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币》

                陈一夫 

 

七、走在社会边缘的诗人





  什么人生的价值,什么自我的实现,其实没有钱,什么全都是扯淡!没有哪个时刻比现在更让老康明白理想的虚伪和金钱的重要了。也没有哪个时刻,更像现在一样让老康感到自己的无能、无用。因为,他需要钱,却挣不来钱,而且还在不断地赔钱。
  最最让老康痛心疾首、失魂落魄的是,他现在才知道,在当今中国,他所崇尚为圣洁之物的诗歌,却早已经沦落为读者无人问津、作者无病呻吟的无聊、闲散门类;诗歌之对经济社会不但不再崇高,而且已经变得可有可无;诗人之于经济社会,已经滑向了社会的边缘,“尊敬”与“高雅”也早已经被“讥讽”和“无用”所取代。他负气辞职后,没有踏入生财之道,却又不幸落入了一个寒酸得让俗人鄙夷的行当!光寒酸,他是可以快乐忍受的,但是,投身于无关社会痛痒的行当,他的人生价值又从啥地方体现出来呢?他辞官从文的意义又在啥地方呢?
  他苦苦思索着,却始终痛苦地不得其解。
  在古老的京城,有一个叫甜水园的图书批发市场。这里聚集了中国从事图书生意的人。从“天上人间”回来的翌日,老康手持自己装帧精美的《老康诗集》,便赶到了这个图书市场。当然,来的时候,他还是踌躇满志的,以为自己的诗集虽然不至于把古老北京搞个洛阳纸贵,但也不至于血本无回。
  “哥们儿,要嘛货?”门口有一个大胡子摊主,主动和老康打招呼。
  老康见此人留着披肩长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大大咧咧的劲头,大胡子遮掩下的大嘴巴里吐出一口地地道道的天津话,料定是个不足为伍的地痞之类。于是,他便装作没听见此人的话,没瞧见此人的招呼,头也不抬地径直走进了图书市场大厅。
  大胡子只是咧咧嘴,自我解嘲地摇了摇大脑袋,并没计较老康的冷漠。
  一直在中国社会里高高在上地居于领导岗位的前康处长是不会一下子就学会营销的。他可着图书市场转了两个圈,却发现,这里除了印质低劣的汪国真盗版诗集之外,就真的没发现一本诗集!
  老康终于找到了一个瞧起来面善的摊主,站了下来。他把自己的《老康诗集》托在掌心,举在眼前,目视摊主,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摊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见老康一副傻兮兮、木呆呆的样子,笑了。她带着浓重的上海腔,问道:“说话好不啦!侬是买书还是卖书的呀?”
  一提到“买卖”两字,老康仿佛当众露出了自己的白屁股,红了老脸,再僵持了片刻,之后,他才不得不支吾道:“卖!不知道您进货吗?”
  老太太很热情:“侬应该晓得的呀,阿拉是作买卖的呀,当然是又买又卖的啦!”
  老太太的一句话似乎使老康豁然开朗了,原来自己心目中高深莫测的所谓文学艺术,在这里竟这样的简单:低价进来,高价出去,而后钱就赚出来了!
  “十八块一本的《老康诗集》,您啥价能进?”思想一通,老康说话也就有底气了。
  老太太接过《老康诗集》,一双粗糙的老手,书里书外地摸了几下,再单手把书颠了颠,随意翻开几页,瞧了瞧,连声肯定道:“纸好、印刷也好,阿拉晓得的啦,准是正版的啦?”
  “还是作家出版社出的哪!”老康提醒道。
  “侬有多少货?”
  老康一听老太太问自己的货,顿时感觉自己诗集的销路有门儿,马上如实报来:“三千册?”
  老太太瞧一眼老康,再翻开书的扉页,看一眼作者像,睿智地笑了:“侬是个大诗人嘛!”
  老康终于在图书市场里找到了一点儿被尊重的感觉,心灵深处仿佛燃起了一朵灿烂的火花,立马儿谦虚道:“不敢,不敢!”
  “侬花多少钱买这个诗人的名呀?”老太太继续一副睿智的模样,嘴角上却挂着庸俗地微笑。
  老康听了老太太这样的问话,感觉别扭,心里那朵灿烂的火花也立刻熄灭了:怎么刚刚被抬上诗人圣坛的自己又被老太太莫名其妙地拉下来了呢!?自己要实现人生价值的壮举,在老太太的眼里咋就成了花钱买名的玩乐呢?但是老康毕竟是诗人老康,他没发火,还是一丝不苟地说了实话:“连书号再印刷,五万块进去了!”
  老太太艳羡地咂咂布满皱纹的嘴,恭维道:“侬北京人就是会玩的啦!买个诗人虚名还花五万块呀!乖乖,阿拉上海人没侬这么大方的啦!!”说着,把书还给了老康,准备走开,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眼见着生意要黄,老康急了:“大妈,您能不能进货?啥价格肯进呀?”
  老太太见老康一副焦急的模样反而诧异起来了:“侬不是想玩玩、再到图书馆捐捐的?”
  此时的老康虽然脸红,但态度异常坚决:“我要卖!市场经济了,我也得挣钱哪!不挣钱,不但无法生存,也不能体现我这诗歌乃至人生的价值呀?!”

  “侬是卖的?侬也要挣钱的噢?!”老太太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异,又重新走回来,再次拿起了《老康诗集》,“定价一十八块一本呦!成本是五万。侬应该晓得的呀!侬全部零售出去,也是不赚钱的啦!?”
  老康拿出壮士断腕的劲头:“我半价给您,也算挥泪大甩卖,咋样?”
  老太太突然没了笑容,那张布满皱纹的嘴抿得紧紧的,态度异常坚决地道出了市场经济的一个真理:“阿拉不作诗集的啦!没一个人要买的!没人要买的东西,就是废纸的啦!”
  无论老康咋样死磨硬泡,老太太连给老康腾一点儿地方搞搞代销都不肯。最后,老太太为了脱身,便眨着狡黠的老眼,指点道:“阿拉告诉侬说吧,门口有一个摆摊的,是个大胡子,他姓姚,姚文元的姚,据说也是诗人哩。侬去找他问问好不啦?!”
  “门口的大胡子?”老康傻了眼,原来老太太建议他找的就是刚才被自己认作天津地痞的那个人!
  为了生计,为了他的人生价值,瞧在钱的份儿上,老康虽然步履沉重,虽然内心忐忑,但还是夹着自己的诗集,匆匆来到了大厅门口。
  “哥们儿,您进嘛货?”大胡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老康对自己的不恭,又主动和老康打招呼,“阳春白雪,下里巴人,连带着《汤加丽人体艺术》,我这儿嘛玩意儿都有哇!”
  “您进诗集吗?”老康以为大胡子每天不知道要瞧多少人的脸色,大概早已经把自己刚才的不恭忘了,便也没绕弯子,试试探探地直接问。
  大胡子笑了:“您是诗人?自打您哪一进这屋的门儿,我就瞅出来了!”
  老康自知大胡子还记着自己刚才的无礼,不觉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正打鸣的老公鸡,窘红了老脸,一连声地喔喔着:“哪里,哪里,写着玩!写着玩!”
  “写着玩就对了!您哪,这就比我强呀!”大胡子很友好,从摊位后面递出一个很破烂的圆凳,让老康坐,“老哥儿您不嫌弃,坐这儿,聊聊。”
  老康半推半就地坐了,把自己的身体尽量地缩小,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以期博得大胡子的好感。大胡子接过老康手里的诗集,像敲响了一口寺庙里的洪钟,高声大嗓道:“嘛玩意儿?老哥您玩的不赖嘛,都玩到作家出版社去了!”
  “自费书!瞎蒙!瞎蒙上的!”老康继续谦虚着。
  大胡子瞧着《老康诗集》的作者简历,突然更高声地大叫起来:“嘛玩意儿?您还是中央银行的处长哪?”
  “曾经是。”
  “嘛玩意儿?您还是个金融学博士!”
  “也曾经是。”
  “嘛玩意儿?”大胡子眼珠子不停地转悠,大脑也保准儿在急速地思索着,“你横是犯了嘛事儿吧?”
  “咋可能!”老康立刻坐直了身子,舒展开了自己的筋骨,立场坚定地否定,“我是看不顺眼官场上的一套歪风邪气,感觉没啥前途,才弃官从文的!这些可是有案可稽的!”
  “嘛玩意儿?作官没前途,写诗就有前途?你的脑子横是熬浆糊了吧?”
  老康见大胡子眼睛越瞪越大,声音越来越高,感到极为不快,便把心一横,起身,准备走人。大胡子急忙跑出来,按住了老康:“再聊聊,我们再聊聊!”
  老康索性一针见血了:“我这诗集,你能不能进货?”
  一听老康这么说,大胡子刚刚恢复正常的眼珠子又鼓了起来:“嘛玩意儿?你辞职写诗,就为卖诗集?”而后,把眼睛盯视着老康,“弟妹没跟你离婚嘛?”
  老康先在心里平衡了一下“绿帽子”与“离婚”对于自己面子损害的孰轻孰重问题,而后,他索性狠狠地说:“早就离了。”反正现在的老康已经不再感到窘迫了,索性也来了逗闷子的劲头。
  “嘛玩意儿?横是你们早就掰(注:地方话,意为:分开)啦?!”
  老康索性没支声,又点了点头。
  大胡子爽朗地大笑了几声:“我早瞧出来啦,找不着自我,不知道自个儿是干嘛的,你和我一个路!”大胡子只笑了几声,大嘴巴忽然合拢不笑了,一脸地晴转阴:“唉!我原来的女人,也他妈不是好玩意儿!”
  见大胡子像失了水的草,阴沉下去了,老康的内心忽然找到了一点儿平衡,立刻把自己变成阳光雨露下的向日葵,居高临下地盯视着衰草一般的大胡子那乌云密布的脸,学着大胡子的天津腔,高声反问道:“嘛?横是嫂夫人有外遇吧!?”
  “嗨!我外出采风那阵儿,这玩意儿居然在自己个儿的家里,招来一个阔佬儿,给我做了一顶绿帽子!”大胡子痛苦的回忆着。
  老康毕竟是个善良之人,他不好意思再追问了,望着大胡子的胡子,想不起安慰的词,也说不出幸灾乐祸的话。
  大胡子叹口气,用一只肥大的拳头痛捶了眼前的一包书,叹道:“唉!离吧!掰了好!诗人爱空想,女人爱钱财。诗人是一阵风,女人却是一片云。这风和那云,永远是两个劲儿!”
  老康赶紧也感叹道:“本来是先有女人,才有诗人。没有爱情,哪来的诗歌?可现在的社会,都物化得畸形啦!”
  大胡子像打蔫的草又滋润了水,精神一恢复就又鼓起了眼珠子:“你这话听着,还他妈是在写诗嘛!”
  老康见大胡子一副热情、豪爽的样子,赶紧借机倒出自己的心声:“所以我琢磨着赶紧把诗集低价卖了,换一丁点儿钱花。也算实现一丁点儿自我价值嘛!咋样?您能不能帮帮我,能不能进点货?”
  大胡子见老康谈起了生意,立刻从对女人的诗兴感叹之中重回现实的金钱世界。他这次没有惊叹出“嘛玩意儿”的口头语,而是眼珠子一转,再转,蔌地起身,赶紧把老康拉进摊子里,按住老康的肩膀,迫使其重新就座。之后,他压低声音,从人生最宏伟处、最制高点忽悠(注:地方话,意为:蛊惑)老康:“你的心思我门儿清!你横是琢磨着以文强国,弄不好还想以诗歌启迪国民吧?!”见老康想再谦虚、再客套,大胡子则再按一下老康的肩膀,索性不让老康开口,继续勾勒起老康高尚的内心世界来,“我还瞧出来了,你琢磨着在此生,干一丁点儿能留下声音、名声的大事情。我原来也是诗人,我原来也是这样想来着。可后来不但跑了老婆孩子,最后连自个儿都吃不上饭了。一个五尺高的汉子,解决不了温饱问题!寒碜哪!最后,只好和你走相反的路,与时俱进、弃文从商了!”
  “诗集是不是忒不好卖?”老康见大胡子颇为推心置腹,自己也像落水的主儿遇上了救生船,更感觉亲切起来,就趁热打铁,问起了他最忐忑、最关心的问题。

  见老康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大胡子的眼珠子重新转了几转:“甭听他们瞎咧咧!好不好卖,关键是瞅谁卖!”
  老康高兴了。他突然感觉和大胡子相见恨晚了,不禁兴奋地问:“那,大哥,您进我一些诗集吧?”
  大胡子拍一下老康的肩膀,坐回到自己的凳子上,又转悠几下眼珠子,做出处女一般的矜持状,就是不开口。
  老康见状,以为大胡子为难,就恳求道:“老弟我有一个感觉,就是没钱要受老婆气!最近,我的手头又紧,所以……”
  大胡子点点头:“你说那些我都门儿清,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您能不能先进一丁点儿?一百本也成呀?”
  大胡子陷入了沉思,捡一个小石头在地上划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的圈圈点点,而后才自言自语地说:“直接进你的货吧,我一时还真没有资金。给你代销吧,还真占我的地儿。”
  “就四折进,一百本也不过几百块钱嘛!”
  “几百也是钱哪!足够我再活一个月啦!”
  老康失望了:原来大胡子说了半天,都是在拿自己开涮、瞎掰扯!仿佛大胡子像这个救生艇,见死不救地抛下自己独自逃逸了一般,老康的脸上掩饰不住地阴沉下来。
  大胡子见了,料定和老康谈生意的最佳火候到了,赶紧一刻不停地说:“不如这样得啦!”
  老康见大胡子有些回心转意,脸上立刻多云转晴,赶紧追问:“您说!”
  大胡子忽然站起了身,拍一下老康的肩膀,热情地说:“谁让咱们都是诗人,谁让咱们都走这根筋儿来着!这样吧,你在我这儿,自个儿卖!”
  “我自个儿卖?”老康诧异了。
  “你自个儿卖最好!”大胡子撺弄着,“一来你可以自个儿感受一下嘛叫市场,二来你好知道读者待见瞧嘛玩意儿,三来你以后才知道自个儿应该写吗嘛!”
  老康踌躇了:“可你这摊位也不大呀!”
  大胡子笑了:“我这摊儿每月租金三千块,您要愿意呢,就凑一个份子,每月交一千块,算你有三分之一摊位,如何?”
  老康更踌躇了:“诗集到底好不好卖嘛?我能赚回这摊儿钱吗?”
  大胡子搂了老康的肩,像老鹰捉住了一只小鸡:“嘛玩意儿?批一百本出去,四折,你还收回七百四哪!横是连你自个儿都没信心,那你还印那么多诗集干嘛吗?”
  被大胡子这一将,老康那早已经被老婆压迫到爪洼国(注:古代地名,喻为遥远而子无虚有的地方)去的男人劲儿终于又回来了:“成!那就试试!明儿个我就来!”
  大胡子高兴了,一手拍着老康的肩膀,一手竖起大姆指:“这才有一丁点儿处长的样子嘛!”
  老康也是说干就干,立刻把手头上带着的几本诗集像对待自己的独子一样,小心而麻利地放在了大胡子摊位的显要处。见着戴眼镜的走过来,猜定是文化人,他也忘了啥是面子,更不知道啥叫羞怯,扯着嗓子一通招呼:“快来看,快来瞧,新出版的《老康诗集》。老康其人,是阳春白雪,也是下里巴人哪!”
  经过这一通吆喝,虽然应者寥寥,也没卖出一本书去,但老康似乎找到了自我,骨子里的雄心壮志像枯木逢春一般,一点儿一点儿地在恢复,内心深处也重回了春天,充满了快慰、欣喜和生机。
  图书市场收市的时候,大胡子拉住了一把一脸喜悦的老康:“我说吗来着,你行嘛!”
  “试着来!我就不信没文化的主儿能干好的事儿,我就干不好!”
  大胡子见老康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嘴上和心里都笑开了花。他把一只大手伸到老康眼前,食指和拇指使劲撮着,粗糙的皮肤相磨,发出“沙沙”的声响,见老康始终是一副熟视无睹、若无其事的劲头,他终于开口说话了:“钱!您得先交五百块呀?”
  “钱?啥钱?”老康满脑子的计划经济,思维还在国有企业的供给体制上滑行,一时转不过闷儿来。
  “嘛玩意儿?横是您忘了每月一千块的摊儿费?”大胡子鼓起了眼珠子,眼仁足有康熙通宝那般大。
  “先交呀?”老康诧异了。
  “先交五百。两个星期后再交另外的五百!”大胡子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书已经开始卖了,感觉也找到了,不交钱连老康自己都觉乎着不在理。于是,他只好故作大方地从钱包里排出五张大票,一手把钱递与大胡子,一手赶紧把钱包塞进口袋里。他倒不是怕大胡子抢劫,而是他觉乎着丢人,因为,排出那五张大票之后,钱包里已经只剩下毛毛角角的小票与硬币了!他现在只有坐公共汽车回家的资本,连最便宜的出租车都打不起了。
  就在老康告别了大胡子,走出图书市场的大门时,他的衣角忽然被人拉了一下。扭头一瞧,却是在图书市场里早先遇到的那个上海老太太。
  “阿拉有事情要提醒侬的啦!”上海老太太一脸的神秘。
  老康诧异了:“您?要提醒我事儿?”
  “姓姚那大胡子把侬吹成大诗人了吗?”老太太诡秘地挤咕两下老眼。
  老康含糊着:“他?他是对我的诗还有我写诗的事儿很认同!”
  “他是骗侬的呀!他是让侬拿钞票出来的呀!”老太太急赤白脸地颠起脚尖,把嘴巴咬着老康的耳朵,说:“侬千万不要跟姓姚那大胡子拼摊的呀!”
  “为啥?”
  “侬应该晓得的呀,侬的诗集不会有销路的!拼摊,不是要把钞票白白扔给大胡子的呀!”善良写了上海老太太一脸。
  老康把对上海老太太的不肖挂在脸上,他对自己的诗集依然信心十足:“不会吧?”
  “大胡子一定把侬当成二五眼的呀!”老太太因为爱护诗人,竟有些发急,尖了老嗓,一针见血道:“大胡子刚来这里时,也是被一个坏小子骗着拼摊的,结果他的啥子《姚胡子诗集》一本没有卖出去,摊位费却交了上万块的呀!侬是诗人的啦,应该晓得的,从古到今,无利不起早、逢商必奸,这里都是奸商的呀!”
  老康一听,像是被人把几根冰棍直接塞进嘴里,心里立刻凉透了:“逢商必奸?这里都是奸商?难道我真是二五眼吗?”他含含糊糊地摇摇头,脸上让人分不出是春夏秋冬的那一季:“诗人也骗人?不应该呀!他不是要帮我实现人生价值吗?难道真是我错了?这个市场经济到底是咋回事儿,难道挣点儿钱,一定要当奸商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