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运》

               肖仁福

 

第二十六章





  回到临紫后,高志强暗下决心,今后要尽量少和丛林接触。高志强非常清楚,他这是在和丛林玩火,而火是玩不得的,玩火容易自焚。高志强知道丛林和戴看兰有所不同,戴看兰甚至比宁静还早许多年进入他的世界,也就是说他跟戴看兰的这份感情是经时间考验过了的,其纯度已经很高,如有必要他愿意为这份感情付出任何代价。而跟丛林他还没有这样的准备。丛林是突然杀出来的,他们相识相知也就几个月的事,他不太弄得清丛林是爱着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地位和权力。他想也许兼而有之吧,但他必须谨慎为之。

  不过高志强内心是非常感激丛林的。这令高志强深感不安,觉得自己欠丛林太多。高志强就想找一个弥补的办法,想来想去,他决定给她写一幅字,就写苏东坡那首《水调歌头》。然后高志强上街买来上乘的宣纸,在自己心情最好的时候,用他那力透纸背的行书认认真真把这首词写了出来。高志强又不敢直接给丛林送去,或要她上家里来拿,他怕一不小心又生出什么枝节来。后来高志强拿着这幅字去了紫源酒厂,请江永年帮忙转交。江永年有些纳闷,这么一幅字一个电话让丛林自己来拿走不就完了,还用得着到他这儿来绕个圈?但江永年没说什么,为高书记效劳他当然很乐意,他说,坚决完成任务。高志强笑道,又不是要你像黄继光一样去堵枪眼,要这么坚决干什么?

  做完这些后,高志强就略为轻松了些。所以他从紫源酒厂回到市委大楼自己的办公室时,嘴上还轻轻哼起了小曲。就是丛林唱过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这几天高志强一闲下来就不知不觉要将这首曲子哼两声。正哼着,有人进了他的办公室,高志强回头一瞧,是南安县的王书记。王书记是临紫市年纪最大的县委书记了,五十四五岁了吧,高志强那年离开南安后,他就接替高志强去了南安。也不知是王书记人老实,还是他是文书记之前的市委书记的人,文书记当市委书记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让他升上来,为此王书记有些着急,也有些自卑。高志强对王书记的印象也不好,原因是高志强离开南安后不久,王书记就让人把高志强好不容易从外面弄去修路的低息扶贫款子拿去炒地皮和干了别的。

  不过高志强对王书记还客气。他请王书记坐,可王书记不坐。问王书记有什么事,王书记局促不安地垂着双手,仍然没说一句话。高志强感到很奇怪,认真看了王书记一眼,只见他一脸的愧疚,愧疚得只差没扇自己的耳光了。高志强就开玩笑说,王书记不是你老婆跟人跑了吧?王书记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老婆黄脸婆了,谁还理她?高志强说,既然你老婆没有跟人跑了,那你还不说话?王书记说.高书记我真是失职啊,我这个县委书记当得也太糊涂了。高志强有些不知所云,说,你讲清楚点好不好?你失什么职?你糊涂什么?王书记说,我是特意从南安过来负荆请罪的,我失职,我糊涂,高书记您批评我教育我,您撤了我的职都是应该的,我没有一点意见。

  这一下高志强真有些不耐烦了,他站了起来,把公文包夹到腋下,准备出门的样子。王书记便急了,带着哭腔道,高书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高志强才停下脚步说,你把我都搞蒙了,有什么你直接说嘛,又不是没过门的媳妇。王书记说,高书记您都深入到了我们南安的洞口镇.做了那么多具体细致的工作,我都一点风声也不知道,既没去拜见您,给您汇报汇报工作和思想,也不去好好陪陪您.我这不是失职么,不是糊涂么?我这个县委书记是怎么当的?我向您做深刻检讨!

  高志强这才明白过来,坐回到桌边,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怪你,责任在我身上,是我不让通知你的。王书记说,我知道高书记您不会怪我,您大人大量嘛,但我自己怪我自己,我太没有政治敏感性了,太缺少党性原则了。高志强身上就来了毛毛火,低声吼道,别说得这么吓人,这算什么卵事嘛。王书记这才停止了自责,可怜巴巴地站在高志强的桌前,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高志强甚觉好笑,望着王书记,放慢了语气说,你回南安去吧,不要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里:王书记这才低了头慢慢往门口退去。这时高志强忽然想起洞口镇那个给他在卫生间外面站岗放哨的谭书记来,心想南安县的干部怎么从上到下都是这个熊样子?于是把王书记召回来,问他道,你说说,洞口镇的谭书记这人怎么样?王书记说,您是说谭爱群么?这人还不错,不错,他可是市妇联谭主任的亲弟弟,高书记您的意思是?高志强说,我哪来那么多意思?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王书记走后,高志强摇摇头,脸上苦笑笑,心里说,这个王书记。但高志强很快静下心来,觉得应该好好把手头的工作理一理了。是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二三四工程还不能放松,要尽快搞出大成效。特别是紫黎公路不能等了,至少年底前要有一个眉目。可是毕云天还在紫云中学搞试点,要早点让他从那里脱身开来,着手操办紫黎公路的事。高志强突然想起昨天银秘书长曾向他请示,说中央行政学院准备举办一期青年干部学习班,省委要求市里派一名负责意识形态的领导去参加。高志强想,就让毕云天去参加吧,虽然他没分管意识形态,但安排他去北京,可趁机跑跑紫黎公路的事。高志强准备开个常委会,听毕云天汇报一下紫云中学转让得怎么样了,让他把教育这个摊子交给另一个副市长。但高志强给毕云天打了几个电话,他的手机都没开机。打到他家里,他夫人董小萍说,她也在找他没找着.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高志强想,这是怎么回事呢?他没离开临紫吧?

  毕云天当然没离开临紫,此时正躲在紫云中学。他是高志强没去洞口镇前就和私人老板何卫国约好了,找个地方把转让紫云中学的事定下来。何卫国建议把会面地点放到他投资修建的紫竹山庄去,一切开销由他包。毕云天想了想说,紫竹山庄尽管是你的地盘,但我们在那里呆上两天,别说破费你,至少会影响你的生意,我建议还是到紫街海叔家去吧。何卫国一听就笑了,说,毕市长你真会出主意,我想有你毕市长出面,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办不成的事。毕云天知道何卫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们两个都是海叔的人,只要一起走进海叔家,他们的协议就等于已经达成了多半。毕云天说,我是说海叔家里的茶水好,不要错过了这个公私兼顾的好机会。何卫国说,好,到海叔家喝茶去。

  这天毕云天和紫云中学李校长赶到海叔家里时,何卫国已经先到了。何卫国的发迹离不开海叔的提携。这事说起来也有点意思。那时雷远鸣还是紫东区的区长,一位多年前给他开过小车的姓孙的司机通过他贷了一笔款子,跟人合作在广东那边做了几年生意,发了一笔财,做起了老板,于是折回来准备开发紫东区一处叫做陶家冲的房产。因为仗着雷远鸣的势和手下的一帮帮凶,孙老板仅仅给陶家冲的居民发了一笔廉价的地皮钱,一切该办的手续都没办,就一边圈地,一边逼着陶家冲的居民搬迁。那时在紫东区房管所主持工作的副所长何卫国也是一时气盛,知道姓孙的是雷远鸣的人,又没别的办法奈何他,便发动圈在孙老板地皮范围内本来就不想迁走的陶家冲人,一夜工夫把孙老板砌起来的围墙统统推倒。孙老板气愤不过,带了人去找何卫国算账,何卫国早不知去向,他只得一状告到雷远鸣那里,雷远鸣就借故撤了何卫国的职。这样姓孙的又把推倒的围墙重新砌了起来,开始在里面建房。

  房子还没建成,姓孙的就把一楼的门面租了出去。这里地势较低,门面下面还有地下室.那些租门面的人并不是看中门面,而是盯住了地下室,好以门面做掩护,在地下室里搞非法经营,有一家甚至在里面偷偷加工烈性炸药,以牟取暴利。一天深夜,加工炸药的工人疲劳过度,操作不当,碾压炸药的石碾失去控制,撞击起火,一声巨响过后,那栋还没封顶的楼房便烟消云散,死伤百多人。孙老板那天晚上正在紫西区一家娱乐城里快活,听到爆炸声.预感情况不妙,慌忙骑着摩托车回到陶家冲,只见他投资所建的那栋楼房已经没了影子,惟有哭声叫声和警车的笛声乱成一片。孙老板不敢久停,租了一辆的士连夜离开了临紫,从此黄鹤一去,杳无音讯。这件爆炸案惊动了中央,公安部第二天就来了人,抓了一批嫌疑犯,通缉了孙老板等当事人。省里成立了专案组,对相关的人和事进行追查,雷远鸣也被调离紫东区,贬到一个边远县里做了副书记。专案组还作出决定,这个被炸为平地的陶家冲物归原主,让原先的居民收回去。那些居民这才发现自己居住了几辈子的陶家冲原来是个黄金码头,便纷纷行动起来,准备建房,今后好再迁回来经营。可他们去办有关手续时,却发现好多关节要打通,他们一些普通居民,在政府部门里也没什么关系,要想一下子办好这些手续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时何卫国站了出来。他已经在这片废墟上转了好几天了,他跟陶家冲几位想建房的居民聊了聊,提出愿意给他们代办手续。有人能解决这个最棘手的问题,何乐而不为?而且他们清楚,也只有何卫国才有这个能耐。何况何卫国还带领他们扒过孙老板的围墙,他们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人。他们就动了心,问何卫国代办费要多少。何卫国说,如果你们愿意,可先按现在的市场价出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定金,房子建好后再补另一部分的差价就行了,至于什么手续费一分钱都不要你们的。居民们想了想,觉得这样他们不亏,就答应了。

  其实这个想法何卫国也是突然产生的。他纯粹是想找点事做做,对能不能把事情办成,赚不赚钱,他根本就没想过。现在既然决定来做这件事,他一下子变得谨慎起来。要知道他当时既没有存款也没有别的资产,身上仅仅有三百元现金。何卫国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想找个人商议商议,讨点主意。找谁呢?何卫国就想起一个人来,他便是紫街的海叔。何卫国是无意间认识海叔的。何卫国被罢了房管所副所长的职后,虽然所里给他一份基本工资,但新来的所长并不让他插手任何事情,他只有天天东游西逛的份,连所里都很少去。这一天他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紫街,猛抬头见街旁的一个店子名日四海书店,就信步走了进去。何卫国在临紫师专读过三年书,师专盛传的关于毕四海的一些趣事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何卫国当时就想,这个书店莫不就是那个叫毕四海的人开的?也是两人有缘,刚好那天海叔就在书店里,两个在临紫师专呆过的人一见如故,一谈就谈到了一起:临别,海叔还送给何卫国一本名日《三十六计》的小书。何卫国开始不肯接,海叔说,以后这书你用得上的。又说,其实这本书是从临紫师专图书馆里拿出来的,你是临紫学子,这书归你也是适得其所。从此之后何卫国有事没事就往紫街跑,海叔还把何卫国请到家里去喝茶,两人的交情日见深厚。

  这天晚上何卫国去了紫街海叔家,把自己投资建房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跟他说了。海叔说,你在房管所工作.开发房产是你的优势,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资金从何而来。何卫国说,我去银行贷款。海叔说,银行利息是高了点,但目前你恐怕只有这条路可走,这样吧,你先搞起来再说,有什么困难再来找我。有了海叔这句话,何卫国的信心就足了,第二天就用身上的三百元钱把几个主张他来牵头建房的居民请到馆子里吃了一顿饭,又用剩下的两元钱买了一瓶墨水外加一支毛笔和两张红纸,写了两份公告,贴到路边,叫大家以四百元一个平方的造价的百分之二十交钱到他手上,他立即办理报批手续,保证一年之内让大家搬进新房。众人就了解了一下当时市场上的价格,商品房的造价至少也在每平方五百元以上,而何卫国只收取百分之二十的定金,条件确实优惠,加之那几个主张何卫国来建房的居民从中说合,何卫国两天工夫就收到了四十多户的定金。何卫国马上开始运作,把自己做房管所副所长时的关系调动起来,跑图纸,办手续,贷款子,一个月时间就办得熨熨帖帖,第二个月施工队就进了场。

  可两栋九千多平方共一百一十多套住房的建筑刚打好地基,何卫国就发现他贷的款子已经告罄。何卫国天天往银行跑,熟悉的银行已经贷了一笔款子给他,再贷已经很困难,不熟悉的银行根本就水泼不进,何卫国一时陷入了困境。眼看就要停工了,何卫国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搞建筑不比别的行当,是停不得工的,停工不仅影响进度,还要贴补工人工资,还要背利息包袱,还要当心工地上的设备材料,弄不好就会蒙受巨大的材料损耗。这时何卫国突然想起了海叔,匆匆跑进了紫街。海叔听了何卫国告完急,笑道,你怎么不早来找我呢?你把你的账号告诉我,明天就给你打八百万元过去。何卫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问海叔说,多少?八百万?海叔说,是呀,八百万,少了么?何卫国摇摇头说,不少了不少了,我是说,您出八百万元,以后我们怎么分成?海叔说,分什么成,你按百分之五的年息给我就是。何卫国又吃一惊,当时的贷款利息至少是百分之十以上,海叔怎么吃得起这么大的亏?不过何卫国想不了那么多了,很快回了工地,拿着这八百万元,半年多时间就把两栋大楼竖了起来,除了按四百元一个平方的造价把四十套房子结算给交了定金的居民外,剩下的七十多套共计六千平方米的房子,他全部锁好,把两大串钥匙拴在腰上,还请了两个牛高马大的壮汉日夜看守着,等有了好价再出手。因为何卫国早就看好了,市政府已在附近划了红线,要开辟一个新区,有几台推土机甚至都开了过来。

  半年后,何卫国那两栋房子的房产每平方已涨到了一千元。这时海叔给何卫国打了一个电话,说你可以出手了。何卫国马上把那六千多平方的房子全部抛了出去,除去成本、银行贷款和海叔的借款,一家伙就纯赚了二百万。这时上面的政策下来了,对房产建设和购销做了不少限制,何卫国闻言,暗暗庆幸自己脱手得早,不然至少要少得利润一百多万。何卫国跑到海叔那里,一方面去还那八百万元的借款,另一方面跟他商议利润提成的事。海叔当即收下了那八百万元以及百分之五的利息的转存手续,对什么利润提成,他说,我没出过一点力气,怎好分你的成呢?何卫国说,没您的八百万我早跳了紫江了。海叔说,你已经给了我百分之五的利息,这就行了,你拿着这笔资金去一趟广东,那里的地皮生意才起步,你快放快收,完全可赚一把。何卫国就携款下了广东,全部抛出。半年时间,何卫国圈的那几块地就涨了好几番,海叔又给他打电话,要他出手。何卫国还有些犹豫,海叔说,该出手时就出手,有一位中央领导最近就要去广东视察。何卫国问哪位领导要去广东,海叔就说了一个名字。何卫国出了一身冷汗,当天就把地皮一寸不留地全抛了出去。第二个星期那位领导果然去了广东,那边的地皮马上就跌了下去。这么来来去去的,何卫国就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资本。他不再搞风险投资,办起了实业,开了几家厂子,修了几条公路,生意做得既稳又大,一时成了临紫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家。后来毕云天跟海叔谈到准备在紫云中学搞一个民办公助的试点,不知谁肯来投资时,海叔就说可以让何卫国来试试。

  这天海叔有事没在家,只交代海婶好好打毕云天何卫国和李校长几个的招呼。海婶自然很客气,除了倒茶上烟,还给他们上了一碟南瓜籽。毕云天谢过海婶,想把何卫国介绍给李校长,不想何卫国早握住了李校长的手,正说得投机哩。只听何卫国说,李老师你还是这么精神。李校长摇头道,不行了,老不中用了,我早就给毕市长交了辞职报告,毕市长硬不让我退。毕云天一旁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何卫国说,我就是紫云中学毕业的,李老师做了我三年的班主任。李校长说,是呀,小何当时在班上最捣蛋,也不知挨了我好多的臭骂。何卫国说,岂止臭骂?有一回你还用教棍敲我的腿,刚好敲在脚腕筋上,我的脚一麻就缩到了地上,你还记得吧?李校长说,记得,怎么不记得?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把教室门半掩着,在上面搁了一个扫把,上课铃响过后,我夹着教案推门要进教室,扫把啪一声打下来,正正当当打在我的头上,搞得我灰头灰脑的,但我只抬头将教室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你何卫国作的祟,我气就不打一处出,将你拖出位置,一教棍就扫了过来。何卫国说,我至今还没想清楚,教室里五十多个同学,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李校长说,我当了你们几年的班主任,还不清楚谁是什么角色?当时我一瞧你的脸色不对劲儿就完全明白了。毕云天这时插话说,何卫国你还记老师的仇?何卫国就笑。李校长深有感触地说,当时有些表现很好的学生,离开学校后都变得无声无息了,跟老师也没什么感情可言,倒是你们这些调皮学生有出息,也记得学校。又回头对毕云天说,小何去年还给学校赞助过十万元呢。毕云天说,真有此事?怎么没听说过呢?李校长说,小何不让张扬,我们也就没对外说了。

  说了些闲话,毕云天说明了喊两人拢来的意图。何卫国说,投资办教育是我的夙愿,就是赔了本也值得。毕云天说,我不是让你来赔本的,我是想让你既有投入又有产出,做出样子给别的投资人看,好吸引更多的资金和有意人来投资办学,解决临紫教育事业的困境。又回头对李校长说,李校长你说呢?李校长说,毕市长最初跟我商量这事时,我思想也不通,办教育是政府的义务,政府出这样的主意不是要一脚把教育踢开吗?但后来我细想想,现在的教育什么都由政府包着,政府的职能正在一步步转换,当然不可能像计划经济时期那样大包大揽了,与其让学校这么要死不活地拖着,拖得生源越来越少,优秀老师一个个都另攀高枝,教学质量也每况愈下,还不如痛一痛,闯条新路出来,说不定还有一线复兴的机会。

  听李校长说得诚恳,毕云天又对何卫国说,你就不用表态了,不愿意合作你也不会走到这里来了。何卫国就笑笑,表示同意。毕云天接着说,我不是要把紫云中学全部卖给何老板,纯粹的民办教育当前还存在信誉收费和生源等诸多不稳定因素,我还没有这样的胆量走这么远。我的意思是走一条中间路线,以民办公助的形式,由政府和何老板签署转让合同,何老板投资,出任校董事长,李校长继续留校参与学校教学教育管理,至于怎样投资,怎样进行新的管理,今天就商量个初步方案,或者叫做虚拟协议,因为我还要拿着这个方案到常委会上去讨论,方案能否成为现实,还有待努力争取。

  接下来,三个人对学校情况做了具体分析,围绕民办公助拟订了一个转让办法。民办包括,何卫国出资五百万元接受校产,实行校董事会制度,独立承担民事责任;学校选用经省教育部门审定的教材;计划内招生的收费按城镇收费标准对待;对原学校教师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聘用。公助包括,政府将土地无偿划拨给校方,但校方不能抵押出租或私自转让出去;政府负担初中编内教师的档案工资,落聘教师安排到其他学校竞聘。

  这个虚拟协议,三个人都觉得还可行,就基本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三个人又躲到一个秘密场所,把手机都关掉,坐下来将这个协议进一步细化,搞出了一套操作规则。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何卫国提出要请二位的客,三个人就上了一家僻静的小餐馆。毕云天不大喝酒,何卫国就和李校长对饮,喝了一瓶紫源。边喝何卫国边说,紫源酒的质量的确比从前强多了,那个江永年还是有点真本事的。李校长仰脖喝下一杯,说,没有高书记给他在后面撑着,他也不可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大,要说有本事还是高书记有本事。何卫国给李校长添了酒,笑道,李老师你是怕高志强不批你这个方案,你先说点好话,传到他耳朵里,他就会批准了?李校长伸长筷子.夹了一颗腰果塞进嘴里,含混地说,我不是说他的好话,我觉得这个高志强还好打交道,没什么架子,那次我们学校的老师到市委去上访,就是高书记接待的我们,我看他说话做事还是有水平的。何卫国说,当然有水平,不然怎么做得到书记的位置上?李校长说,还不是书记,是代理文书记主持市委常委工作的副书记。何卫国说,你放心,高志强迟早是要做书记的:李校长说,那不见得,听说雷远鸣也在加紧活动,他跟省委组织部严部长的关系不错,他给严部长出的书我们学校就订了几百本,不过订书的钱是财政专款拨到学校的,学校没出一分钱。何卫国说,还有此事?李校长说,当然有此事,我又不会编故事。

  一旁的毕云天听两人说得有滋有味,心想这两人一个做生意的,一个做教师的,怎么对官场上的事这么感兴趣?毕云天说,你们这么清楚官场上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呢?李校长醉眼朦咙地说,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何卫国也说,这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走出餐馆,毕云天让何卫国去送李校长,李校长客气了几句,钻进何卫国的蓝色宝马。何卫国上车前来跟毕云天握手,毕云天说,我们还来官方仪式?便抓住何卫国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常委一通过方案,我就给你电话,到时你一定得给面子。何卫国说,毕市长你放心好了,我答应了的事,又是你和海叔的意思,我会打退堂鼓吗?毕云天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松了手,何卫国正要上车,毕云天又想起什么,对何卫国说,还有一个设想,我和高志强已经考虑多时了,就是想把横跨我市七县一区的紫黎公路建设成高等级公路,如果搞得成,我想请你来承包。何卫国说,这条路市政府唱了好多年了,只听见风没看见雨,现在又有什么动静了?毕云天说,是呀,大家都只喊口号,没人愿意去争项目争资金,我决定把紫云中学这个民办公助的试点搞成功后,其他学校的事交给另外的副市长去搞,我把精力都放在这条公路上。何卫国说,毕市长你这个想法好,到时我就是破产也要上。毕云天说,你先别这么来劲,让你来承包这还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我打算把项目资金争取到位后,再跟高志强商量承包原则,如今你们这些个体老板都不择手段,削尖了脑袋钻工程没有原则对付不了。再说我也不想事情还没有眉目,就闹得尽人皆知。何卫国说,你的顾虑真不少,当官也挺累的吧?毕云天说,明年不是政府换届选举吗?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别有用心呢。何卫国说,别有用心也不是坏事呀,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嘛:毕云天说,别乱说,你没喝醉吧?何卫国说,大家都想当官,当大官,当官一定很有意思吧?到时你也给我个政协委员干干。毕云天说,你也想混入政界?何卫国笑道,开个玩笑,我希罕这个干什么?毕云天说,现在好多有点名气的私人业主不都有一个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头衔吗?你真有这个想法我可以想想办法,别说政协委员,就是政协常委也没太大问题:何卫国说,真的是开玩笑,你不必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