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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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临紫,毕云天将争取紫黎公路项目的基本情况向常委作了汇报,请求尽快成立紫黎公路建设指挥部,并确定工程承包人。成立公路建设指挥部大家没什么异议.当即决定高志强任总指挥长,雷远鸣任指挥长,毕云天任副指挥长,由计划交通公路建设等各部门负责人组成工作班子。对工程承包的事,大家多讨论了几句,认为还是搞公开招标为好,谁技术力量雄厚,施工方案合理,就由谁来承包,免得暗箱操作出问题。高志强问毕云天有什么意见,毕云天说,建设工程承包招标是上面明文规定必须履行的程序,过去我们就是因为少了这个程序,一开始就缺少必要的监督,容易出豆腐渣工程,往往工程还没了结,一批干部和当事人就栽了进去,我们可要吸取这样的教训,出了事担当不起。
因为高志强、雷远鸣和毕云天是公路建设的总指挥长和正副指挥长,从此他们仨便不得安宁,无论是临紫本地还是外地,一些有点实力的施工队的头头便纷纷出击,往他们家里进攻。毕云天在争取紫黎公路项目的过程中,自始至终有何卫国在场,而且他有言在先,项目争取回来就让何卫国来承包,这天开完常委会毕云天就给何卫国通了气,要他把资料准备充分点,争取竞标成功。所以无论是谁往他家里送红包,他都毫无余地地拒之门外。雷远鸣的指挥长只挂个名,大方案高志强定,具体事务毕云天负责,他不好过多插手,所以不敢接人家的红包。高志强收到过七八个红包,每个都是三五十万,至少也不低于二十万。他没有必要像对待自己所领导的下属官员那样,先收下红包,再让廉政办的人用收据换走,而是不留情面地当场退给了当事人。这些人见毕云天和高志强还有雷远鸣三处都泼水不进,就知道紫黎公路没自己的戏,公开招标那天也就没有几个到场,最后何卫国以技术指标过硬,承包价位合理,以往承包的工程质量优良,将几家毫无实力的竞标者击败,顺利中标。也就在何卫国中标的当天晚上,高志强接到夫人宁静的电话,说何卫国派人给家里送去一个六十万元的红包,问高志强怎么处理。高志强想,这个红包不收下,何卫国是不会安心的,就对宁静说,捐给希望工程基金会吧,但不可留名,只要把收据收好就行了。
招标结束,毕云天就一头扎进了紫黎公路,再没法抽身出去。要从过去的毛马路扩建成高等级公路,测量划线征地施工,每一个环节都有大量的协调工作要做,毕云天几乎天天在公路上来回跑,一些扯皮的事还要把公路交通国土和计划等部门的有关人员都召集拢来协商解决。遇到少数不愿让地的刁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都不见效,还得发动县乡村的领导一齐出面,靠人多势众把钉子拔掉:特别是碰上那些一贯横行乡里的黑恶势力,红线还没划完,他们就跑来讨要保护费破土费什么的,搞得工地乌烟瘴气,毕云天还得亲自去指挥打黑除恶的战斗。
这一天毕云天处理完一个纠纷,快进南安县界时,紫黎公路指挥所一位负责南安段施工的干部拦住了毕云天的车,要他不要再往前走,说是前面的桐木村有一伙人正在闹事,把他们的车子都推到了公路边的水田里。毕云天说,闹事的原因是什么?那位干部说,桐木村是这次征地碰到的最难处理的路段,但通过多次协商让利,上个星期终于签下征地合同,满以为这一下大功告成了,不想有几个年轻人当天晚上就找到我们要收保护费,否则这一带的地别想征到手,这样的事情我们见的也太多了,所以不理他们.谁知今天我们开着车要来划线了,那天那伙人把我们围住,再一次提出要保护费.双方便发生了争吵,最后我们的车也被他们推到了路旁的水田里,我们只得撤退。
毕云天闻言,也没说什么,到路边一家私人小旅馆住下,吩咐左右的人不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南安县的领导。夜里毕云天跟小陈换了便装,以收购药材的身份去了桐木村。一打听,原来村里有一个叫毛哥的,常年养着一帮不三不四的烂崽,不仅在地方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常常以收取保护费的名义对过往车辆和生意人敲诈勒索,谁不从就割谁的手指,为此受害人告到县公安局,公安局来人把毛哥抓进去后,三两天又把他放了,他回来后变得更加猖狂。原来南安县的公安局长跟毛哥一起当过兵,有一次为了驻地镇上的一个漂亮女人,公安局长喊上毛哥跟外省兵去打架,竟然用枪打伤了人家的小腿。这样的事情无疑是要开除军籍的,不想毛哥的哥们儿义气重,把什么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结果毛哥被开除回到原籍,那位公安局长则留在了部队,慢慢转干升了营级军官,后来回南安做了公安局长,毛哥也就靠着这个靠山成为本地一霸。
把情况摸清楚后,毕云天当天夜里就给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打了电话,第二天刑侦大队就开了警车过来,避开南安公安部门,把毛哥一伙逮到了市里,南安路段的征地工作这才落实下来。
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一个叫做杨家镇的路段上又遇上了麻烦。负责杨家镇路段施工的人找到何卫国,何卫国放下手头的事,带了几个人赶紧跑了过去。杨家镇是山脚下的一个小集镇,原先的公路盘山而行要从镇上穿过,镇上的生意也因此比较红火。改建后的高等级公路如果再走镇上的老路线,就必须绕一个不大不小的弯,为了拉直公路也为了节省经费,工程师就把线路改到了镇后。为此镇上人多次到工程指挥部要求还是按老路线走,并且征多少地镇上一分钱的补偿都不要。这样大的工程当然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指挥部的人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后来推土机开到了杨家镇地段,杨家镇的人蹲到地上挡住推土机不准再往前开。他们的理由是这里是杨家的祖坟,推土机如果再前进一寸,他们就砸烂推土机,并且要集体上访市委。何卫国他们到了现场,双方公说公的婆说婆的,根本说不到一处去,差点打将起来。何卫国几个人只得狼狈而逃,匆匆来搬毕云天。本来毕云天这天正在常委会上研究市人大报上来的来年全市人大会议的经费预算,听何卫国说得急,只好跟高志强说一声,辞会出来。
赶到杨家镇,远远看见双方的人还在那里对峙着,毕云天暗想,就这么走过去恐怕于事无补,于是带着何卫国几个沿着旧路去了镇上。刚下车就看见杨家祠堂高耸于前,毕云天一抬头,见祠堂大门上方杨家祠堂四个大字写得方方正正,深得欧体精髓,而大门两边那天高地厚国恩远,祖德宗功师范长的联语也是同一种字体,显得豪迈大气:在祠堂周围转了一会儿,毕云天几个就沿着一条石子小路往镇上走去。绕了两道弯,迎面是一个四合院子,院前一个大槽门,槽门两旁又写着一副对联。毕云天站着不动,将那副对联又是一阵好瞧。便急得一旁的何卫国直嘀咕,这个毕市长倒有意思,人家请他来解除纠纷,他竟没事人一样到这里欣赏起对联来了。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候着,看毕云天到底会捱到什么时候。
毕云天当然知道何卫国的急,但他不理睬他,一心只盯着那对联不放。他见那字同样是杨家祠堂门上的字体,轻轻念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念毕低头琢磨了片刻,心想写这字的人一定是个智者。刚好有两个妇人从一旁走过,毕云天就叫住她们,问这槽门上的字出自何人之手。其中一个妇人说,就是这家主人写的。毕云天问,这家主人是干什么的?答日,是医生,在镇上开了好几家铺子呢!毕云天说,他多大年纪了?回答说,也就三十多吧。毕云天心里就有了数。如今的年轻人已经没心思练习写字了,这个三十多岁的人竟然写得一手这样的好字.又在镇上做着医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毕云天也就不再犹豫,抬手推开槽门,走进院子。便闻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毕云天不觉就吸了一下鼻翼,叹道,如果在这个地方住上一阵,一定百病皆除。话音未落,一个年轻人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热情地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快进屋快进屋。进屋坐定,有人就献上了烟茶。因为知道主人是医生,毕云天就笑道,杨医生家道兴旺啊。杨医生说,承蒙夸奖,客人怎么知道我是医生?毕云天说,闻药香而知主人之业。杨医生说,客人好灵性。又说,看客人红光满面,气色上佳,也不像有什么病痛,找我做医生的有何见教?毕云天说,我就是来看病的。杨医生说.什么病?毕云天说,心病啊。杨医生摇摇头道,我只知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却并不知道医心病,客人可要多加原谅。毕云天笑笑道,我知道杨医生有一个方子,可立即治好我的心病。杨医生有些迷惑,说,什么方子?毕云天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杨医生说,你是想让我写幅字,是吗?这不行,我这字登不了大雅之堂。
接下来毕云天就顺着颜筋柳骨欧体跟杨医生一路聊了下去。在这样一个偏村僻壤,杨医生从来就没有机会跟人去谈什么书法,因此毕云天一说起这个话题,还不正对了他的路子,让他喜不自胜起来?两人就这么聊开了,聊得十分投缘,最后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镇后的公路,直到此时杨医生才意识到了毕云天的真正来意。毕云天一点也没估计错,事情的幕后操纵者就是这个非同小可的杨医生,只是杨医生已经完全接纳了毕云天这个不速之客,所以他毫无折扣地就跟毕云天达成了共识,在镇后的新建公路两旁规划一个新镇,路旁的地皮门面采取拍卖的办法卖给愿意要门面的人,公路指挥部适当补给一点资金。余下的事就好办了,由何卫国代表公路指挥部和镇上签订合同,公路建成之时就是新镇落成之日。
这事是双方互利互惠的大好事,毕云天高兴,杨医生也很高兴,毕云天临离开杨家镇的时候,他便真的拿出宣纸,书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几个字,双手递到了毕云天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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