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暴》

               张成功

 

少在阎王面前耍大刀





  严展飞上午一进办公室,就打电话到缉私处找王步文。范斌接电话说,王步文去天华船厂办案子去了。严展飞吩咐范斌,王步文回来后,让他到办公室来一下。
  严展飞放下电话,便反锁上办公室的门,独自慢慢品着茶抽着烟,仰靠在办公桌后的高背皮转椅上静静地思索起来。自昨天深夜和廖凯见过面后,他心里便一直烦乱不安,隐隐地有了一种紧张的感觉。这是近年来从未有过的,即便是当他得知蒋庆林深入到天华的船运部门卧底,他也是在谈笑之间就顺顺当当解决了。但这次他明显感到大不相同了,不仅仅是王步文的神勇善战,而是大环境有了非同寻常的变化,上层和大众都清醒地认识到走私是国家发展的大敌,下定了打击铲除的决心。在这种形势下,王步文才有了施展拳脚的条件,在短短的几天内,势如破竹,掌握了一定的线索。而也正是因为这些,他这个重权在握、分管缉私处工作的海关副关长才不敢对王步文公开施压,阻止事态的发展。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任由王步文查下去,他携带着冯晓洁远走高飞。从他决定为了冯晓洁同廖凯同流合污那天起,他就做好了应付突然变故的一切准备,铺好了后路:把五千多万元人民币在香港洗净后兑换成美元,分别存入欧美瑞士等银行,加上香港和南美的豪华别墅,就是几辈子也花销不完。另一条路就是和廖凯同心协力,把危机消灭在萌芽之中,从目前的力量对比看,他们毫无疑问仍处于优势,无论从哪个方面衡量,王步文都是处于下风。尽管有曾培松的支持,王步文一个小小的缉私处长也是孤掌难鸣,根本无法撼动天华这棵有权力和金钱支撑起的大树。他决定走后一条路,至少眼下还没到逃之夭夭的程度。如此壮年之时,正是大展宏图之际,他还不甘心就这么远走他乡去做无所事事的寓公。一个真正的大丈夫,金钱、美女和事业是不可或缺的,拥有了这三样,你才能称得上是人中豪杰。他对那些满嘴伪道学的所谓“心中只有众人,惟独没有自己”的楷模,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人类的本性就是自私自利,每个人都希望人人为我,而不愿意去为人人,最起码也是先使自己幸福起来才能去考虑别人的幸福。上帝都说人类是戴罪之身,劝导人们弃恶从善。然而可以断言,无论什么宗教,不管何种党派,都净化不了人类自身固有的贪欲之念。否则,人类社会便无须制定什么规则,更不需要法律、军队之类的玩意。弱肉强食,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人类自然属性。他相信自己是强者行列中的佼佼者,因为他获取的一切证明了这一点。他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能量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还大有余地。时势造英雄,在中国在港城,特有的环境、时机和气候都为他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条件,他完全有可能成为青史留名、同类仰慕、后人津津乐道的非同凡响的杰出人物。他也正是基于此,才豪赌一把,同廖凯结成联盟的。眼下他急需对付的就是王步文。这多少令他有些悲哀。为了自己的理想,他已经葬送了一个战友的生命,尽管他带着赎罪感费尽心机安排了蒋庆林女儿的工作,而且是安在海关系统最重要的部门调查处,但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轻松过,每每想起蒋庆林,他心口便隐隐作痛,常常在梦中对着蒋庆林忏悔。在他卧室的床头,就摆着蒋庆林的遗像,每天上床前,他都要洗手焚香,跪拜亡灵,祈求蒋庆林的宽恕。可现在,他又要面对另一位生死战友了。悲哀的同时,他是深深的无奈。他无法不与王步文势若水火、兵戎相见。对王步文他已做到了仁至义尽。如果有一线希望,他也不愿再继蒋庆林之后背上新的罪孽。然而现实就是那么冷酷,不给你留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很清楚自己面临的处境,只有硬下心来才能越过险境步入坦途,奔向辉煌的顶峰,稍有软弱退缩,就会招致灭顶之灾。而王步文绝不会念及旧情放他一条生路,会亲手给他戴上铐子,在蒋庆林的灵台前赏他几粒“花生米”,把他打进黑暗的地狱。所以,他不可能有别的选择,只有战败王步文这一条路可走。他寻思来寻思去,觉得当务之急是摸清王步文目前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然后再有的放矢,采取对策。
  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严展飞从深思中惊醒。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王步文。因为王步文敲门从来不用手指,都是用手掌拍的。严展飞对王步文可以说太了解了,包括他的生活习惯和一些细微动作都一清二楚。严展飞想到这些不觉鼻子酸了酸,抬起脸对着门外大声说:“是步文吧?进来吧!”
  “你锁着门,让我怎么进去?”王步文在门外直嚷。
  严展飞这才想起自己怕来人打扰,把门从里反锁上了。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后,打开了门。
  王步文推门走进,嘴里嚷嚷着:“严头,你大白天锁什么门,不会是金屋藏娇吧?”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睃视办公室四周。
  严展飞作出不悦的样子训斥说:“你少油腔滑调,这是八小时之内,是在办公室,你要懂得上下有别!”他走到沙发旁,向王步文打了个随便坐的手势。“你这几天都取得了哪些收获?”
  王步文在严展飞对面坐下,笑着说:“严头,你这一严肃,我满肚子的话都吓跑了,你说麻烦不麻烦?”
  “你小子少给我拿搪!”严展飞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包中华烟扔给王步文。“有了这个,吓跑的话又回来了吧?”
  王步文乐得直点头,边撕烟盒边说:“当然,当然。这一包烟就是我三天的生活费。严头,这又是你从廖凯那儿骗来的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严展飞真有些不高兴了,皱了皱眉说:“你狗嘴里到底能不能吐出人话来?我让你来可不是听你闲扯淡的!”他加重语气,又话里有话地补上一句:“听明白了没有,我的缉私处长同志?你这个小鬼少在阎王面前耍大刀!”
  “哦,明白了,明白了!”王步文见严展飞动了气,不敢再调侃下去,点上烟抽了一口,很香的样子咂咂嘴,然后正儿八经地坐直身子,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摆出认真汇报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