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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马乐把两张演奏会的门票交给翁信良:“你和小蝶一起来。”

  翁信良独自坐计程车回家,在电台新闻广播中听到今天早上一条海豚在石澳沙滩搁浅的消息,他觉得那好像是沈鱼从远方带给他的信息。回到家里,他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胡小蝶拿了热毛巾替他敷脸。

  “你为什么喝得这么醉?”胡小蝶问他。

  翁信良蜷缩在沙发上,胡小蝶用热毛巾抹去翁信良脸上的眼泪。

  马乐在阳台上拉奏艾尔加的《爱情万岁》,两只松狮是他的听众,不知道在巴黎唐人街的沈鱼会不会听到。他想,她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每一次演奏会,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已经半年了。

  周末晚上,马乐穿好礼服准备出场,观众鱼贯入场,翁信良和胡小蝶一起来,坐在前排位置。翁信良那天喝醉之后患上感冒,几天来不断的咳嗽。全场满座,只有第一行中间的一个座位空着。

  马乐向着空座位演奏,沈鱼是不会回来的了。他的独奏其实只为一个人演奏,那个人却听不到了,翁信良忍着咳嗽,脸都涨红了,但他不想在马乐独奏时离场。

  马乐独奏完毕,全场热烈鼓掌。

  “马乐好像进步了不少,感情很丰富呢!”胡小蝶跟翁信良说。

  马乐为一个人而奏的音乐却得到全场掌声。

  大合奏开始不久,翁信良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

  “我出去一会。”他跟胡小蝶说。

  “你不要紧吧?”胡小蝶问他。

  “不要紧。”

  翁信良走出演奏厅,尽情地咳嗽。走廊的尽头,一个他熟悉的女人出现。

  “你好吗?”沈鱼问他。

  翁信良不停地咳嗽,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再见沈鱼。站在他面前的沈鱼,消瘦了,漂亮了,头发比以前长了很多,眼神和以前不同,以前的眼神很活泼,今天的眼神有点幽怨。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拿着一个精巧的黑色皮包,她从什么地方来?她一直在香港,还是刚从遥远的巴黎回来?

  翁信良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把咳嗽声压下去。

  “你不舒服?”沈鱼问他。

  “是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回来。”沈鱼说。

  “很久没有见面了。”

  “是的,很久了。”

  “你好吗?听说你在缇缇父母的餐馆工作。”

  沈鱼想起在巴黎孤寂的日子,想起那个失业汉放在她床上的大蜥蜴,笑着说:“日子总是要过的。”

  翁信良垂首不语。

  这个时候胡小蝶从演奏厅出来,想看看翁信良是不是不舒服,她看见沈鱼了,也看到垂首不语的翁信良。胡小蝶的震撼不及翁信良来得厉害,她没想过沈鱼会不回来,她是随时准备沈鱼会回来的,她从不轻敌。

  “你没事吧?”胡小蝶把手放在翁信良的背部。

  翁信良用手帕掩着嘴巴,企图掩饰自己的失神。

  “我先进去。”沈鱼走进演奏厅。

  胡小蝶站在翁信良身旁默不作声。

  “进去吧。”翁信良说。

  看到沈鱼站在演奏厅后排等待休场时入座,马乐兴奋得用眼神向沈鱼打招呼,沈鱼向他挥手。翁信良以为,沈鱼已经飞到马乐身边了。

  马乐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沈鱼会出现,打从半年前头一次寄演奏会门券到巴黎给她,每一次,马乐都失望。在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她竟然回来了,坐在他原先为她安排的座位上,微笑祝福他。马乐第一次感觉到他的音乐里有一种来自最深心处的激情,使他几乎忘了他是管弦乐团的其中一位表演者,沈鱼是其中一位听众。他好像单单看到台下有她。

  翁信良坐在沈鱼后面,几乎嗅到她头发的气息。她的头发已经很明显没了那股泳池消毒药水的气味。他没想过竟有一天他要从后面看她,而另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偌大的演奏厅,仿佛只有三个人存在--他、沈鱼和胡小蝶--一个解不开的结。

  演奏完毕,全体团员谢幕,观众陆续散去,偌大的演奏厅,这一刻真的只剩下三个人--沈鱼、翁信良、胡小蝶。马乐从后台出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沈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到,你好吗?”沈鱼说。

  “好,你呢?”马乐说。

  沈鱼微笑点头。

  “我还以为你收不到我寄给你的票子。”

  “你只写巴黎唐人街中国餐馆沈鱼,唐人街有很多中国餐馆呢!”沈鱼说。

  “我没有你的地址嘛!你怎么收到门票的?”

  马乐忙着跟沈鱼说话,着时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直站着的翁信良和胡小蝶。他很后悔邀请他们来,如果知道沈鱼会出现,他一定不会叫他们来。

  “怎么样?刚才的表演精采吗?”

  “你最精采是这一次了。”

  “是的,是最精采的一次。”马乐含情脉脉望着沈鱼。

  翁信良看得很不是味儿,跟马乐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了。”

  “哦,好吧。”马乐说。

  “再见。”翁信良跟沈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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