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运》

               肖仁福

 

第三十四章





  三天后,那两卷胶卷就被毕云天拿到行政学院附近一家照相馆里洗印出来了。毕云天只照了三四张,其余都是梅雨的照片。梅雨本来就天生丽质,那天又玩得开心,照片上的她便平添了一层风采。毕云天把梅雨的每一张照片都细细地看过,总觉得梅雨不是梅雨,而是那个叫梅丽臣的女人。

  毕云天痴了一会儿,打开手机,去揿梅雨手机的号码,想叫她过来拿照片,又好见见她。可揿到一半,虚掩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了,是那个开着车来听课,而很少到房间里来的谢社长。毕云天就合上手机,回头跟谢社长打招呼道,老谢,今天不走啦?是不是留下来陪我一晚?谢社长说,来看看你,有缘做了室友,却天天在外瞎忙,也没时间跟你处一会儿,今天正好有点空。

  说着,谢社长就发现了摊在桌上的相片,过去瞧了瞧,说,这不是颐和园里照的吗?你夫人好年轻好漂亮哟!毕云天一听这话,有点不自在,否认道,不不,我哪里还有这样年轻的夫人?我那夫人早就是昔日黄花了=谢社长说,不是夫人是什么?毕云天正要解释,谢社长忙作顿悟状道,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又说,现在她在哪里?叫来给我开开眼界,行吗?毕云天说,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是我的一个小老乡,这次到北京来参加全国青年歌手电视总决赛,拉我上颐和园陪她照了一天相。

  这谢社长也是个热心人,听说是来参加歌手总决赛的,就说,原来如此,据我所知,这次大赛前后搞了快半年了,从各省市的选拔赛到北京的初赛,竞争异常激烈,全国各地的媒体都炒得沸沸扬扬的,你那小老乡能进入决赛已经相当不错了。又说,不过决赛要想战胜对手将更加不易,不知你那小老乡有没有把握?毕云天说,这我可没过问过。谢社长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跟我说说,她到底是不是你的那个?毕云天说,那个是什么?谢社长说,你别在我面前装痴。又说,我跟你说,对人家来说,这可是大事。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总决赛的首席评委就住在我楼下,我们还有点往来,我曾让我的报纸给他登过长篇报道,如果你想让你的小老乡这次取得好名次,我给你引见引见。

  毕云天当然不会拿鸡毛当令箭,能说会道的人他见得多了,何况这是在北京。在毕云天的印象中,北京人总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不想这谢社长还挺认真的,临去时.人已经到了门边,又掉过头对毕云天说,我忘告诉你了,那评委姓宗,是音乐学院的大牌教授,宗教授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点民间的古灯.你如果能派人到你们南方随处都有的破庙里带一盏点灯草的古灯过来,保你这位小老乡没问题。毕云天笑笑,不置可否,把谢社长送出门外。

  第二天梅雨过来拿照片,一见照得那么好,就一蹦三尺高,叫道,毕市长真看不出,我以为您就知道当市长,不想您的摄影水平这么好!毕云天说,只要你觉得好,下次再给你照两卷。梅雨偏着头说,真的?毕云天说,当然是真的。梅雨说,那好,先拉勾。就伸出葱一样的小指,勾住了毕云天的小指。毕云天陡然间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似的,脸上也洇上一层红晕,好像他活了快四十年了还从没接触过女人似的。梅雨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羞羞地抽回手指,把头低了下去。

  这天晚餐是在行政学院旁边的一个小餐馆里吃的。是梅雨请的毕云天。梅雨感谢毕云天给她照了这么好的照片。毕云天说,我可从没吃过软饭。梅雨说,一个男人有软饭可吃,说明他有魅力。两人边喝边聊,时间不觉就过去了两个小时。毕云天想起谢社长说的宗教授,就问梅雨,据说你们的大奖赛上有一个姓宗的首席评委,是不?梅雨就睁大了眼睛说,您是怎么知道的?毕云天说,你们初赛时他不是坐在评委席上么?梅雨说,是呀是呀,那老头可刁了,他每次给人打的分都很低,而且他又是第一个亮分,其他的评委大部分是他的学生或助手,打分时都要先看看他是怎么打,以他打的分数为参考。

  毕云天暗觉好笑,因为他根本没看过梅雨他们的初赛,他这是瞎蒙,竟然蒙对了。毕云天说,要不要我给你去他那里疏通疏通?梅雨说,算了吧,您以为北京是临紫,你当市长的咳一声,人家眼睛就要眨几眨?据说这个宗教授特原则,好多参赛选手拉关系找门子,想跟他说句话都说不上。毕云天说,还有这么厉害?

  饭后送走梅雨,毕云天刚回宿舍,胡大洋就追着屁股跟进了屋。胡大洋说,到临紫考察的人我已给你找好了,共四人,国家计委两个,交通部两个。毕云天说,你和曾国安也一起去吧?胡大洋说,交通部两人中就有_个是曾国安,我本来也是很想去的,无奈手头一件棘手事拖着,近两个月是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还说,我去不去一个样,反正有曾国安在,而且这四个人都是计委和交通部的主要领导点了头的,说话算得了数。毕云天想,这胡大洋还没白在国家机关呆,能办事。就问道,什么时候动身?胡大洋说,这由你来定,我看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后来曾国安也给毕云天打来了电话,两人就在电话里初定下周起程。然后毕云天通知秘书小陈,要他到行政学院来一下。小陈很快就到了,毕云天交代他,订六张下周的机票,再跟何卫国联系上,要他派一部丰田面包到省城接人。刚好高志强给毕云天去了电话,毕云天就把北京的情况做了汇报,高志强表示他也到机场去接他们。毕云天说,有你高书记出面,这事一定能成。高志强说,我只是给你敲敲边鼓,还得靠你多操心。

  这天是星期一,毕云天到学校去请假。他们这个班学员特殊,学校管得不是太紧,所以毕云天递上假条,学校二话没说就准了假。请完假刚回到宿舍,胡大洋的车就开来了,曾国安四人已经候在车上。然后直奔机场,然后检票登机,然后北京城就到了屁股下面,然后黄河和长江也到了屁股下面……

  下了飞机,高志强和何卫国就等在机场门口了。毕云天将两位介绍给北京的客人.大家一齐去吃了点东西,准备上车。高志强让小罗把自己的车开走,也上了丰田,跟大家一起往临紫方向奔。车过临紫市区也没停留,直接上了去宁阳的路。毕云天指着前面的毛马路,对前仰后合的客人说,喏,这就是我要请大家来考察的紫黎公路。曾国安说,你不是成心要整我们,才不走好路走毛路吧?高志强说,刚才我们走的那条国道往南边去了,自市区往西.我们临紫七县一区就这一条毛路可走了。何卫国这时也说,是呀,说起来还难以让人置信,临紫过去是一个地区,八十年代后期地市合并,市委市政府班子里分成地派和市派,两派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今天往北京告状,明天上省里举报,斗了十来年,也没谁想起要把这条五十年代初期用锄头挖出来的路再修一修,错过了好多发展的机遇。

  何卫国说到这里,高志强止住他说,何老板你别尽现临紫的丑了。何卫国说,我不说了,不说了,家丑不可外扬,不过我是心里急呀,临紫市的交通这个样子,想做点事也做不了。毕云天就对客人说,何老板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他开发的临紫牌矿泉水,销路好得很哩!曾国安闻言就说,你带到北京的矿泉水就是何老板开发的吧?毕云天说,对了,就是他的厂子生产的,他还准备在西边几个县办几个分厂,那边的水可优质呢!

  几个人说着话,忘掉了道路的坎坷,不觉得就到了宁阳。也不惊动县委县政府,一切就由何卫国一手安排。自然少不了吃喝玩乐那一套,招呼得北京的客人个个心满意足,都说,如今宫廷生活民间化,到处都是声色犬马,我们在北京没机会享受的到临紫来补上了。这几天的行动,除了毕云天和高志强,不让临紫其他任何人知道,自然省去了许多应酬和麻烦。高志强和毕云天可是看准了的,北京这四个人中,两个处长两个工程师,都是知识分子出身,性喜自在随意,不好繁文缛节,不像一般的官场中人,喜欢那套前呼后拥惊天动地的排场。毕云天还对他们说,这里天高皇帝远,你们也难得来一趟,该放松时就放松,有高书记和我毕某人在一旁,不要有什么顾忌。大家就说,客随主便,到了临紫地界,我们也只有任高书记和毕市长摆布了。高志强说,那好,这几天我和云天就好好摆布摆布你们。

  第一天游湖。说是湖,其实是一座水库。当年毕云天在宁阳做书记,最大的功劳就是在离县城五里处建了一座大型水电站,解决了全县的生活和工业两方面的用电。电站上面的拦河坝高达一百一十多米,水库的水面宽阔,无数高耸的山峰都成了一个个小岛,于是宁阳就把这个水库叫做千岛湖。几个人往湖边一站,望着这青山环抱之中的大湖,望着青青湖水中的蓝天丽日和千山倒影,无不感慨系之,说走了那么多的地方,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山,这么好的水。说可惜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要是外人知道了,还不蜂拥而至?高志强在一旁说,这可是毕市长的功劳,当年他为了修这个电站,是脱了几层皮的。大家就夸毕云天说,毕市长大手笔大手笔。毕云天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大家下湖吧!

  为了游得尽兴,他们没坐快艇,而是上了一艘机帆船,叫船老板放慢速度,让船在小岛间悠悠穿行。绿色的山在目中游移,绿色的水在身旁荡漾,绿色的山风在耳边细语,人也就被绿熏醉了,忘了身在何处。山头的太阳渐渐高远了,水面起了一层烟岚,给人似梦似幻之感。有人就忍不住站到船头,对着空旷的湖面喝喝喝大吼数声。一旁的何卫国还打开相机,对着大家拍起来。

  曾国安生在长江边,是水里泡大的,见水就爱,就向几位发出建议说,这样的好水,到哪里去寻?不去水里泡一阵岂不冤枉?大家都说好,要曾国安带头。曾国安也就脱了衣服,只留一条小裤衩,站到了船边,欲往水里蹦。有人就说,这里又没有异性,你还留着那块遮羞布干嘛?曾国安说,你们以为我不敢?也是一时性起,就把裤衩从腰上脱下,赤条条钻入水中。

  见状,另外两位客人也忍不住了,相继跳进水里。不过这两位没有曾国安这么放肆,身上还是有所保留的。接着是高志强和毕云天。高志强大学时曾得过全校游泳冠军,见客人们玩得尽兴,自然也要凑凑热闹。毕云天自小与紫水为伍,水性还不错。高志强和毕云天到这湖上来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可脱光了衣服下水这还是第一次。平时陪客人来,他们都是以地方官员身份出现的,当然不会这么放得开,更何况一个个都道貌岸然的,谁也不会有这种豪气。今天可不同,既没有上级也没有下级,他们用不着端着书记市长的架子。而各位都是性情中人,跟客人一起下水游泳,也是交流啊!

  在水里混了十几分钟,几个人都有些倦了,便纷纷上船。一位姓程的工程师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们知道我在水里一个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大家就问,是什么?他说,就是想死在这里!大家说,那你怎么没死?他说,高书记和毕市长交给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呀!曾国安说,你们知道我在水里做了些什么吗?有人说,你呛了几口水。曾国安说,你说对了一半,我一到水里,见这水这么干净细腻,就忍不住喝了两大口,我想要是天天能喝到这样的水,一定会长命百岁。接着又诡谲地说,我怕你们也会有我这样的想法,就在水里撒了一泡尿,叫你们喝点尿进去补补身子。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都说,曾国安你污染环境,罚你五百元排污费.交给临紫市政府。

  机帆船继续在水上漂着。也许是这景色太迷人了,众人沉浸于水光山色,一时竟没有谁再吱声。毕云天就提议,这样的好山好水好心情,大家应该来点节目什么的,以助助兴。有人就响应说毕市长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来什么节目好。毕云天说,什么节目都行,唱歌诗朗诵说笑话都行。曾国安说,那毕市长带个头,我们后面跟着上。高志强说,不行,应该从中央到地方,北京来的领导先表演,我们地方跟着学。推让了一会儿,国家计委一位处长先上。北京人没几个不会唱京剧的,处长唱道,几天来摸敌情收获不小,细分析把作战计划反复推敲。大家就笑道,我们以为处长你是来调查紫黎公路情况的,原来你是摸敌情来了。笑过之后,交通部的程工程师表演口哨。程工程师吹的是一段古调,吹得又响亮又优美。在场的都是读书人,熟悉这个调子的词,词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轻拂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该曾国安了。曾国安说他五音不全,又不会别的节目,就免了。大家哪里肯干?说不表演节目就表演脱衣舞。没办法,曾国安说,我就背一首唐代诗人韦应物的诗吧!大家觉得背唐诗也行,就让他背。他就背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毕云天就笑道,国安你色情,给我们背起诗来了。曾国安说,你别胡说,唐朝人怎么会写艳诗?一旁的高志强说,唐朝人就不写艳诗了?唐朝人也是饮食男女嘛!毕云天说,当然嘛,你们看国安刚才背的这首诗,实际上就是写的男女艳事,每一句都是有所指的。大家想想,觉得也是,都会心地笑了。

  轮到了毕云天,毕云天也不推辞,说,国安背的是唐诗,那是阳春白雪,我给大家念一首山歌,属下里巴人。又说,这首山歌是我在宁阳做书记时在乡下听到的,日,昨夜一梦梦得长,梦见和妹睡一床,被子盖郎郎盖妹,席子垫妹妹垫郎。毕云天念完,大家就骂他下流。毕云天说,这可是民间文学,既形象生动,又贴近生活。大家就笑道,你那也太贴近了点。

  最后该高志强了。反正躲是躲不脱的,高志强就说,我是学哲学的,给你们讲点辩证法吧。大家说,什么年代了,还哲学还辩证法,我们不爱听。高志强说,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处处充满了辩证法,你们还真得懂一点,比如当领导的就非得懂点辩证法不可。大家也拿高志强没法,只好说,那你说吧,只要不说得我们打瞌睡就行了。高志强就说,这是一个领导和他的四个秘书关于辩证法的对话,有一天领导正好有空,就在办公室里跟他的四个秘书谈心,领导说,唯物辩证法的根本规律是对立统一规律,我就是因为讲究对立统一规律才当上领导的,你们跟随了我多年,我处处言传身教,你们多少也该有些进步了吧,那我现在就考考你们。秘书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认真望着领导。领导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有大就有小,有多就有少,这就是对立统一规律,今天我就拿大小多少四个字考你们。为了使秘书们尽快领会意图,领导打算现身说法,对他们说,我为什么能够当上领导?就是因为我很好地掌握了这四个字的辩证关系。说到这里,领导指指自己的眼睛,摸摸自己的耳朵,说,你们看清楚了,我两边的耳朵大,前面的眼睛小,上级的脸色看得多,群众的呼声听得少。秘书们一听,觉得领导这四个字确实对立统一得非常好,纷纷鼓起掌来。领导说,现在该你们了,谁来?领导的文字秘书是笔杆子,灵感来得较快,他说,我没什么特长,就知道给领导搜搜情况写写材料,你们看我手里这笔,上头的笔帽大,下头的笔尖小,假成绩写得多,真情况记得少。领导同意,说,好,这样的秘书要多用。机要秘

  书见文字秘书得了表扬,也站出来说,我管的是单位的公章,下面的坨坨大,上面的把把小.领导私事办得多,单位公事办得少。领导满意,说,很好,这样的秘书要常用。生活秘书时刻不离领导左右,天天给领导提公文包,他于是把桌上领导的公文包提到手上掂了掂,说,这公文包嘛,里面的肚子大.外面的口子小,红包装得多,公文放得少:领导高兴,说,极好,这样的秘书要敢用。最后就只有领导的女秘书没说了,女秘书工作

  方面没什么特长,但她丰满性感,于是昂首挺胸地站到领导和其他三个秘书面前,自豪地说,我上面的奶子大,下面的眼眼小,领导用得多,丈夫用得少。领导激动,说,非常好,这样的秘书要重用。

  高志强说完,大家笑得东倒西歪,都说高书记你是不是也有四个这样的秘书?这样又说又笑的,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其时机帆船停到一处山边,大家纷纷下船,准备到山顶人家去吃顿农家饭。湖中的山已经不是很高,但上得山顶,回头下望,脚下的湖水竟然平静如镜,又是一番景象。农家饭其实简单,就是白米饭,外加山芋、竹笋、蕨菜、火熏腊肉之类,都是些农家里常见的饭菜。可客人却一个个交口称赞,说这些饭菜可口得很,怎么城里那些大肴名菜却一点味道都吃不出来?高志强说,要说呀,这些饭菜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一个字就说透了,那就是真。大家不太明白,高志强说,这里的大米可不是城里的抛光米,都是农家自种的,这里气候不冷不热,稻子在田里种的时间长,味道好;这里的猪是吃野菜长大的,没吃半粒带激素的饲料,猪肉是原汁原味的;这里的菜是野生和半野生的,没有农药化肥的污染,是地地道道的绿色食品,也就是说,我们吃进口里的东西都是真品真味,没半点虚假成分。听高志强如此说,大家都忙点头,觉得有道理。高志强又笑着说,还有更重要的,是我们临紫人宁阳人的真情真义。大家不禁鼓起掌来,说高书记真是有情有义之人。

  第二天玩神滩。神滩是一处天然河滩,在车上时大家还说,河滩也有玩的?可下了车,再沿河岸步行数百米,一见河滩上那细如肤白如雪的河砂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辉光,大家的眼睛就花了,说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好的河砂,这可是从没见过的。高志强说,这里还未经开发,是一片处女地,所以这里的砂子这么干净好看。高志强还建议大家把鞋子脱掉,赤脚上阵。各位的脚板穿惯了鞋袜,细皮嫩肉的,极少跟地球接触,今天跟河砂一亲近,立即就有一种新鲜的痒痒的感觉自脚底浮上来,漫向全身的每一寸神经。

  在河滩上走上几十米,一个个走得热了,便到了一处开阔地带。这里的河面更宽广,河滩更舒阔,满眼都是银白河砂,让人叹为观止。还见数处帆布围成的帐房,客人还以为是部队在搞野营拉练。高志强说,看仔细哟,是不是部队?走近了,才发现那帐房都是无顶无盖的,每一座帐房上都写着三个字:砂浴房。客人问高志强砂浴是什么,高志强说,呆会儿就知道了。

  正说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三十多岁的汉子从一处帐篷里钻了出来,迎住各位。何卫国走过去跟汉子说了几句,汉子便回头说,大家运气好,今天帐房都空着,大家分头进房吧。汉子话音一落,每个帐房里都走出一个身着三点式的年轻姑娘,分别挽住客人往帐房里请。这些京城里来的人物经的世面不少,什么冲浪浴,温泉浴,桑拿浴,足浴之类自然也是洗过的,可什么砂浴大概还是头一回见识,一时就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高志强笑笑说,贵在参与,大家进去吧,进去就知道了,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我和毕市长也一样会洗的。然后对毕云天说,云天你就带个头吧。毕云天说,好吧,我第一个进去啦!先走进一个帐篷。大家见毕云天身先士卒,便也低了低头,分别跟各自面前的姑娘进了帐房。

  这时高志强才发现自己旁边也立着一位可人的小姑娘,就问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姑娘说,请你进帐房去呀?高志强说,我就免了吧,我是来陪客人的。何卫国把其他人安排妥当后,走过来对高志强说,高书记你也进去体验一下吧,我以前来洗过两次,挺好的。高志强想,既然来了,试试也无妨。

  帐房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高,阳光从空中直射下来,在白色的细砂上氤氲着。高志强一进帐房,姑娘就把他让到一张宽大的皮沙发上坐了,然后从竹制茶几上拿过一次性的纸杯子,放了毛尖,倒上热开水,递过来。在河滩上走了一阵,加上帐房里温度高,高志强早就口干舌燥了,接过杯子就喝起来。本来就热,几口热茶下肚,身上的毛细血管就止不住地往外冒汗。姑娘见了,嫣然一笑,说,先生把衣服脱了吧。高志强说,还要脱衣服吗?姑娘软声道,砂浴砂浴,不脱衣服怎么浴?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手来解高志强的扣子。这时高志强也身不由己了,只得任凭姑娘把衣服裤子脱掉,仅留一条裤衩在身。然后再根据姑娘的指点,躺倒在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细砂上。姑娘于是跪过来,先是捧上细砂,淋遍他的全身,随后再就着细砂在他身上轻揉慢搓起来,好像打太极一样。从脚心往上搓,直至腿脚,腹胸颈脖和面颊,然后翻身,再从后颈一路往下搓回到脚底。这样反复三次,直搓得你通体舒畅,万事皆忘。

  这时姑娘让高志强起身坐一会儿,她去茶几上端过茶杯,送到他的手上。就在高志强一边喝茶,一边回味刚才姑娘的手指和细砂留在皮肤上的感觉时,姑娘已在一旁掏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砂坑。姑娘说声请,高志强又按她的要求躺了进去,再听任她把细砂一把把捧到自己身上,直至把自己全部埋进砂里,仅留着头部在外。

  高志强合着双眼,在和暖的砂里一动不动地躺着,整个世界仿佛已不再存在。他想这样子真好,可以什么也不要想。到后来,高志强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好像自己到了翡翠居,那个令他梦绕魂牵的女人迎他进屋,把他紧紧抱住了,良久才松开双手,去解他的衣服。不知怎么的,他的衣服还没完全解开,又飘飘然跟另一个女人爬上了一块大石头,石头下是一个浸着如银的圆月的小潭。后来女人就脱光了身子纵身跳入水潭,女人妖精样在水里摇头摆尾游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游回到石头下,伸过她的手,要他把她拉上来。就在他伸了手要牵住她时,他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往水里栽去。

  就这样高志强醒了,原来是身边的姑娘轻轻推了他一把。她说,先生睡得好香。高志强说,我睡着了吗?姑娘说,还打了鼾。高志强说,我的鼾声像牛叫吧?姑娘扑哧笑了,说,你的鼾声像音乐。

  接下来姑娘用毛巾把高志强身上的砂子抹去,在他身上轻轻拿捏了一会儿。高志强说,我知道砂浴是什么了。姑娘说,是什么?高志强说,是干洗。姑娘就笑了,说,先生真开心。又说先生还要别的服务么?高志强说,还有什么服务?姑娘说,什么服务都可以,而且不贵。高志强说,还在这砂上?姑娘说,你不见还有一张这么大的沙发?高志强身上一处地方热了一下,竟然就冲动起来。但他立即又想起了刚才梦中的两个女人,心里说,可惜你不是那两个女人。于是说,别的服务就免了吧,我已经很感谢你了。然后穿上衣服,给了姑娘一张百元钞票。姑娘不接,说,先生的小费我不能收,我又没有别的服务。高志强说,就凭你刚才的服务和你这句话,你就该收。姑娘说,你真是、个好人。

  高志强从帐篷里出来后,毕云天和客人们都还在里面。高志强就在河滩上随便走了几步。对着满目的青山和绿水,高志强心里想,现在也只有这样偏远的山区才有这样的好去处了,有机会约上戴看兰或丛林悄悄到这个地方呆上一段,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正这么想着,手机忽然响了。高志强有些奇怪,一路上手机都没有信号,怎么这里打得通了?一看对方号码,高志强心里说,真是巧了,竟然就是刚才还念叨着的两个女人之中的丛林。高志强说,丛林吗?你的运气真好,这一带都没有信号,你一打电话就有信号了。丛林说,我在电话机旁打了一整天的电话,电话机都快打烂了,这下才打通你,你在哪里?高志强说,我在宁阳的一个风景点上。丛林说,你恐怕得立即赶回来。高志强说,有什么事吗?丛林说,省纪委的人把江永年弄走了。

  丛林的电话刚挂掉,省委牛副书记的电话也打了过来。牛副书记火气很大,大声吼道,我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找你,你的手机一直打不进,你去了哪里?也不容高志强解释,牛副书记又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麻烦来了?事前我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直到书记碰头会上省纪委提出要审查江永年我才知道此事,当时我就意识到是冲你去的,可我没一点思想准备,不可能让书记们都听我一个人的,我已无力回天,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牛副书记说完就重重放了电话。

  高志强就傻在了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毕云天他们走出帐篷,发现不见了他们的高书记,找到了河滩上,高志强才转身把毕云天拉到一旁说,云天,家里有点急事,你陪客人在宁阳再玩两天,我现在就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