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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船在海上冉冉离去,他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离别的吻。

  威尼斯的机场也能嗅到海上的味道,我独个儿坐在那里,“天国蜜桃”的味道已经飘得老远。我忽尔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残忍的人,在离别的那一刻,我并不感到悲伤,我只是感到难过。

  难过和悲伤是不同的。

  悲伤是失去情人。

  难过是失去旅伴,失去一个恩师。当他对我说再见,然后不肯回头再望我的那一剎,我只是感觉他好象在跟我说:

  “我可以教你的东西都已经教给你了,你走吧。”

  我于是知道是时候分手了。

  我毫无理由地爱着另一个人,我彷佛知道他早晚会回来我身边。我祝愿他永远不要悲伤,期望我们能用欢愉来迎接重逢。至于杨弘念,不过是阴差阳错,而在我生命里勾留的人,我无法爱他更多。

  飞机起飞了,我要离开威尼斯。

  “你以后打算怎样?”良湄问我。

  “我写了自荐信去纽约给一位时装设计师卡拉.西蒙,希望能跟他一起工作。我和杨弘念在纽约见过她,她很有才华,早晚会成为世界一流的设计师。不过,我还没有收到她的回复。”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离开了一个月,家里乱糟糟的。

  “如果真的要去纽约,要去多久?”

  “说不定的,我看最少也要两、三年。放心,如果你跟熊弼结婚的话,我一定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他拿了硕士学位之后打算怎样?”

  “他说想留在学校里继续研究。”

  “他不是想做科学家吧?”

  我真的担心熊弼。良湄已经在社会上打滚三年了,他负责商业诉讼,每天面对的,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世界。熊弼却一直躲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外面的变化。

  “有时我觉得他是一个拒绝长大的男人。”良湄说。

  “长大有什么好呢?长大了,就要面对很多痛苦。”我说。

  “你被杨弘念拋弃了,为什么你看来一点也不伤心?”

  “我看来不伤心吗?”

  “你绝对不像失恋,你真的一点也不爱他。”

  我不是没有爱过杨弘念,我只是没法让他在我心里长久地占着最重要的位置。

  我把那件柠檬黄色雨衣从皮箱里拿出来放进衣柜。

  “你有一件这样的雨衣吗?为什么我没见过?很漂亮!”良湄把雨衣穿在身上。

  “我自己缝的。”我说。

  雨衣是那年为了让文治在雨中看到我而缝的,我曾经站在他那辆机车旁边痴痴地等他回来。

  “我缝一件送给你。”我说。

  “我要跟这件一模一样的。”良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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