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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这只军表我带了去温哥华,我应该留给他的。”她呜咽。

  “他不会消失的,没有一种物质会在世上消失,他只会转化成另一种物质,说不定是你皮肤上的灰尘。”我说。

  她看看自己的手背说:“那就让他停留在我的手背上吧。”

  晓觉一个人来参加丧礼,我和他,已有年多没有见面了,晓觉走到我身边。

  “你最近好吗?”他问我。

  “除了铁汉这件事,我一切都很好。”我说。

  “你还恨我吗?”他问我。

  我望着他良久,说:“已经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我还以为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但此刻在我心头萦绕的,是另一个男人。虽然他不知所终,但我知道他才是我爱的人,他是不会在世上消失的。

  “谢谢你。”我跟晓觉说。

  “谢谢我?”晓觉愣住。

  “你使我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若是爱你,不会不给你尊严。”

  他一副很惭愧的样子。

  原来他已经不是我的一杯毒酒。

  我问梦梦要了温哥华那间超级市场的地址,请了七天假,到温哥华找高海明。温哥华正在下雪,我每天清早就在超级市场门外等,直至超级市场关门,如果高海明在这里的话,他会来的。

  我问过所有收银员有没有见过高海明。在他们眼中,每个中国人的样子都是差不多,根本没人记得他。

  我写了一张字条,钉在超级市场的报告栏上,希望他看到。

  假期结束了,我必须离开。

  梦梦再次踏上舞台,她的新歌叫《红绳》,她在台上泣不成声,铁汉也许已转化成她的一颗眼泪。

  起码他们可以在来世相爱,但我和高海明,连今世也不知道能否再见面。

  这一天,我走上高海明的家,女佣开门给我。家里的一切,跟他离开前一样。野鼬鼠依旧凄凄地站在床头。他说过野鼬鼠这种动物,在遇到袭击时,会喷出奇臭无比的臭液退敌,他的不辞而别,也许是遇到袭击的反应,是我伤害他。

  我走到楼下他妈妈住的单位拍门。

  “伯母。”

  他妈妈见到我,很愕然。

  “请坐,邱小姐,很久不见了。”

  我看到高海明的爸爸坐在安乐椅上,他比高海明的妈妈老很多,身体不太好,行动不方便。

  她跟我说话时,他一直望着她,她偶尔也情深地回望他,他们是那样恩爱,是来世应该再做夫妻的一对人。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冒昧--”我说。

  “不要紧,海明这个孩子很任性的,说走就走,小时候试过离家出走。”

  “他有写信回来吗?”

  “寄过几张明信片回来。”她说。

  我喜出望外,问她:“伯母,能给我看看吗?我知道我不应该看他写给你的东西,但我真的很想把他找回来--”

  “好吧,我拿给你看。”

  她拿了三张明信片给我看。

  第一张是去年寄回来的,是从日本寄回来的,没有地址,明信片上的风景是富士山寄出的日期是十二月。十二月?难道那一天晚上他真的在酒店六零六号房,知道我要进入房间,他走开了?

  第二张明信片是布拉格广场,是从布拉格寄回来的,日子是今年三月,那个时候,天气这么寒冷,他在布拉格干什么?

  “妈,爸,这里很冷,香港是不是也很冷?我喝了酒,身体暖和得多,不必挂心,保重身体。”

  他在明信片上这样写。

  他的酒量是很差的,他竟然在布拉格喝酒,天气那么冷,日子一定过得很苦,是我对不起他。

  第三张明信片是上个礼拜寄出的,地点是美国三藩市。

  “他也打过电话回来,但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他妈妈说。

  “伯母,如果他再打电话回来,请你告诉他我很挂念他,我真的很挂念他。”我哽咽。

  “好的。”她说,“我也很挂念他。”

  我匆匆到旅行社买一张往三藩市的机票,他可能还在三藩市的。

  到了三藩市,我想到一个新的策略,我在电话簿上抄下三藩市每一间模型店的地址,逐间逐间去找,高海明说不定会在模型店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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