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罪案》

                     陈玉福

 

一波三折,王科长虎眼圆睁





  永昌县公安局。王有祥拨通了市公安局和省外事办的电话。

  他兴奋激动地紧攥话筒……

  已是晚上10点,伙房的炊事员早已下班。王永新敲开炊事员的宿舍门。

  半个多小时后,炊事员端着热腾腾的馒头和香喷喷的炒菜,放到三个外国人面前。

  互里塞得他们脸色忧郁,情绪低沉,翻翻眼皮,咽口唾沫,呜哩哇啦地摆摆手。

  王永新很有耐性地跟他们打手势,劝他们吃饭。

  三个外国人干脆把头埋在膝间。

  饭菜凉了,王永新端回去热热再端回。

  一切都无济于事,互里塞得他们不再说话。

  炊事员是位农村招来的临时工,秉性耿直,忍不住生气道:“黑更半夜,给他们做了好吃好喝的还不吃,真他妈怪了。我看是饿得轻。跑到我们草原上偷捕我们的猎隼,幸亏碰上公安,要是我们,非把他们的小腿给敲折。”

  王永新笑着制止了他。

  眼下,首要的事儿就是与他们沟通语言。王有祥有点儿光火。干了多年公安,还是头回遇见这茬儿。

  沉默中,王永新说,刑警队有两位兰州大学毕业的本科生,他们英语讲得好,不妨叫来跟他们用英语对对话。

  当下,叫来那两名刑警队员。

  他们操着流利的英语:“Where are you from?”

  “Where are you from?”侦查员重复着。

  他们不懂英语,瞎子点灯白费蜡。

  根据他们的长相和以往省厅的有关情况通报,王有祥断定,他们是中东地区国家的人。这些国家平常语言交际,大都是阿拉伯语系。

  这边远的县城哪里去找会讲阿拉伯话的人呢?

  多方联系,王有祥终于请来一位会说阿拉伯语的翻译。

  对话又开始了。

  翻译很亲切地用阿拉伯语询问。

  互里塞得三人仍然是摇头摆手,咕咕嘟嘟。

  从他们的说话判断,翻译肯定地告诉王有祥,他们说得是吾尔都语。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王明芳把烟蒂往地下一捻说:“要讲英语咱们有英语人才,要讲阿拉伯语咱们有阿拉伯语人才,可他们偏偏讲得是古尔都语。”

  王有祥对翻译说,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沉默中翻译忽然拍拍头说:“我今天听招待所的人说,有个新疆的考察小组,他们从兰州考察路过咱这儿,住在骊轩宾馆,问问他们说不定……”

  王有祥听罢,马上电话请示主管这项工作的县领导。得到领导支持,王有祥他们便匆匆赶到骊轩宾馆。

  考察组的负责人已经睡下。王有祥急得在走廊里转圈。案情不等人,何况还是涉外案件。他思忖再三,还是叩响某房间的门。

  王有祥出示了证件,很客气地说明来意。

  负责人很热情,他说,你们公安这么辛苦,需要我们配合,这也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这话有水平。王有祥他们听了,像吃了定心丸。

  负责人说,他们小组成员中正好有个维吾尔族姑娘到中东国家留过几年学,她会吾尔都语也会阿拉伯语,但汉语说得不好。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王有祥心里立时亮堂了许多,正好,我们这里有个同志会阿拉伯语。

  负责人有点儿吃惊,小县城还有人会阿拉伯语。

  维吾尔族姑娘二十五六岁年纪,人挺漂亮也很爽快,表示乐意接受。

  县局办公室。翻译和维族姑娘用阿拉伯语说了一阵话,俩人很和谐。

  维族姑娘字正腔圆的吾尔都语,使互里塞得很吃惊。他们没想到中国警察在短短的两个小时里竟请来了这么个翻译。

  维族姑娘用娴熟的古尔都语和他们对话。然后,她又把古尔都语准确地译成阿拉伯语告诉翻译。翻译用汉语告诉王有祥他们。

  一波三折,三译语言。公安卫士们终于弄清了他们的身份和来龙去脉。

  这三人,以到中国经商为名,在巨额金钱的利诱下,铤而走险,进入我国甘肃金昌北部草原花草滩,非法捕获我国二级野生保护动物猎隼,被我警方当场人赃俱获。根据我国法律法规有关规定依法对互里塞得、拉克若拉汗、马斯特阿利进行收容审查。

  他们的美元梦灰飞烟灭了。

  互里塞得不安地搔着头皮。

  拉克若拉汗惶恐地摸摸耳朵。

  马斯特阿利疑虑重重地捻着长长的胡须。

  “神了!中国的公安太神了。”他们迷惘的眼神先后慢慢移向窗外漆黑深沉的夜。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在这人烟稀少的大草原上,只有两天时间就被中国警方抓获。

  草原、猎隼、警察、翻译……像过电影似的在他们脑海里迅速闪过。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互里塞得不由得抱紧了头。

  “你们为啥不吃饭?”姑娘用吾尔都语问。

  翻译告诉王有祥:“他们说,他们吃自己烙的饼,吃自己杀的羊……”

  王有祥沉思片刻,对翻译说:“告诉他们,可以给他们找家清真饭馆,让他们亲自看着杀羊炖肉。”

  互里塞得他们连连点头,脸色由恐惧变为感激。

  于是,王明芳开车和王永新连夜到老乡家买回一只羊拉到城内一家上好的清真饭馆,取得了饭馆老板的配合。

  饭馆里飘起浓烈的羊肉香味儿。

  餐桌上,摆着几大盘刚出锅的黄焖羊肉。

  王明芳给他们每人面前放一双卫生筷子。

  互里塞得三人又急忙摇头。

  维族姑娘告诉说,他们不会用中国筷子。

  吃饱喝足,互里塞得他们打着饱嗝用餐巾纸擦擦油乎乎的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对维族姑娘叽哩咕嘟说什么。

  经翻译后,翻译对王有祥说,他们很感激中国警官,如果同意把他们放了,可以拿出5万块人民币作为酬谢。还说,这是点小意思,以后再来还可以多给些。

  王有祥立刻板起面孔:“告诉他们,中国的警察不吃这一套。”他的话坚定而又坚决。

  从王有祥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里,用不着翻译翻,互里塞得等就立即明白了:金钱开道,此路不通!

  他们傻了眼。

  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一阵儿叽咕。

  翻译说,他们说如果不行,可以请警察先生吃饭,选全城最好的饭馆,如果县城不行,就到外地全方位服务的最高级的餐馆。

  “这就是说还要给我们请三陪小姐啦。”尽管王有祥说得很认真,王明芳、王永新、张金兰还是忍俊不住笑了。

  “主意不错呀!打到我们警察头上了。”王有祥一字一板:“告诉他们,我们中国警察决不会做玷污国徽形象的事。请他们不要枉费心机!”王有祥打量着他们。

  互里塞得他们纳闷了。5万块可是不小的数目啊,请吃饭也不行。真是太不可理解了。

  饭后,回到县局,互里塞得伸出拇指举到王有祥面前,意思是中国的警察是好样的。

  10月29日晚,金昌火车站。一辆开往乌鲁木齐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进站内。

  列车上,王有祥、王永新、张金兰凝重的表情。

  根据省厅和省外事办的指示,他们要把互里塞得三人押送到乌鲁木齐,再由新疆警方遣返回国,驱逐出境。

  此行,并不轻松。要把他们安全押解到位,三千多华里的路途决非易事。

  语言上的障碍,是困扰王有祥他们的难题,这三名不法分子,中途逃跑或是……王有祥望着车外渐失的灯光,浓黑的双眉拧在一起。

  车厢里,很快被乘警腾出两排座。他们面对面坐着。

  王有祥他们的眼睛在一刻也不停地盯着他们。

  互里塞得三人目光呆滞。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互里塞得抖动着嘴唇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发出声音。他很想家,临来中国前,妻子那依依惜别的神情,孩子们向他挥动着的小手,刻进他的记忆。他那五彩缤纷的金钱梦全被溶进车外茫茫的夜色里。

  中国的草原不仅不再使他神往,他反而觉得非常可怖,中国的猎隼真是可望而不可及,他后悔了。

  拉克若拉汗和马斯特阿利的心像是被撕扯,他们把手插进那乱如蓬草的头发里,长一声短一声叹气。

  时间在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互里塞得他们迷迷糊糊睡去。令他们吃惊的是,每次醒来都看到王有祥他们那警惕的双眼。

  中国的警察难道是钢打铁铸?他们为何一点儿也不困。

  几十小时里,公安卫士们也多想合合眼,但强烈的责任使他们不能。

  王有祥说,喝浓茶能提神。于是,他们3个人的杯子都泡了又浓又苦的茶水。如果谁实在困得撑不住,就在车里来回走几趟。

  列车到达吐鲁番火车站,互里塞得他们忽然站起,闹着要从这儿下车。这是他们来时搭车的地方。从这儿下车经边境口岸就可到达他们的国家。

  王有祥虎眼圆睁,啪得把手铐亮出,警告他们,如果胡闹就采取警械措施。他对王永新、张金兰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把我们中国警察对他们人格的尊重当作软弱。”

  王永新、张金兰也刷地取出手铐。

  空气立时紧张起来。

  互里塞得等见状,只好垂头丧气很不情愿地回到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互里塞得又是指脖子又是比划手指,意思是,你们把我们放了,日后我们再来,每人给你们带几条金项链和几只金戒指。

  王有祥他们轻蔑地笑了,笑声里,互里塞得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11月1日上午。火车终于到达乌鲁木齐车站。站外,自治区公安厅出入境管理处的一辆高级白色小轿车早已在那里等候。

  两个省市公安卫士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从10月26日至11月1日,王有祥科长率四名公安卫士,在甘肃金昌市北部草原,与境外非法捕捉猎隼的三名不法分子展开较量,并几经周折,辗转遣送。行程三千多华里,为保护草原人民心中的神鹰——猎隼,写下了警察史上与境外不法分子作斗争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金昌草原,耀眼的祁连雪峰。湛蓝明净的天空。空中盘旋的大鹰和矫健的猎隼。草原上,雪白的羊群、黑色的牦牛、褐色的骆驼、奔腾的马群……

  远处,一队人马由远及近,急驰而来,马蹄,腾起团团烟雾。

  骏马的嘶鸣声里,马背上是身着橄榄绿制服威风凛凛的中国警官。国徽和金色的盾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的橄榄绿制服与草原是那样的和谐统一。

  坐骑上,依次是:王有祥、王明芳、王永新、张金兰。阳光照耀着他们坚毅的面孔。

  他们向远处眺望着,然后把头慢慢抬向天空。蓝天白云下一只猎隼,扇动着翅膀俯瞰着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