有天分!” 刑露笑笑说:“这我知道,但是,当然不能跟你比。” 徐承勋说:“你该试试画画的。” 刑露毫不动心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呀!” 徐承勋把她拉过来,搂着她的腰,望着她那双深邃的大眼睛,苦恼地说:“有时我觉得我不了解你。” 刑露用指尖轻轻地摩掌着他的鼻尖,说:“因为……我是从很远的外星来的嘛!” 徐承勋吻着她的手指说:“原来……你是外星人?” 刑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这个秘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那么,原本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徐承勋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她一跳。她镇静过来,缩回那根手指,放到那一头披垂的长发里,严肃地说:“头发是没有的……” 随后刑露的手指移到眼角:“眼睛是两个大窟窿,看不见瞳孔……” 那根手指一直往下移:“鼻子是塌下去的,口里没有牙齿,皮肤长满疙瘩。” 最后,刑露把一根手指放在徐承勋眼睛的前方,说:“就只有一根手指。” 徐承勋抓住刑露那根手指,笑着说:“我很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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