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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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早上方宏宇刚进办公室,董乐群和叶莹就跟了进来,并排站在方宏宇的办公桌前。
叶莹迫不及待地告起状来:“方特,你那个‘发小’吴友亮可真不是个好人,害得我们这么多天什么事也没干成。”
董乐群也是一肚子的牢骚要发:“最要命的是,吴友亮竟然把童特的女儿童霞弄到了事务所,搞得人苦笑不得。”
昨晚乍听说童霞去了吴友亮的事务所时,方宏宇也暗暗有些心惊,但他知道这事谁插手都不合适,童北海肯定会先自己想办法解决的。这个人把原则看得比什么都重,上次自己只不过是好意,他不仅不领情,还落下了心结。这次自己也不好出面,所以一听董乐群又提起这件事,只说了一句:“这一点你们放心,童特很快会处理好的。”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以后董乐群再不要提童霞的这件事了,免得童北海难堪.
叶莹也在一旁信誓旦旦地说:“我也一定把你那个‘发小’吴友亮搞掂。”
看着叶莹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方宏宇也开始对这个小丫头刮目相看了,看来只要再摔打摔打,保不准又会是审计系统的一员猛将,不过要先鼓励一下:“嘿,还真跟我那个‘发小’干上了。不过,我倒很欣赏你这股狠劲。叶莹,你知道藏族人家中养的一种叫藏獒的猎犬吗?它的凶猛程度和狠劲不亚于豹子,在为主人守护羊群的时候,只要遇上野狼,往往会出其不意,稳、准、狠地咬住它的脖子,直到它咽气,所以,一般有藏獒在,狼是不敢去祸害羊群的。我们干审计的就得有这么一股狠劲,就要像藏獒保护主人的羊群一样保护国有资产不受侵犯……
方宏宇估计得不错,童北海果然很快就找上了海天事务所的门。当时吴友亮正悠闲地和朋友打电话闲扯,童北海黑着脸走了进来,吴友亮赶紧放下了电话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道:“哎呀老领导,哪股风把你老人家给吹来了……”
童北海毫不客气地说:“歪风,一股歪风。”
看着童北海那气鼓鼓的样子,吴友亮心里直想笑,但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歪风?你可真逗。老领导,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幽默了。”边说边热情地给童北海泡茶。
童北海心知肚明,对于自己的来意吴友亮不可能一无所知,也就不想再和他绕圈子了,开门见山地说:“你不用忙乎。打开窗户说亮话,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吴友亮马上接着说:“你看你看,一句话又露出了本来面目不是,我就知道你没有幽默感……”
童北海早就知道吴友亮是出了名的老滑头,也没这个功夫和他闲嗑牙,抢着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问你,你把我闺女童霞弄到你的事务所想干什么?”
吴友亮一脸无辜地说:“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帮老领导排忧解难,解除后顾之忧呗。”
童北海最反感的就是这种油嘴滑舌的腔调,更何况他对吴友亮也没有什么好感,不高兴地说:“你少给我瞎扯!你赶快把童霞给我辞退掉。”
童北海越是生气,吴友亮心里就越是得意,但脸上依旧嘻皮笑脸地说:“辞退?老领导,你这是何苦!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吴友亮确实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帮帮老领导……您该怎么查我就怎么查我,公事公办嘛没有关系嘛。”
了解童北海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直脾气、炮筒子,今天要不是因为闺女的事,他可能早就翻脸了,因此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什么没有关系?吴友亮,你眼里要是还有我这个老领导的话,就赶快给我办,省得我跟你急。”
吴友亮心里早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一脸左右为难的样子,直呼事情不好办,一看童北海的眼睛又瞪圆了,连忙推脱道:“现如今的事都是双向选择,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还得童霞本人点头才行。老领导,你征求过她的意见吗?”
吴友亮不提还好,一提童北海就更火了,女儿瞒着他到吴友亮的事务所来上班,给自己的工作造成了困扰,今天如果不把她带回去,以后他还在特派办怎么抬得起头来:“你赶快把她给我叫来。”
吴友亮又开始找借口搪塞:“真不凑巧老领导,她正好出去办事去了。”
吴友亮越是推三阻四,童北海的火气就越大,跺着脚吼道:“那你赶快派人把她给我找回来。”
“好,好,老领导你别急,我马上派人去叫。来,喝口茶,压压火。”吴友亮说完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朝门口正看热闹的一个女孩子说:“许敏,赶快派人去把童霞找回来。”
那个女孩答应了一声,一回头,发现童霞阴沉着脸正沿着走廊走过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童霞,你爸可闹了半天了,搞得大家都没心思干活。”
童霞闻言,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走到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门。
吴友亮见童霞进来了,陪笑着对童北海说:“哎呀,老领导,你看,童霞这不回来了嘛。”
童霞怯怯地看着父亲说:“爸,你这是干什么呀?
童北海虎着脸说:“干什么?快跟我回家。”
没想到爸爸一来就要让她回家,童霞愣住了,昨天董乐群和叶莹是来过海天,但她自问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因此有些不服地说:“凭什么啊?”
没想到一向懂事听话的女儿居然跟自己顶起嘴来了,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童北海的面子立即就有些下不来了,崭钉截铁地说:“不凭什么,就凭你是我闺女,我是你爸。”
童北海一拿出做父亲的威严,童霞的委屈就更大了:“我是你闺女,你是我爸不错。可我从小长这么大,你又管过我多少?你借口办不了户口一直把我一个人留在农村老家上学。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可你又嫌是自费,死活就不
愿给我交那笔钱,让我只读了技校……”
看女儿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童北海心也有些软了,耐心解释道:“不是不愿交,那时候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活着,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
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童霞就再也止不住了:“就算是那时侯家里经济困难,可后来呢?我技校毕业时本来可以进国家机关端一个铁饭碗,可你非要我去工厂,说是工厂锻炼人。可不是锻炼人吗,连饭碗都没了能不锻炼人吗?本来人家马厂长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人家方特派的意见是整改,把钱退回去就行了……可你非要当什么黑脸包公,结果让人家马厂长被撤了职。但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在被撤职之前先让你闺女第一批下了岗。”
女儿没了工作,童北海也很着急,但又不好说是自己为了方宏宇的关系,只好闷声说:“那只能说明哪个姓马的党性太差……”
长这么大以来,童霞也是第一次向父亲发泄自己的不满,再说她也实在很喜欢这份新工作,情绪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你党性强,所以我下岗后你不管不问,自己一头扎到了审计点连照面也不打。可我刚刚得到一份工作,你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非要让我跟你回家。你、你党性强得真是有点过头了。”
女儿态度这样冲动的反驳自己,说的都是她自己的真心话,童北海只好向她说明情况:“闺女,我可能是有些对不住你,但你这次必须听我的,因为事务所现在正是我们的审计对象。”
其实昨天董乐群和叶莹走了以后,吴友亮就找她谈过话,所以一听爸爸提起审计的事儿,童霞就马上把吴友亮的话搬了出来:“人家事务所是民营企业,本来并不在你们的审计之列,是你们……。”
没想到童霞中吴友亮的毒如此之深,竟然说出这样的理由来,童北海立刻以一个专业人士的口吻教训道:“什么不在审计之列,你学过《审计法》没有?国家审计机关有权依法对会计师事务所的执业质量进行检查。
其实童霞也不是很了解审计流程,但为了保住工作只好强辞夺理道:“我为什么要学你的《审计法》,《审计法》又不能帮我找工作,解决我的下岗问题,《审计法》又不能换饭吃。”
自己费了半天口舌,可女儿还是执迷不悟,童北海的怒气马上就爆发出来了:“你给我住嘴!你到底辞不辞?”
童霞也是铁定了心,倔犟地喊:“我就不辞,你想怎么样?”
气急攻心,童北海就有些口不择言:“那我就不认你这个闺女。”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想认我这闺女,我还不想认你这个爸哩!没有你的牵连,我会活得更好。”童霞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脸上挨了童北海重重一个大耳光。
童霞愣住了,童北海也愣住了,女儿从小到大都听懂事听话,童北海很少动手打她,没想到她都快三十了,自己竟然伸手打了她。童霞捂着被打痛的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童北海,哽咽着说:“你,你真打我……”说完一低头哭喊着跑了出去。
吴友亮故意火上加油,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老领导,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动手打人……”
打了女儿,童北海心里也很不好受,一听吴友亮的风凉话就更气了,指着吴友亮说:“我告诉你吴友亮,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立马把童霞给我辞退了,否则,哼!”说完也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吴友亮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拿起电话拨起号来:“白总吗?我是友亮啊。刚才哪个童北海跑到我这里来了,跟他闺女童霞打得不可开交,可热闹了,比看什么戏都过瘾,哈哈哈……”
8·2
于然将自己那辆甲壳虫车停在了方宏宇家楼下,从车里大包小包,鱼呀虾呀地拿出一大堆东西向单元门走去,迎面碰上杜慧卿抱着几床被子从楼里走出。
一看于然那架势,杜慧卿哪有不明白了,打趣道:“攻关来了?”
于然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住这位大姐,一脸坦然地回答:“对,攻关来了。”
杜慧卿悄声地提醒了一句:“宏宇妈还不知道他儿子离婚的事呢,你这个关是不是攻得早了点?小心宏宇妈把你当成勾引有妇之夫的坏女人。”
于然嘿嘿一笑,厚着脸皮招认道:“我现在的主题是只孝敬老人,不勾引男人,让方阿姨感觉到我是天下最最好的女人,恨不得劝他儿子赶快休妻把我娶进门。”
于然的坦率让杜慧卿感到既好笑又佩服,笑着说:“你脸皮确实厚。”
于然得意地笑了起来,边走边说:“我先去收拾一下这些鱼虾,你手艺好,一会儿你晒完被子来帮我掌勺吧。”
“你不是想演天下最好女人的戏吗?我可不敢去抢了你的戏。” 杜慧卿说罢笑着转身晒被子去了。
于然冲杜慧卿的背影喊了句:“你必须来。”随之转身进了单元门,咚咚咚敲起门来。
方母打开门,看见于然提着大堆东西,有些奇怪地问道:“然然,你这是……”
于然笑嘻嘻地说:“阿姨,您是不是让我先进去。”拿着东西一头扎进了厨房,方母赶忙跟了进去。
说实在话,方母挺喜欢于然的,小丫头嘴巴甜,每次来都哄得自己特别开心。可是自从儿子回来以后,她跑得也太勤了吧,难道是因为儿子,但她又不好直接问,试探道:“然然,是不是宏儿请你买回来的,他要在家里请客吗?”
于然在厨房里找到一条围裙给自己系上,一边开始清洗鱼虾等物,看见方母站在厨房门口象看怪物似地看着她。她故意逗方母说:“不!阿姨,我是偷偷来您家练练厨艺的。”
听于然的意思,似乎儿子并不知道她今天要来,方母心里是又惊又喜,高兴地问:“你说宏儿不知道你来?”
于然乐呵呵地答道:“对,阿姨,咱们给他个惊喜。”
方母还没有转过弯来,呆呆地问:“惊喜?为什么要给他惊喜?”
于然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玩。”
虽然于然答得很轻松随意,但是方母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她非常怀疑,于然是冲着自己的儿子来的。一想到这里,方母就有些急了,:“对了,我听宏儿说,你好像还没成家,是吧?”
于然有些恨恨地说:“谁像您儿子那么没出息,那么早就结了婚。”
“不早不早,宏儿三十岁才成的家,你也有三十了吧?”方母小心地打听于然的年龄。
于然很聪明,马上就猜到了方母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心意,于是干脆地报出了自己的实际年龄:“二十八岁。”
“有对象了吗?”方母马上又问了一个问题。
于然看似大大咧咧地说:“没有,您给介绍一个?”
这么好的姑娘还没有对象,还让自己给介绍介绍,方母立刻就热心起来了:“那你想找个啥样的?”
方母根本不是于然的对手,没聊上几句,就掉进于然先就挖好的坑中。于然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露骨的暗示道:“像您儿子那样的。”
自己最担心的事被肯定了,方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吭哧半天后才说:“我儿媳妇昨天从美国打来电话了,宏儿真没出息,才几天没见媳妇呀,抱着电话和媳妇的那个亲热话说个没完了,急得我直抢电话,我是想孙子了,想和孙子讲几句,我那个孙子太可爱了,虎头虎脑的,嘴又甜……。”
于然早听出了方母的用意,也不去揭穿她,只是忍着笑认真地顺着方母往下说:“你儿子就没让你和孙子说几句?”
老人家本来就不善于撒谎,再说又是临时起意,一下子就有些词穷了,想了一下才继续说:“说了……那个……那个才说了几句他又抢过去和媳妇热乎上了,这当儿子的都这样,……可话又说回来了,我那儿媳妇太好了,那可是……反正像她这么好的人真是不多见了,宏儿有福气,摊了这么个好媳妇,对了,你不知道,你别看宏儿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其实他怕老婆,怕极了……。”
于然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黄昏,一辆洒水车从街上缓缓驶过,几个顽童跟在车后玩着水,掀起了阵阵欢笑。街心花园里,童北海老伴正起劲地扭着秧歌,童北海走过来朝老伴招了招手,但老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依然兴奋地跟着节奏扭着秧歌,童北海只好冲进去把老伴拉了出来,大声问道:“看见小霞了吗?”
音乐声太大了,老伴根本没听清,扯着大嗓门问:“啥?你说啥?”
童北海只好抬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老伴这次总算听清了,不过她比童北海知道的更少,疑惑地说:“你不是找她去了吗?”
童北海生气地松开老伴的手,转身就走。
老伴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后面边追边喊:“老头子,小霞怎么啦?”
于然把方母赶出了厨房,自己独自在里面捣鼓了半天,终于把自己刚炒的菜全端上了桌,她用筷子夹着尝了一口后,不好意思地对方母大声道:“阿姨,这个……这个味道肯定是差了一点,但是手艺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但是一个人孝敬长辈的美德是天生的,那可是培养不出来的,是吧阿姨?”
方母一脸笑容地拿着碗和筷从厨房走了出来:“对,这不知道孝敬老人的人肯定干什么都不行。”
于然忙上去接过方母手中的碗筷:“阿姨,让你别动手你就别动手,人老了就得会充分和坦然地享受晚辈的伺候,你歇着,我来。”说着接过碗筷放在了桌上。
方母看着忙碌的于然高兴地说:“我那个儿媳妇要是象你这么懂道理就好了。”
“阿姨,这个……这个菜可能做得不太好吃,您大人大量,一会儿可得给我捧捧场哟。”方母刚打过电话叫方宏宇回来吃饭,于然有些担心,怕他呆会儿会嫌弃自己做的菜难吃,先找方母为自己撑腰。
“只要我说好,宏儿不敢说不好,姑娘,阿姨刚才误解你了,还以为你是个第三者呢。”方母边说边把于然拉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姑娘,阿姨和你说实话,我那个儿媳妇太不懂道理了,不知道孝敬老人不说,还整天和我宏儿闹别拗,我宏儿心善,不和她认真,只是苦了我,三年了也没见过我孙子。”方母说着抹起了泪。
这话让于然很高兴,她还觉不够似地在一边接着搧风点火:“什么东西,一个不知道孝敬老人的人就不是个好人。”
自从儿子回来后,方母就觉出了不对,但儿子不说她也不好问,平时孩子们工作都忙,也没个说话的人,难道今天于然肯陪她说会儿话,方母抹了把泪把自己的心里话都掏出来了:“姑娘,不瞒你说,我宏儿回来这么些日子了,他和国外的媳妇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我想
孙子,想和孙子通个话,他就是不拨这个电话。有一次我看见他偷偷地拿着我给孙子的那块玉佩抹眼泪,……姑娘,宏儿不快活,他那个媳妇不是个善人。”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于然就在一旁出起了馊主意:“阿姨,你儿子既然这么不快活,还守着她干啥?休了她另起炉灶算了。”
方母一愣,又摇着头否定了于然的说法:“他是个干部,他是怕影响不好呀。”
这时方宏宇开门走了进来,他看着抹泪的母亲不解地问:“妈,你怎么了?”
于然走了过去,像个妻子般地接过方宏宇手里的东西放下:“阿姨为你伤心呢。”
母亲的眼泪让方宏宇着了慌,也就不去计较于然行为的怪异了,他冲到母亲身边,紧张地问:“为我?……妈,我怎么了?”
于然抢着回答道:“说你老婆不好。你说你娶了个什么老婆?连老人都不会孝顺的老婆你居然也会娶进门?”
方宏宇悟到了什么,他瞪了于然一眼说:“你别胡说八道。”
半天的相处让方母喜欢上了于然,一看儿子责怪她,就马上为她辩护道:“什么胡说八道?人家姑娘说得对,你说说,我几年没见我孙子了?”
方宏宇没吭气,他转身悄声对于然说:“然然,你这戏可有点演过了。”
于然仿佛没听见,转身对方母:“阿姨我饿了,开饭?”
方母抹了把泪站了起来:“开饭,姑娘,今天阿姨和你喝杯酒。”
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女儿,童北海真的有些担心了,他急冲冲地闯进自个儿家门,多么希望一开门就能看见小霞在家呀。不过他再一次失望了,咬了咬牙,抓起电话拿出吴友亮的名片拨起号来。
电话通了,但好半天却没有人接。童北海又摁了一次重拨健,但还是没人接。
刚才童北海埋头在前面走,老伴就一直在后面跟着,这时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小霞到底怎么啦?你是不是把她……”
童北海不理老伴,又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拨了起来。
见童北海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老伴多少有点明白情况了,带着哭腔喊道:“老头子,你肯定把小霞骂跑啦……”
童北海不耐烦地打断她:“嚷嚷什么,我这不是正在找吗?”
可是电话依旧没有人接,童北海“砰”地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这个该死的吴友亮,又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
吴友亮这时的确是在鬼混。他和白昌明蒸完桑那以后正舒舒服服地接受小姐按摩,手机响了他根本就没想接听。
“……要不是你白兄找到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借口,这会儿我正在家里受母老虎的训话呢。还是你白兄好啊,说离就离了,一点不拖泥带水。离婚好啊,离了婚的男人是个宝啊。人说结婚是失误,离婚是觉悟,离了婚再结婚那叫执迷不悟。何兄,听我一句劝,可千万不能再结婚,那是地地道道的头脑发昏。女人哪怕她是天仙,结了婚也全他妈一样。我吴友亮有句名言,叫做对朋友不能假,对女人尤其是老婆不能真。”吴友亮一边色迷迷地对小姐动手动脚一边大发感慨。
白昌明在孙立新身边跟久了,就对吴友亮这号人有些看不上了,不屑地说:“你真是个花心大箩卜,迟早会坏在你自己中间那条腿上。”
正说着,吴友亮的手机又顽强地响了起来,他很不耐烦地拿起了手机:“谁啊?还有完没完……哎,是老领导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是……我这不正着急嘛。不管怎么说,童霞现在还是我们事务所的员工,真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不也但着一份责任不是。我就一步没敢离开过办公室,把事务所的都派出去找去了……你放心,一有消息我马上就告诉你……说真的老领导,要说着急的话我一点不比你差……”
吴友亮嘻嘻哈哈地打发完童北海,放下电话自己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得意地冲白昌明说:“童北海那个老家伙,正为找不到童霞着急哩。”
放下电话后,童北海就有些发愣。
老伴着急地凑上来问:“有小霞的下落了吗?”
童北海不说话,起身走到衣柜前收拾起自己的换洗衣服来。
老伴冲过去关上衣柜门:“我问你话呢?你哑巴啦?平时你不都是凶巴巴的吗?今天干吗不吭声啦?我告诉你姓童的,小霞是我的命根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童北海自知理亏也不还嘴,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就往外走,老伴在后面叫了好几声也不理,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
老伴追到了楼道上冲着他的背影喊:“姓童的,你要找不回小霞,你就永远别进这个家门。”
8·3
信州的夜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不过最热闹的地方要数胜利街,那里饭馆林立,娱乐场所更是密密麻麻,是所有热爱夜生活一族的乐园。董乐群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叶莹约到这里吃饭,大小姐居然一开口就要去吃川菜,还非得点一个麻辣火锅。
不大一会儿,董乐群就有些吃不消了,他看着吃得满头大汗的叶莹,啧啧惊叹道:“我的姑奶奶,你这么能吃辣椒啊!怪不得脾气那么火爆。你这种吃法,难道就不怕毁容?”
叶莹却是一脸兴奋的大呼过瘾,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恰恰相反,我的董博士,多吃辣椒不是毁容而是美容的。你知道为什么重庆姑娘皮肤那么好吗?就是因为多吃火锅敢吃辣椒给养的。我就从来不去做什么这美容那美容,隔三岔五吃吃火锅比什么美容都强。”
董乐群语重心长地说:“那是因为你年轻。”
一看董乐群又在自己面前摆老资格,叶莹就不服气,但她今天心情好,就破例不和他抬杠,扭头拿眼睛四处瞄起来。没想到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到一个本来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叶莹赶紧扯了扯董乐群说:“我好像看见他们事务所那个栗副所长在那边吃火锅。”
见叶莹看到了这几天害他们无功而返的罪魁祸首,董乐群就来气了,马上摩拳擦掌起来:“是吗?你等着,我过去教训教训他……”
叶莹一把拉住董乐群,胸有成竹地说:“别嚷嚷,看本小姐的。”
在大堂东边的一张桌子上,海天会计师事务所栗副所长正在跟一帮朋友吃火锅,划拳声、碰杯声此起彼伏。
叶莹突然出现并拍了拍他的肩膀:“栗副所长,吃火锅怎么不叫上我?也太不够哥们了吧?”
所有的人都愣了。
栗副所长表情很不自然地说:“原来是叶小姐,少见少见。”
叶莹也懒得和他客套,单刀直入地揭穿他的谎话:“不是什么少见不少见,而是你躲着我们根本就不见。还骗我们说出差要好几天才回来,你根本就没有离开信州一步。我没有冤枉你吧栗副所长。”
栗副所长一时有些尴尬,嗫嚅着说:“这个,我……”
“俗话说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以为这样躲就能拖得过去吗?你也太低估我们审计人员的耐心和毅力了。说得再严重一点,虽然我们不是公安那样的执法部门,但你这样躲也是一种蔑视公务的行为……”叶莹的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所有的人都被叶莹给震慑住了,栗副所长就更慌乱了,一不小心就供出了事实的真相:“叶小姐,真不是我要……确实是我们吴所长让我避一避……”
叶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抢白道:“吴所长让你避一避?可你是具体经办人,真要出了什么问题,负法律责任的是你而不是他,你愿意替他背黑锅啊。”
董乐群也跟了过来,戏谑道:“吴友亮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你比我们更了解。你替他背黑锅,可他会替你背黑锅吗?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为你老婆和子女着想啊。你不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傻冒吗?”栗副所长被叶莹和董乐群抢白得一愣一愣地,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
叶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栗副所长:“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和手机。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你别以为吴友亮神通广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就是不找我们,我们迟早也会调查清楚,到那时候你想说也找不到庙门。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吃不了兜着走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叶莹说完亲热地挽着董乐群的手扬长而去,栗副所长愣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
在信州市区偏北的一段路上,分布着一大片参天古树,使得这一片显得特别的幽静。细心观察的人很快会发现,在树丛之间星罗棋布着一幢幢虽就不算奢华,但绝对非常典雅的小楼。一条条细长的马路把这些小楼和大路联结起来了,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森严和安静,不错,这里居住的正是省里一些最重要的人物。当然,范翔忠也住在这一带。
突然,一辆别致的小汽车打破了夜的寂静,最后停在了范翔忠的家门口。方宏宇下车后从车内扶出了醉酒的于然,半扶半拖着她往屋门走去。
门铃响后,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是范翔忠本人,方宏宇扶着于然就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大自然地解释道:“她……她醉了。”
范翔忠大度地一笑,乐呵呵地问道:“是生气得喝醉了,还是高兴得喝醉了?”
方宏宇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醉醺醺的于然开了口:“高兴得……喝醉了。”
看着于然醉眼迷蒙的样子,范翔忠更乐了:“那……醉就醉吧,不是说人生难得几回醉嘛,宏宇,扶她上楼去吧。”
方宏宇只好搀扶着于然往楼上走去,范翔忠又在背后加了一句:“宏宇,放下他以后下来喝茶,我这儿可有好茶。”
方宏宇答应着扶于然上了楼,把她放在了她房间的床上后喘了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后才出了门。于然听见关门声后“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她是在装醉。
楼下的范翔忠已经沏好了茶,方宏宇下楼坐下后端杯喝了一口赞道:“好茶。”
范翔忠微微一笑道:“这丫头一大早起来便嚷嚷着说要去超市采购什么鱼呀虾呀的,然后又临阵磨枪地缠着小保姆学了几种菜的做法,说是要到你家练练厨艺去。”说罢探头悄声问:“她练的结果呢?”
方宏宇也悄声道:“难以下咽,但还得说特好吃,还得大口大口的吃,要不人家不高兴。”
范翔忠听罢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我们然然的可爱之处,童趣的东西往往也是一个人本质的东西,不像我们呀,每一句话都得考虑该说不该说,或者是采取什么方式的去说,累呀——。”
方宏宇也笑着顺着他的口气往下说:“是呀,人要是都象然然那样透透明明地活着,这个世界上的许许多多问题就简单了,要不有人说,人能了解了整个世界,也了解不了自己。
”
慢慢呷了一小口茶,范翔忠随口问道:“好了,不说你俩的事了,你最近一定很忙吧?”
方宏宇话里有话地说:“忙着维护你们省的大好形势呢。”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范翔忠的兴趣:“哦,你是怎么个维护呢?”
方宏宇想了想,打起了隐语:“风行水上,波澜不惊。我就是这么维护的。”
范翔忠仔细地把方宏宇的话放在嘴里重复了几遍,慢慢咀嚼话里的深意:“风行水上,波澜不惊。……有水平,太有水平了。”
方宏宇很清楚,要想在信州开展工作,首先就要尽量争取范省长的支持,因此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处理原则:“高速集团的问题必须查清,但不能因此而掀起波澜,影响了大局。”
范翔忠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你和童北海的最大区别,宏宇,就这么干。”
8·4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方宏宇一上班就打电话把罗晓慧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自从上次罗晓慧帮他调查商行的孟昆,两人在咖啡馆被于然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方宏宇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后,于然和罗晓慧有过一次广场深谈。不知为什么,罗晓慧潜意识里一直有些躲避着方宏宇,因此她一来,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满脸戒备地问:“又找我有什么事?”
从两人在咖啡馆聊天时起,方宏宇就已认为他们之间的合作达到了一个融洽的阶段,本来他对于然那天突然出现的事情抱愧,但没想到罗晓慧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冷淡、生疏的状态之中去了,方宏宇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你能不能别像个刺猬似的。”
罗晓慧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语气有些失态,她连忙掩饰道:“因为我不希望在你这里领了工作,忙了半天,最后完全没有结果。”
原来罗晓慧还在为上次调查孟昆的事生气,方宏宇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发现你们都是一些非常性急的人,同志,要沉得住气,要有耐心。”
罗晓慧没有反驳,又问了一遍方宏宇找自己的目的,根本没有把刚才方宏宇说她心急的话放在心里。方宏宇也确实找她有事,就没她再多闲谈,只是递给罗晓慧一份材料让她仔细看看。材料实际上是一份公司简报,不过是一些歌功颂德、鼓吹太平的套话而已,罗晓慧翻了翻,一脸疑惑地看着方宏宇。
方宏宇神秘地一笑,指着材料说:“你念念那个我划红线的地方。”
“‘我公司积极组织技术力量,研发高科技工艺,以新工艺改良了紧迫器,大大降低了成本,提高了效率。’这怎么了?”罗晓慧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套话随处可见,值得方宏宇这样重视吗,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己的关子也卖的差不多了,再不说清楚罗晓慧说不定就要翻脸了,方宏宇这才将其中的原由娓娓道来:“这是何子扬的君达公司内部情况的简报上的一句话。这迫紧器是高速公路上用的一种小部件,这里明明写的是,以新工艺改良了紧迫器,大大降低了成本,提高了效率。可是在他们的账目上,明明价值三十多元钱的迫紧器,居然售价高达二百十三元,他们给我们的解释是采用了德国的技术,所以贵一些,可我打听过了,就算是从德国进口原装的迫紧器加上运费也最多只要一百六十多块一个……”
方宏宇这么一说,罗晓慧就有些明白了,有些懊悔地说:“我们当初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情况?”
方宏宇继续引导她把这个问题往深处考虑:“君达是高速集团的二级公司,是向高速集团提供辅助设备和配件的,如果他这么干的话,别的公司会那么干净吗?”
也就是说,完全可以把这个小零件当作突破口,揪出高速集团的狐狸尾巴来,罗晓慧也兴奋起来了,责怪方宏宇为什么不早把这个线索提出来:“那你怎么就让他们把何子扬移交检察机关定案了呢?干吗不以此为突破口把这个事情挖出来呢?”
方宏宇非常得意地说:“那是我的想法,而不是高速集团某些人的想法,现在他们不知道我们掌握了这个情况,这就是我们的优势,至少,像你这样帮我干活的人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那那些人不是就更不清楚了吗?”
罗晓慧心头豁然开朗,向方宏宇会心地一笑说:“你的意思是……”
在心中暗赞了罗晓慧一声聪明,方宏宇替她说出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那个答案:“钓大鱼。”
罗晓慧也笑了,这个答案也只是刚才她从方宏宇的话里推测出来的,看他这么有把握的样子,说不定连具体的策略都已规划好了。无形之中,她对方宏宇的评价又变了一些,迫不及待地追问:“快说说,你准备怎么钓大鱼?”
罗晓慧那一脸急切的模样让方宏宇心里微微一动,他思索了一下,决定向罗晓慧透露一些自己的想法:“高速集团就像是一棵参天的大树,枝繁叶茂,但我相信它的里面应该已经被蛀空了,只是光凭一把斧子从外面砍,一时半刻还是砍不倒它的,如果我们多几把斧子,同时下手的话,我们会主动很多。”
方宏宇只打了这个比方后就停下了,可对罗晓慧来说无疑是隔靴搔痒,她不满地说:“我感觉……你想到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是你只告诉了我这一点。”
方宏宇哈哈一笑,准备就这样蒙混过关:“因为我发现,我再不跟你说点心里话,你可能会不帮我干活儿了,那我可就彻底抓瞎了。”
罗晓慧显然不满足方宏宇的这点儿情报,她不依不挠地追问道:“你还有什么打算?”
“我有什么想法肯定会首先告诉你的。但说真的,我觉得有许多工作还没有步上正确的轨道,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差错。老童不信任我,搞得我连审计现场都不敢去,怕他产生疑心……我们的见面也像搞地下工作,你要小心,我也得小心啊,你只掌握一个方面没有坏处,我要确定一个方向之后再确定步骤,然后确定第二个方向,……商业银行贷给华耘公司的两个亿的资金,并没有按当初他们所申请的用于房地产开发,而是,按照你的初步调查,违规进入了股市炒作信州高速的股票。这之间经过了多少环节和公司来倒腾?”方宏宇很清楚目前自己的处境,自己的想法也并不是十分的成熟,还没到向罗晓慧和盘托出的地步。他很突然地向罗晓慧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方宏宇想要了解什么,罗晓慧还是在思考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起码十几个吧?”
方宏宇沉吟了一下,又接着往下问:“如果要彻底查清这笔资金的流向,需要多长时间?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
难道方宏宇想查华耘,罗晓慧没有多问,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估计:“我也说不好,有时甚至需要更长的时间。”
方宏宇皱着眉,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镀了好几圈,又问了一个新问题:“那么,你如果是高速集团的老总,你会让国债资金直接进入了股市炒作自己的股票吗?”
罗晓慧想也没想,脱口就答道:“当然不会,谁也不会那么傻。”
话一说完,抬头看方宏宇直盯着她,好像又要问一个新的问题,罗晓慧马上打断了:“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只要下决心去查,不管犯罪分子的犯罪手段多么高超、多么隐晦,我们审计人都最终能查它个水落石出。关键在于,在于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如果给我下的是老鼠药,我不就彻底抓瞎了吗?”
一向拘谨严肃的罗晓慧竟然也开起了玩笑来,方宏宇忍不住笑着反问了一句:“你认为我给你下的什么药呢?”
罗晓慧似笑非笑地说:“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药,我还要好好消化消化……不过你也不容易,不说别的,单你那个杜姐就已经够让你为难的了。”
这是方宏宇回信州以来,听到的一句最感动的话,在这之前,不知有多少人置疑他和杜慧卿的关系,只在罗晓慧首先站在他的立场说了一句公道话,方宏宇长叹一声,诚恳地说:“你明白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地帮我。”
罗晓慧也是无限感慨,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你没个基本判断,我敢跟你合作吗?说老实话,一开始我担心你把我卖了我还傻乎乎地帮你数钱……”
听到罗晓慧的前半句话,方宏宇就放下心来了,罗晓慧后半句还没有说完,他就像个毛头小子般地急切:“那么现在呢?”
“现在?现在多少有点同志的感觉……”罗晓慧看着他,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兴奋的红晕,那似乎是一种找到同志的感觉。
方宏宇见罗晓慧在看他,忙低下了头,他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两人同时变得尴尬起来。
方宏宇淡淡一笑打破了沉默:“于然这个丫头其实挺好的,就是有的时候有一点……有一点太情绪化,那天的事,希望你能原谅。”
罗晓慧笑了笑接过了话题:“然然说老天有眼,又把你送回到了她的身边,像这么痴情的女人现在可真是不多见了。”
听起来罗晓慧竟好像和于然很熟的样子,方宏宇大吃一惊:“你们又见过面?”
罗晓慧点了点头说:“对,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她和我说了很多心里话。”
不知道那个疯丫头会在罗晓慧面前说些什么,方宏宇有些紧张地问:“都说什么了?”
“主要是……说你。”想起那天和于然说的话,罗晓慧就有些好笑,但还是很坦白地供出两个人谈话的中心人物。
方宏宇哈哈一笑:“说我如何没有人情?”
没想到方宏宇会这样看待自己在于然心目中的形象,罗晓慧赶紧替她辩驳道:“说你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男人。”
于然对自己的看法居然从罗晓慧的口中说了出来,方宏宇马上就感到怪怪的,苦笑着问:“我……我有那么好吗?”这话既像是问面前的罗晓慧,又像是在问自己。
罗晓慧微微一笑,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徒有虚名。”
和一个女人讨论自己,方宏宇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他努力把话题中心引到罗晓慧身上来:“她就没夸夸你?”
“夸我?我有可夸之处吗?”这几年来,骂自己的人不少,除了原来的岳厅长外,罗晓慧可很少听到有人说要夸自己。
方宏宇学着刚才罗晓慧的口气说道:“然然和我说了,她说你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女人。”
和方宏宇最初时的反应差不多,罗晓慧也感觉这话根本就是方宏宇在借于然之口表达他的想法,她的脸一下子全红了:“她不会这么夸我的。”
罗晓慧脸红的模样真是可爱,方宏宇以一种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亲昵语气对她说:“你怎么知道她以后不会这么夸你?”
方宏宇说话的口气简直如同在和她调情一般,罗晓慧这下子更加手足无措了,慌里慌张地说:“我……没别的事我就走了。”说罢站了起来。
方宏宇忙站了起来极力挽留罗晓慧在特派办吃饭,可她一副坚决要走的样子,只好提出开车送送她。可是罗晓慧还是仿佛白日见鬼的模样,急匆匆地骑着自己的自行车离开了了信州特派办。
8·5
孙立新和杜慧卿同坐一辆车从高速集团大楼出来,孙立新亲自开车。
杜慧卿看着窗外,随意地问了一句:“童北海折腾得怎么样?”
孙立新冷笑着说:“你放心,他怎么来的,还是得怎么走。下一步他该去延伸审计宏大证券公司了。”
杜慧卿一惊,上次孙立新向自己坦白时,只承认在高速集团上市上有一些违规操作,童北海他们竟然就顺着追到了证券公司。
孙立新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还安慰起杜慧卿来:“他找不到什么东西的,就是找到了,也没有用,只能……让他们更被动。”
虽然孙立新在她面前一再打包票,但杜慧卿还是有些心烦意乱,她有一种预感,自己这次很可能不那么容易过关。
孙立新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转而说起方宏宇来:“说真的杜姐,你那个老弟我觉得不好对付。”
杜慧卿嘲讽他:“是吗?世界上也有你孙大圣不好对付的人?”
孙立新不理会杜慧卿的嘲讽,提醒了一句:“杜姐,你还是要多提防为好。”
尽管现在杜慧卿并不完全了解方宏宇的想法,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护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小弟弟:“可是,他一直拦着童北海,不让他进点我们高速集团。后来顶不住了又改成了审计调查,而且提前和我打了招呼。如果不是我们的关系,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从杜慧卿的话里,孙立新听出了她的底气并不是很足,更像是在自我安慰,但他聪明地没有去揭发,委婉地说出了自己对方宏宇的看法:“您说的有道理,但您这个老弟绝对不是一般人物。我故意刺激他,他都很平静。我们是同龄人,但他的政治城府一点不比我差,甚至还强,从他的身上、脸上,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最近一直和方宏宇有些不愉快,杜慧卿也很苦恼,但护短的心理让她不容别人对方宏宇有一丝指责,因此满脸不快地冲孙立新吼道:“不管怎么说,我想他还不至于对我做绝情绝义的事。我对他有信心。”
没想到杜慧卿反应这么激烈,孙立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但愿吧。”
于然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菜放在餐桌上。
范翔忠拎着皮包刚下班进屋,就闻到一阵菜香,凑过去用鼻子闻了闻说:“好香啊,多久没吃我们然然做的菜了?”
于然正从厨房里拿着碗筷出来,闻言扁扁嘴说:“舅,要骂我您就直接来,别来这旁敲侧击的。”
范翔忠把皮包往沙发上一扔,到卫生间洗了把手出来笑着对于然说:“哟,那我可就直说了,你最近只顾着跟着方宏宇前面后面的跑,根本就不管舅了嘛!”
于然害羞地跺着脚,娇嗔道:“舅!您还敢说”。
范翔忠哈哈一笑,点着于然的鼻子说:“呵呵,小东西,你自己都敢做还不让我说?”
于然拉着范翔忠的胳膊撒娇:“嗯……不让说!”
范翔忠轻轻地拍了拍于然的手,和蔼地说:“然然,你父母在老家,不在你身边,我得对你负责,也得对我哥哥嫂子负责,你仔细想过没有?他可是比你大一轮啊,又离过婚,你是真的……”
一提起方宏宇,于然的脸上就充满了神采:“没办法,从小打下的烙印,可能一辈子都抹不下去。”
看到于然满脸幸福的模样,范翔忠忍不住打趣她:“哎,听说他结婚的时候你还痛哭流涕呢。”
想起当年自己的糗事,于然也噗哧一笑,转头看范翔忠一脸促狭的神色,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推着范翔忠说:“舅,你老笑话人家,不理你了。”
于然的这副小儿女神态,范翔忠也好多年没有见过了,她小的时候最爱向自己撒娇,一晃眼,小姑娘就已经长大了。他慈祥地摸了摸于然的头发说:“难得你和舅说心里话,好,舅好好听,不说笑了。”
于然慢慢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一脸甜蜜地说:“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向,我为他提升而高兴,我每天睡觉的时候都会祈祷一番,让他离婚吧,让他离婚吧。舅你不准笑我,最后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让我梦想成真了。”
听完于然的真情流露,老成持重、城府极深的范翔忠也不免动容,柔声对于然说:“你是大姑娘了,可以为自己做主了,只要你快乐就好。舅只是希望你能够认真的对待这份感情,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让自己后悔。”
得到了舅舅的理解,于然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兴奋地说:“我认真的想过了,这段感情从十二年前开始,那时候有可能是冲动的,可是这份感情过了十二年还没有结束,说明这份感情确实是严肃而认真的。”
8·6
董乐群和叶莹在动物园猴山前等栗副所长,早过了约好的时间,叶莹就有些急了,担忧地说:“……董博士,那个栗副所长会不会把我们当猴耍啊?”
董乐群却一脸痴迷地看看叶莹说:“即使他把我们当猴耍,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
跟喝蜂蜜似的。”
这几天,董乐群说这种露骨的肉麻话似乎已经上了瘾,叶莹心里虽然也很高兴,但还是佯装生气地说:“董博士,都什么时候了?拜托你有点正经好不好?”
董乐群耸耸肩,满脸无辜的表情:“我怎么不正经了?不就是说出了心里话……”
正说着手机响了,董乐群收住笑脸接听起来:“栗副所长吗?我们已经到了猴山。……什么?还往前走……到虎山……喂喂……”对方已经挂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一起向虎山走去,走了没几步董乐群就又不安份起来,摆出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式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叶莹没理他,皱着眉头说:“这个栗副所长,名堂还真多。我怎么觉得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董乐群拍拍胸脯又装起英雄来:“没事,只要我董乐群在,决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叶莹撇了撇嘴:“你拉倒吧你,到时候准比兔子溜得还快。”
董乐群如同受了奇耻大辱般,跳着脚辩解道:“你也太小瞧我董乐群……”正说着手机又响了,董乐群赶紧接听起来:“我们已经到了虎山。什么?你说什么?往回走到熊猫馆?喂,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他妈真把我们当猴耍啊……”
童北海与唐小建正在审计小组住处边吃饭边碰情况。唐小建捧着一碗方便面“稀里呼噜”地吃着,突然电话铃响起来,童北海一把抓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了童乐群的声音:“报告童特,我们有重大突破。”
唐小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放下碗竖着耳朵在听,童北海看了他一眼,大声问:“什么突破?说说看。”
电话那头的董乐群显然非常兴奋,激动地说:“海天的栗副所长交待了,海天会计师事务所为高速上市提供了虚假的财务报告,虚构利润达9000万元之多。”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童北海还是非常镇静,沉声问道:“你们是找到了账目证据,还是由他口头交待的?”
原来以为童北海会在电话里表扬自己和叶莹几句的,没想到童北海只是一个劲儿地追问细节。董乐群打起精神,告诉童北海这个消息是栗副所长口头交待的,他俩并没有得到实际的账目证据,不过叶莹做了详细的笔录了,但是由于还没有谈完,约好了第二天接着谈,所以栗副所长还没有在笔录上签字。
该问的情况都问了个差不多了,童北海才收起手机,但脸上并没有显出兴奋的神色。看这个样子,唐小建原先推断的结论又有些动摇了,他干脆直接向童北海求证:“童特,乐群叶莹他们突破了?”
童北海点点头,却忧心忡忡地说:“事情这么顺利,我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实。”
原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感觉异样,唐小建也说出憋在心里好久的怀疑:“是啊,这几天查帐我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好象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
唐小建的话让童北海发生了兴趣,赶紧追问起来,唐小建其实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发现,只是无形中的一种感觉。他想了一下举了一个例子:“几十万元的招待费对于这么大一个企业实在算不了什么,帐上却列得那么清楚。”
说完后他无意地向门口一瞟,发现门口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一封举报信,他过去拣起递给了童北海。
童北海撕开举报信一看,惊讶得张大了嘴。唐小建见状连忙问道:“童特,又是举报什么啊?是不是假账?如果他们给我们提供的是假账的话,我们还有必要跟他们在这里耗下去吗?”
唐小建提起了假账才让童北海回过神来,他克制住内心的惊骇,问道:“你嗅出假账的味道了?”
唐小建点点头,还主动提出亲自去对付吴友亮。
童北海摇摇头:“不行,现在你这颗棋子不能随便乱动,不然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即使明知道人家给我们提供的是假账,我们也要当成真账认真查,这样人家才安心是不是?”
自己的请求没有得到批准,唐小建有些沮丧:“童特,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他妈的很窝囊。”
童北海也明白唐小建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找出他们做假账的手脚和蛛丝马迹来,也是很有意义的。小建啊,你不喜欢下象棋。两军对垒,每一个棋子都有它不可替代的独特作用。”
唐小建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早点休息吧。”说完向门外走去。
唐小建走后,童北海又拿出了那封举报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而且是方宏宇与吴友亮在一起推杯换盏的照片。童北海仔细端详了好久,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那边的棋子呢?”
8·7
信州机场出口处,孙立新在接客的人群中张望着,当他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穿着整套香奈儿职业装的女子时,赶紧招了招手。那女子名叫赵欣,杜慧卿的独生女,她也看到了孙立新,冲身边的两个中年男子说了句什么,然后三人迎着孙立新走了过来。
孙立新笑道:“欢迎你回来。”说罢一摆手,几个人向外走去。
同行的两个男子上了公司来接机的车,孙立新拉着赵欣上了另外一辆自己亲自驾驶的车。一上车,赵欣就笑着问道:“孙总,是不是有什么大买卖,这么急着找我回来?”
孙立新故作神秘地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嘛,我们赵欣注定是要担大任的。告诉你吧,
我们的那支股票马上要暴跌啦,你得回来掌控大局。”
赵欣笑道:“孙总,其实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么多,你是老板,我为你打工,你让我怎么办我就让他们怎么办,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知道信州高速的股票过几天会暴跌?”
孙立新微微一笑:“这是秘密,无可奉告。你又犯规了,问了不该问的。”
赵欣耸了耸肩说:“我安排好住的地方后马上就带他俩去宏大证券办这事……,高抛低进,这次你可又要大挣一把了。”
孙立新想了想,轻松地说:“如不出意外,挣一个多亿是没问题的,事成之后奖励你……你开个价吧。”
赵欣双手抱头,向往地说:“我想在香港买一套房子。”
孙立新答应得很爽快:“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地买什么豪宅呀,三百万港币怎么样?”
赵欣高兴极了:“这可是你说的,我本来只想开口要二百万。”
孙立新哈哈一笑:“好,说明你还不贪,还能进步。”
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赵欣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对于这块生她养她的土地,赵欣的感情很复杂。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终于开口了:“我回来的事谁还知道?”
孙立新说:“除了你妈,谁也不知道。”
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那个人,自己的亲生母亲,赵欣激动地嚷道:“我不想见她。”
对这母女俩的心结,孙立新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答应过让杜慧卿见见女儿的,因此面对赵欣的激动毫不妥协:“你现在想见谁都不行,谁也不能见,但事成之后你一定要见见你妈。”
孙立新严厉的口气让赵欣冷静了下来,她冷冷地问:“这是命令吗?”
孙立新叹了一口气,劝解道:“对,是命令,天下没有不对的父母,也就不该有和父母记仇的儿女……你妈太可怜了,你不应该再这么折磨她。”
赵欣不吭气了,她看了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梦中的信州亲切而熟悉,可眼前的信州却陌生而疏远,每一次盼着回来,回来后又急切地想离去。”
孙立新一点儿也不心软:“你的身上流着她的血,这种关系不只是你躲就能躲得了的,事成之后多住几天,一定要见见你妈,你俩的事总得有个了结的时候呀,……这事你必须听我的。”
没有马上答复,赵欣又试着问道:“如果我不听呢?”
孙立新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能这么关照你,全是因为你妈的原因,你不听你走人。”
这个答案是赵欣意料之中的,自己千方百计地想要远离妈妈,可到头来还得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赵欣无奈地淡淡一笑:“你对你的部下也都这么严厉?”
这时的孙立新毫不掩饰地显出了他的霸气:“令行禁止,没这点规矩什么事也干不成。”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赵欣紧紧咬着嘴唇,看来该来的是怎么也逃不掉的,过了好久她才幽幽地说:“好吧,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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