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权》

                           白长信      

 





  叶辉来到姚德林办公室,见他神情有些焦急,于是客气道:“姚书记,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姚德林见到叶辉,轻轻地舒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容。“明天省委要召开政法工作会议,要求蓝江市在会上做个典型发言,实际上就是经验介绍。材料已经整理完了,我也做了一下调整,你再看看替我把把关。”说着姚德林把一份印好的材料交给叶辉。

  叶辉觉得姚书记急着把自己找来实在没必要,材料早已定稿,作为政法委副书记有必要再做改动吗?

  姚德林看出叶辉的心思,“我发言时还能照本宣科吗?我想你还是仔细看看,最好能从改革工作的实际考虑,从旅游城市的特点考虑,找出能体现蓝江市的新思想新路子,实实在在地让人看到,社会治安工作和综合治理工作在目前形势下的重要性。”

  叶辉听清楚了,姚书记对这份材料不满意,他一再强调从蓝江的实际情况出发,已经说明了他的观点。

  “那好,下午我把材料看完,晚上再加加班,明天早上我把意见交给您。”

  “明天来不及了,今天晚上咱们俩得连夜赶往省城,省里的会议是明天早上9点。现在是下午3点,晚上7点以前你必须把意见拿出来,时间紧了点,你要受点累了。”

  叶辉事先没接到会议通知,感到很突然:“姚书记,怎么还要我参加?”

  “省里通知中要求主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参加,我今天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么重要的会,作为政法委的领导也应该参加。我已同省里联系过,同意你和我一起到会。”

  12月19日,全省政法工作会议正式开幕,会上传达了中央政法委和国家公安部关于在全国开展“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的指示。

  下午一点半,蓝江市主管政法宣传工作的副书记姚德林走上主席台,做典型发言。

  会场外,姚德林的司机接到了蓝江市委办公厅的电话,通知姚德林和叶辉会议一结束,速回蓝江参加常委扩大会。

  司机走进会场找到叶辉,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叶辉立即起身走出会场。

  “叶书记,办公厅电话讲,今天上午市局看守所的一名警察被害。”两人走出省委礼堂后,司机对叶辉说道。

  “被害的警察是谁?叫什么名字?”

  “具体情况办公厅没说,只是说案情重大,要姚书记和您会议一结束无论多晚也要赶回去。”

  “被害人是不是还活着?”这是叶辉最希望知道的情况。

  “这……电话里没提。”司机答道。

  叶辉马上给史向东去电话:“喂,我是叶辉,究竟是谁被害?”

  “靳小朋。”史向东答道。

  “人怎么样?”

  “已经死亡。”

  听到史向东的回答,叶辉一下子呆愣在那里。

  12月19日中午12点,蓝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姜云峰驾驶着警车,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市局,一路鸣叫驶向东城区。上午,东城区莲花街8号楼内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姜云峰是11点56分接到的报警,当赶到案发地时,史向东和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李克林也随即赶到,莲花街派出所已将出事地点封锁起来。

  走进现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市局技术人员勘查后,向史向东、李克林报告:死者是市局看守所教导员靳小朋,年龄48岁。被害人住所的门锁无任何损坏,窗户关闭,没发现有人越窗进出的痕迹。作案凶器为圆形铁锤,击打在被害人脑顶部位,共连续击打两次。从被害人脑部损伤的情况看,击打的力量很大,颅骨深度塌陷,脑浆大量涌出。丢失物品为两千元现金和少量首饰,被害人随身携带的枪支失踪。另外,房间内茶几上放有一杯茶水,经鉴定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作案时间为上午9时左右。电讯部门通话记录显示,上午8点30分有一个电话打到被害人的家里,这个电话是从五公里外西城区平山路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来的。

  靳小朋侧倒在沙发上,脑骨崩裂,头上喷溅的血迹随处可见,身上的警服血迹斑斑,一双无神的眼睛茫然无措地盯着对面那扇门,僵硬的面孔上带着惊恐的神情。房间被翻得很乱,衣服被褥和各种各样的物品满地都是,床下存放的鞋盒子和破纸箱都被翻了出来,就连洗手间的储水箱也被翻动过,有几块地板被掀开。案犯把整个房间所有部位全都搜索遍了。

  当天晚上,叶辉的思绪一直沉浸在案情里,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刀一步步向他逼近,突然这个人手中的刀子变成了枪,对着看守所乔所长连打两枪。当他和史向东赶到时,只见乔宇满身是血,脑浆四溅,这时他看见凶手站在窗外哈哈大笑。他愤怒之下伸手掏枪,可枪没在身上,回头找史向东时,身后一个人也没有。情急之下他抓起一件东西,可什么也没抓到,却看见史向东的枪口已顶在凶手的脑袋上。“好!看你往哪跑!”叶辉喊出声,一下子坐起来。

  一梦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觉得浑身酸软,脑袋胀痛,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摸了摸头,感觉有些热,便下床找出几片药吃下,回到床上准备再睡一会儿。这时电话响了,他借着台灯的光线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电子钟,是凌晨3点。

  “叶书记,对不起,又打扰了。”声音很清楚,正是一个月前的那个人。

  “你现在才来电话还有什么意义?一切都发生了,太晚了!”叶辉有气无力地说道。

  “叶书记,那是因为我没搞清楚你的身份。”

  “现在搞清楚了吗?”

  “搞清楚了。”

  “这么说你认为我是中纪委的人喽?”

  “你不是!那是传言,我已经调查过。”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中纪委的人,为什么还要找我?”

  “因为我很清楚你对刚刚发生的这起案子决不会罢手,我想帮帮你。”

  “想帮我?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叶书记,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靳小朋的死的确是个血的教训。今后我会注意,决不会让这种事情重演。”

  叶辉决定要见见这个人,于是问了句:“既然这样,咱们见个面吧!”

  “不行!不过,我会随时向你通报情况。”说完电话挂了。叶辉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知情人。看得出他不仅掌握了周江涛案子的内情,对靳小朋遇害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他愈加感觉这是个神秘人物。

  叶辉的父母赶到蓝江时,天色已晚,明月高悬在半空,满天的星斗也亮起来。叶辉陪着二老去了市中心医院,进了病房。

  靳小朋的妻子肖玉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护士给肖玉兰打过镇静剂,她睡着了。女儿靳丽丽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趴在妈妈的身边也睡了。母女俩睡得很沉,病房内静得出奇,似乎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

  三个人走进病房没一会儿,史向东、李克林、姜云峰和看守所乔宇所长也赶了过来。丽丽被惊醒,一下子扑向叶辉的父母,抱住爷爷泣不成声:“爷爷,奶奶,我爸爸让人给害死了,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他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会被害死呢?”

  二老含着眼泪扶起丽丽。

  “丽丽,别哭。爷爷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你爸爸是个好人,他和爷爷一样,一生从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你爸爸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清楚!他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亲朋好友。丽丽,可你爸爸是警察呀!干警察这一行哪有不死人的,成天和坏人打交道能没有危险吗?”

  “爷爷,我懂,我是担心爸爸死得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父亲重复着丽丽的话,加重了语气,“他是我的儿子,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丽丽,爷爷先把话放在这里,等到案子大白于天下时,你再看看爷爷说得对不对。”父亲的两只手一直扶在丽丽幼弱的肩头上,一字一句地说着,不时地给丽丽擦去脸上的泪水,随之自己的泪水也洒落下来。

  老爷子把头转向史向东,问道:“向东,你是局长,我想听听你对小朋的评价。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别顾及我的面子。”

  “大伯,小朋这个人很不错,工作敬业,责任心也很强,这是全局上下有目共睹的。”史向东说道。

  老爷子又看了一眼乔所长问道:“乔所长,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小朋在看守所的十几年里,几乎年年被市局评为优秀民警,人品又好,管理工作细心周到,对待犯人从不吃拿卡要,确实很难得。”乔宇的评价很具体,语气中透露出真情实意。

  “李副局长,你对小朋是怎么看的?”老爷子又问李克林,因为是第一次同李克林见面,说话不像同史向东那样随便。

  “大伯,我同靳小朋同志来往不多,要说评价嘛,看法同史局长大体上一致。总之,对靳小朋同志还缺乏了解,太具体的我也说不好。”李克林说话时先看着叶辉,又看着史向东,最后才把视线转到老爷子的脸上,似乎是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情绪。

  “李副局长,我是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向你们了解了解小朋的情况,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想干涉你们的工作,希望你们别见怪,别误解。”老爷子做了一番解释,又转向乔宇说,“乔所长,听人说小朋参与了黑道上的交易,说他的死同这件事有关系,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乔宇一愣,瞬间就恢复了常态,说:“小朋和我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我决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传出这种话的人肯定有目的。要我看这是往小朋头上泼脏水,无非是想给破案工作制造点儿麻烦,转移公安人员的视线。”

  “乔所长,看来咱们俩是想到一起了,这么说小朋遇害的事不会那么简单!说到泼脏水倒让我想起一个问题,你说,这脏水早不泼晚不泼,为什么偏偏等到小朋死了才泼?真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