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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再见。”他说罢径自离开。

  他走了,我静静地看着自己双手,我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当他捉着我双手时,我没有爱的感觉,也许不是没有,而是太少,少得无法从掌心传到身体每一部分。他拥有一切应该被一个女人爱着的条件,可是,却遇上了我。是他的无奈,还是我的无奈?

  他走了之后,没有再回来。

  一天,我从工作室回到家里,发现门外放着一个精致的藤篮,篮子里有五只复活蛋,还放满了一双双羊毛袜,有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格子的。篮里有一张卡,卡上写着:

  “篮子里的羊毛袜都很暖,别老是穿著那一双。复活节快乐。”

  那是杨弘念的字迹,是用他那支PANTEL1.8CM笔写的。

  他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经常穿著那一双袜。

  我把篮子拿进屋里,他还在纽约,不是说好要走的吗?

  以为他会出现,他偏偏没有。到了夏天,还见不到他。他总是不辞而别。

  九月中,收到良湄从香港寄来的信。

  蜻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律师行让我成为合伙人,以后我可以拿到分红。

  熊弼在大学里教书,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学校。

  虽然已经不爱他,却不知道怎样开口,所以,我还是没有开口。

  我跟一个律师来往。你一定会骂我的,他已经有女朋友,他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也许这样最好,谁也不欠谁。他在女朋友身上找不到的东西,在我身上找到;我在熊弼身上得不到的,也在他身上得到。因为没有要求,我们很快乐。原来所有的烦恼都是来自要求,有要求,就有埋怨,有埋怨,就有痛苦。

  熊弼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因为内疚,我对他比以前好了一点。我开始发觉,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即使将来我又爱上另一个人,我仍是离不开他。他是我的枕头,是疲倦的时候的一点依靠,彼此相依太久了,早成习惯。爱情就是这一点可悲。

  我开始佩服他,你竟然能够一个人生活,竟然能够首先退出。

  以雅回来了,她说,跟哥哥分开了那么多年,现在好象重新恋爱。

  原来我是你们之中最不忠贞的。

  你记得你做了一件雨衣给我吗?跟你那件一模一样的。

  那天,我穿上雨衣,在中环走着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后面跑上来叫我,我回头,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是徐文治,他以为我是你。

  良湄

  收到良湄的信之后两天,杨弘念突然出现。

  那天晚上,他拿着一束红玫瑰来找我。

  “你去了哪里?”我问他。

  “一直在纽约。”

  “你在纽约干什么?”

  “我就住在巴士站旁边的房子。”

  “什么?”我吓了一跳。我每天早上在巴士站等车,从不知道他就住在旁边。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我喜欢可以每天看见你在巴士站等车。”他深情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哀哀地问他。

  “我也不知道。你的花瓶放在哪里?我替你把花插好。”

  我把一个玻璃花瓶拿给他。

  他在花瓶注了水,抓起一撮文治送给我的玻璃珠。

  “你干什么?”我问他。

  他把玻璃珠放在花瓶里,说:“这样比较好看,你干嘛这么紧张?”

  “没什么。”

  “有没有喝的?我很口渴。”

  我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天国蜜桃”给他。

  “你一直为我预备这个吗?”他乍惊还喜的问我。

  “不,只是我也爱上了这种口味--”我淡淡的说。

  他显然有点儿失望。

  他把那一瓶玫瑰插得很好看,放在饭桌上。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插花。”我说。

  “还有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是的,譬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爱上红玫瑰?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喜欢红玫瑰,玫瑰毕竟是一种太普通的花,而且是红玫瑰。”

  “你知道玫瑰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难道是用血染红的吗?”我打趣地说。

  “是用夜莺的血染红的。”

  “夜莺的血?”

  “波斯有一则传说,每当玫瑰花开时,夜莺就开始歌唱,对它倾诉爱意,直至力竭声嘶,痴醉于玫瑰的芳香,随即倒落于玫瑰树枝下。

  “当夜莺知道玫瑰被阿拉真神封为花之女王时,它非常高兴,因而向吐露芬芳的玫瑰飞了过去,就在它靠近玫瑰时,玫瑰的刺刚好刺中它的胸口,鲜红的血将花瓣染成红色。

  “如今波斯人仍然相信,每当夜莺彻夜啼叫,就是红玫瑰花开的时候。”他痴痴地望着我。

  “夜莺太笨了。”我说。

  “所有的爱情都是这样吧,明知会流得一身血,还是挺起胸膛拍翼飞过去。”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无法明白,他为什么甘心情愿化作那可怜的夜莺。

  他轻轻地摩挲我的脸,手停留在我的眼睛上。

  “别这样,有刺的。”

  “我也不介意流血。我喜欢这样抚摸你的眼睛,我真想知道你的瞳孔里有没有我。”

  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别哭。”他抱着我。

  为什么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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