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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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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时间--”我把柠檬派放在碟子上,“出去吃甜品吧。” “真的是因为没时间吗?” “我不想离开你,这个理由是不是更充分?”我摸摸他的脸。 “你不要再为我牺牲。” “我没有牺牲呀。” “你不是很想成名的吗?” “我已经成名了。” “在巴黎成名是不同的。” “即使在那边开店,也不一定会成名,在香港不是已经很好吗?” 他显得很不开心。 “我并没有牺牲些什么,我不是说过讨厌别离吗?”我抱着他,幸福地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 “你不是也说过不想做一只蓑衣虫,一辈子离不开一件蓑衣的吗?” “如果你就是那件蓑衣,我才不介意做一只蓑衣虫。” 他轻抚我的头发说:“我不想你有一天后悔为了我,而没做一些事。” “我不会。”我说。 九六年十二月里一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里,良湄来按门铃。 “你还没睡吗?”她问我。 “没这么早。” “我和傅传孝的事让熊弼知道了。” “是谁告诉他的?” “有人碰见我们两个。” “那你怎么说?” “当然是否认。”她理直气壮地说。 “他相信吗?” “他好象是相信的。他是个拒绝长大的男人,他不会相信一些令自己伤心的事。”她苦笑。 “你跟傅传孝到底怎样?” “大家对大家都没要求、没承诺,也没妒忌,这样就很好,不像你和文治,爱得像柠檬。” “什么像柠檬?”我一头雾水。 “一颗柠檬有百分之五的柠檬酸、百分之零点五的糖,十分的酸,一分的甜,不就像爱情吗?我和傅传孝是榴槤,喜欢吃的人,说它是极品,不喜欢的说它臭。” “那熊弼又是哪一种水果?”我笑着问她。 “是橙。虽然没个性,却有安全感。” “你改行卖水果吗?” “你说对了一半,我这阵子正忙着处理一宗葡萄诉讼案,正牌的葡萄商要控告冒牌葡萄的那个。” 良湄走了,我在想她说的“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文治回来时,我问他: “如果爱情有十分,有几多分是酸,几多分是甜?良湄说是十分的酸,一分的甜,是吗?” “没有那十分的酸,怎见得那一分的甜有多甜?” 原来,我们都不过在追求那一分的甜。 我们吃那么多苦,只为尝一分的甜。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良湄来我家里一起布置圣诞树。文治从电视台打电话回来。 “良湄在吗?”他很凝重的问我。 “她正巧在这里,有什么事?” “熊弼出了事。” “什么事?”良湄问我。 熊弼在大学实验室里做实验,隔壁实验室有学生不小心打翻了一瓶有毒气体,熊弼跑去叫学生们走避,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结果吸入大量有毒气体。他自行登上救护车时,还在微笑,送到医院之后,不再醒来。医生发现他肺部充满了酸性气体,无法救活。 良湄在医院守候了三天三夜,熊弼没机会睁开眼睛跟她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最后一次见熊弼,是在方维志公司乔迁的酒会上,他落落寡欢地站在一角。他幽幽地跟我说:“长大是很痛苦的。”现在他应该觉得快乐,他从此不再长大了。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再见。他像小孩子那样,轻轻地跟我挥手。 别离,成了诀别。他永远不知道,他爱的女人,一直背叛他。背叛,是多么残忍的事。 丧礼结束之后,我在良湄家里一直陪伴着她。傅传孝打过几次电话来,她不肯接。她老是在客厅和厨房里打转。 “那个葡萄商送了几盒温室葡萄给我,你要不要试试?”她问我。 我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你要不要吃点什么的?我想看着你吃东西。” 我勉强在她面前吃了几颗葡萄。 又过了一会儿,她老是走到厨房里,不停地洗手。 “良湄,你别再这样。”我制止她。 “他临走的前一天,我还向他撒谎。”她哀伤地说。 “你并不知道他会发生意外。”我安慰她。 “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她凄然问我。 我不晓得怎样回答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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