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
克里斯·华纳
过去10个小时整整下了12英寸厚的雪,压塌了我们就餐用的帐篷,也使我们征服乔戈里峰,世界第二高峰的计划泡汤。我所加入的一支国际探险队不仅想要攀登乔戈里峰, 而且还想征服布诺阿特峰,世界上14座8 000米以上高峰中另外一座。
乔戈里峰,俗称“野蛮之峰”,四处险象环生。在成功登顶的198人中,22人在下山时不幸遇难。其中共有五名女登山者登顶成功,而三人在下山时不幸遇难,另外两人在日后的探险活动中不幸丧生。仅仅来到乔戈里峰就需要很大的勇气,而要选择在2002年登山,那你就是非同一般的勇敢了。在附近的印巴边境,100万对峙的军队剑拔弩张。再近一点,是基地组织成员出没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曲曲折折的边境。
我蜷缩在帐篷中,奋笔疾书,而队友们正在玩拱猪游戏。当然在游戏时,你可以随心所欲,几乎不受任何约束,但是从中你也不可能学到如何制定战略,如何确保成功。而登山正好相反,这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运动。熟能生巧,危险的经历教会我们作出明智的选择。不论是技能、技巧、效率,还是精神、身体、情感方面的健康都会帮助我们在困难中赢得主动。
就好像要证明我的观点似的,头顶上方的山坡积雪松动,发生坍塌。在登山运动中,我们把雪崩、突然而至的暴风雪、滚石和类似的突发事件叫做“客观危险”。对于这类危险,我们或许能够或许不能够预测并采取措施加以避免,命运或许引领我们走上或者离开某条道路。然而,更常见的是,由于我们不能按照获得的全部信息行事,因此将自己置于客观危险之中。在我的经历中有上百个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就选其中一个吧。就在昨天,我们一行三人背着包,全副武装地向营地进发。正当穿越冰川时,头顶上方2 500英尺处突然发生了雪崩,顷刻间,山坡上的岩石、冰碴径直向山下冲来。就在滚石、冰碴和雪块距离我们越来越近的这个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冰川中一个凸起的冰坨救了我们,改变了滚石、冰碴和雪块原来的去向,使得崩落物从我们身边滚了下去。我们躲在冰坨的后面,身上沾满了空中落下的雪碴。除了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以外,我们一切都好。能够逃过这一劫,靠的并不仅仅是运气。我们知道这一陡峭的岩沟中特别容易发生雪崩,因此制定了迂回路线,绕过危险地带,并且置身于冰壁的保护之中,以防范可能发生的雪崩。同时我们还急速行军,穿过这一危险区域。在海拔18 000英尺空气稀薄的情况下保持一点点人类应有的恐惧使我们不断向前。
在过去的两年半里,我参加了另外五个登山探险队,攀登8 000米的高峰,同时我还打理自己的公司--Earth Treks。我曾经登上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后来,我又带领公司客户从险峻北坡登上珠穆朗玛峰。登上珠穆朗玛峰四个月后,我又成为独自登上希夏邦马峰的美国第一人。希夏邦马峰是世界第十四座8 000米高峰,与珠穆朗玛峰同属一个山系。在此次登山过程中,我挥舞着手中的登山工具,曾连续34个小时不间断地在西南坡时上时下地迂回攀登。此时此刻,我把对雪山和对自己的理解全都倾注其中。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Earth Treks公司的年销售收入从86万美元激增到130万。虽然经济不景气,又出现大量地缘政治方面的不确定性,我们还是超额完成了2001年的目标。
现在,当我置身于巴基斯坦的喀喇昆仑山脉,希望成功登上乔戈里峰和布诺阿特峰时,公司里的团队正在修建第二个室内攀岩馆,这是我梦想的一部分。我梦想修建一系列设施先进的登山培训场所,并配以一流的登山向导服务。很明显,我已经把登山的激情融入到这项成功的事业中。这项事业可以使我和手下的六十多名员工与成千上万的人分享我们对登山的热爱。每年,我们向19 000人传授攀岩技术,为此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而且还能抽出时间追寻自己的登山梦。在登山运动中,人的性命悬于一根细绳之上,因此,如履薄冰,冒险前行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必须把个人的冒险精神转化为企业的成功。
1992年,我们靠拼凑起来的区区562美元,在一个最不可能发展攀岩的地方,美国最古老的海港马里兰州巴尔的摩的郊区起家。到今天,公司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小小的攀岩帝国。我们是如何做到的?我们是如何变爱好为事业,建立了一家成功的、增长型的公司的?我们的企业文化允许我们最爱探险的几个人离开公司长达数月之久,我们是如何创造出这样一种独特的企业文化的?我们又是如何拥有足够的精神动力和充足体力使公司每年增长28%,同时还拥有足够的动力和时间沿着最具挑战性的路线去攀登世界上的最高峰?
市面上有不下几十本书介绍企业所面临的客观危险,而且还给出了奇妙的解决办法。其中有些书还是有用的,我就读了很多。可是,对于Earth Treks的成功起关键性作用的经验不是来自于图书馆,而是来自峰顶。正是那次喜马拉雅山的探险之旅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核心价值观--激情、远景、毅力和合作精神。也正是这些价值观帮助我们创建了Earth Treks公司,并使它成为一家高速增长、不断进取的公司。除了这四种价值观以外,你还需要有勇气去运用它们。在商海搏击时缺乏勇气,公司必将失败;而在登山时缺乏勇气,面临的必将是死亡。
特别是攀登印度圣福灵峰时痛苦的探险之旅燃起了我登山的激情,让我充分认识到这些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性。我亲眼看到这些品质如何共同发挥作用,克服艰难险阻。这一经历让我认识到这些品质在商业等其他任何领域所发挥的作用,也使我把自己的登山激情投入到事业中。
今天,共同的激情推动着Earth Treks向前发展。Earth Treks之所以能够超常规发展,靠的是大家为目标而奋斗的那份执著、令人自豪的坚忍不拔的传统,以及对于团队合作的高度重视。我曾经站在世界之巅,环顾四周,风光无限。然而,建立并发展Earth Treks所带来的自豪感更令人振奋不已。
激情
虽然生于纽约市,长于新泽西郊区,但是我的血脉中始终有山的影子。身体中独特的基因使我如饥似渴地阅读探险家的故事,把他们奉为偶像。追寻着他们的脚步,我曾把自己想象成一名斗士,去找寻书中所描述的神奇河流的源头,用树枝建造自己的城堡,在夜幕的掩护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个草坪爬到另一个草坪。
我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拥有征服未知领域的无限欲望。与大多数孩子不同的是,渴望探险的激情从未减退过。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年轻时我就懂得,每逢最艰难的时刻,我的大脑和身体就进入了心理学家所谓的“漂浮状态”,就像运动员们进入最佳状态。此时,我们的身体极限好像消失了,转而成为一台解决问题的、超高性能协调运转的机器。米哈利·西克斯詹特米哈里意在他的《快乐,从心开始》中写道:“此时,我们感到自己是行动的主宰、命运的主宰。能够达到漂浮的情况并不多,然而一旦达到,我们就会感到精神振奋。这种愉悦的感觉会被我们长久珍藏,成为我们美好记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旦进入漂浮状态,你可以轻松获得锦标赛的冠军,或者从滑雪道上完成完美俯冲,或者击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高质量的反手球。这些情景你永远都不会忘记。虽然作为成年人,你不得不面临令人不悦的苛求,每日单调的生活使你精神麻木,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体状况也不断恶化,然而一旦品尝过漂浮状态所带来的振奋和成就感,你就知道生活能够为你带来什么。
这就是我所认为的激情:愿意寻找“漂浮”体验。那些富有激情的人可以成为伟大的企业家和领导者。他们愿意忍受极度的艰难困苦,而不放弃他们的梦想。他们并不希望获得短期的满足感。他们自发地要求上进,按照自我设置的一套价值观要求自己,寻求满足。充满激情的人非常执著,希望从生活的一点一滴中寻求美妙的满足感。同时,他们具备很强的感召力,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员工们被这种热情所感染,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工作。因为不论这些员工的工作有多单调,多普通,努力总会被珍视。
先爬上位于美国大西洋沿岸的小悬崖,又登上科罗拉多州和加利福尼亚州更高的岩壁后,我从登山中找到了激情。后来,我到了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希望能够突破极限。
可是,在征服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峰后,我开始意识到,虽然登山可以给我带来紧张、刺激,或者几周的满足感,但是它却不能让我充分发挥自身的所有才智。我梦想着开办一所先进的攀岩学校。然而在当时,我依然是野外拓展中心的行政主管兼主要培训师。我向一名同事透露了自己的梦想。讲完后,他让我坐下并对我说,“你既然能够不顾生命安危去冒风险,为什么在面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时却又畏缩不前呢?”
他说的没错。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建立了Earth Treks公司,开始自己创业。我要让Earth Treks成为提供最高水准的攀岩课程和登山探险活动的公司,我要把在攀登喜马拉雅山时的感悟运用到企业的方方面面。
这些感悟在攀登圣福灵时得到了升华,而激情、远景、坚毅和合作精神的完美结合再次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利益。在科罗拉多大学上学时,我与另外两个移居科罗拉多州的东部学生丹·简金斯和奥斯丁·维斯很快成了好朋友。我们三人白天兼职做攀岩向导,暑假时在野外拓展中心担任培训师。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我们边喝啤酒边吃玉米饼和豆子,幻想着更大的探险活动。1989年,我们首次踏上了征服喜马拉雅山的旅程,目标锁定在21 461英尺高的圣福灵。圣福灵地处印度的加瓦尔地区,位于甘戈特里冰川之上。由于其攀登条件险恶,在登山界也小有名气。只有少数几个人成功登顶,这几个精英足可以组成攀登喜马拉雅山的全明星梦之队。我们选择沿着英国著名的登山家克里斯·鲍宁顿开创的路线登山。刀刃般突起的山脊上堆满了石头、冰碴和积雪,一条路线沿着垂直高度达6 000英尺的山脊蜿蜒向上。
我们出发时负重25英磅。第三天下午晚些时候,当我们爬到5 000英尺高度时,一股强冷空气抵达喜马拉雅山。仅仅几分钟内,温度就下降了30度。当冰雹袭来时,我们绕绳下降到当天经过的惟一一个岩脊上。这个岩脊最长不超过一张餐桌的长度,根本无法在上面搭帐篷,而且只能容下两个人。丹和奥斯丁蜷缩在一起,躺在坑坑洼洼并倾斜的岩脊上。而我绕绳降到他们之下,呆在另外一个狭小的岩脊上。我们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岩脊的裂缝里,然后穿过睡袋,与包裹在身上的安全绳系在一起。这样,我们把自己固定在岩石上。在狭小的岩脊上,我臀部的左边紧紧地贴着岩石,而臀部的右边却腾空悬于2 500英尺高的悬崖边上。
暴风雪肆虐了将近两天两夜,其间我们一动不能动。过度的疲劳使我们时睡时醒,这几分钟乃至几秒钟的睡眠使我们得以从当前的忧虑中暂时解脱。暴风雪好似对我们不屑一顾。漫天狂舞的雪花钻入我们的鸭绒睡袋中,很快就融化了,使得睡袋中的羽毛湿漉漉、沉甸甸的,丝毫起不到保暖的作用。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大风将我们惟一的餐具吹入山涧,而我们就指望着用它来煮化雪水,好把又冷又干的干粮煮熟。
到了第五天,暴风雪渐渐平息了。太阳时不时地从云中探出头来。我们周围的积雪不断从山坡上脱落,轰然坠向山下。我们又冷又累,已经连续两天不吃不喝了。更为糟糕的是,马上填补肚子的机会又非常渺茫,怎样才能生存下去呢?
如果想要生存下去,惟一的选择就只有一直向上爬,然后翻过山顶,但是我们必须进行最为技术性的攀登,必须面对攀登过程中出现的任何危险。这些危险也许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未经历过的。情况的确非常糟糕,因为我们不得不放弃自己选择的路线,去开辟一条新的路线。此时此刻,我们应该让激情成为力量的源泉。如果恐惧占据了上风,我们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们求生的惟一希望就是努力超越极限,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胜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成功。如果此刻生活教会了我什么的话,那就是成功的工具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知道要想生存下去应该做些什么。我们必须制定一个计划。
远景
如果说激情是助推剂,那么远景就是指引我们前进的指南针。在攀登圣福灵时,我们急需方向。从一开始,我们三人小组就选择阿尔卑斯式登山,每一个登山者负重30英磅,从营地一鼓作气直接向峰顶攀登。在登山时,没有夏尔巴人为我们固定绳索,这与典型的珠穆朗玛峰式登山不同,我们甚至没有现成的帐篷和设施可用。如果在大本营以上几千英尺处出现了问题,那么我们就只能依靠小背包中的装备,或者是集体的智慧来解决了。没有外援,一切只能靠自己。由于有年轻做资本,我们极度自信。我们喜欢高风险高回报。采用阿尔卑斯式登山,装备过于简单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风险,但是由于它对登山者的要求更高,因此登山者往往需要更加执著的精神,成功后的自豪感和成就感也更加强烈。(阿尔卑斯式攀登是一种自力更生式的登山方法。在创业中,它意味着你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来赢得财富和业界的尊重,你告诉那些贪婪的风险资本家离你远远的。也许你获得成功的可能性会降低,会经历更多的艰难险阻,然而最终拥有公司的是你自己。)现在,当你身处圣福灵,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睡袋之中时,你就会感到珠穆朗玛峰式登山中绵长、缓慢的供给线该是多么令人宽慰。丹、奥斯丁和我必须鼓起勇气,走出困境。暴风雪、吹到山下的锅和雪崩改变了我们所面对的一切。
作为登山者,我们非常依赖想象。就像一个优秀的高尔夫球员,甚至在击球之前就可以在头脑中浮现推球入洞的场景。许多珠穆朗玛峰的攀登者曾经想象过站在世界之巅的场景,但是他们却没能辅以具体翔实的计划把想象变为现实。通常来讲,如果一个计划失败了,可能是由于错误地估计了自己,或者错误地处理了诸如暴风雪的情况、一天中的时刻和食物储备等信息,并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因此,每当想象整个过程时,我就会把整个过程分成许多细小的组成部分,分析山峰的情况,找到一条既适合攀登又安全的路线。我们在攀登圣福灵时就是这样做的。
要想取得成功,就要给我们的身体补充水分和食物。在全部的给养中,只有九块巧克力不是又硬又干的冷冻食品。我们用炉子的挡风板圈成一个小锅,然后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才融化了一汽水罐的雪水。在此后的三天中,我们每天只吃一块巧克力,喝半杯煮化的雪水。攀登时,我们三人饥肠辘辘,肚子里好似演奏起了交响乐。
暴风雪使我们期望攀登的路线面目全非。白雪堆积在岩脊上,随着呼啸而过的大风不时沿山坡滑落。岩缝结满了冰。现在来看,我们原来的路线太危险了。厚厚的乌云终于露出一朵白云,给了我们一线生存的希望。我们可以从当前所在的岩脊,重新爬回先前的山脊,然后沿着冰雪覆盖、不太陡峭的花岗岩山体向上攀登,最后到达顶峰山脊所在的峡谷。我们把整个计划分成若干部分,分析每一段可以利用的机会。但是这条路线却不是最直接的。我们不得不时而爬上时而爬下,沿着山坡蜿蜒行进,不断寻找可以固定自己的山体裂缝。我认为整个距离要超过3 000英尺,也就是最低不少于18个绳长。按每一个绳长需要爬一个多小时来计算,今天肯定爬不完。这个计划可行吗?我们能够从慢慢困死在小岩脊的命运中逃脱吗?我们并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是我们拥有激情,拥有远景。暴风雪最终停息了,逃脱此劫的可能性看似增大了。
商界的挑战也是如此。要想战胜这些挑战,远景至关重要。1995年我又登上了波尔特的悬崖,这也是80年代末期以来,我再一次站在这里。以前,我曾为当地一家提供攀岩向导服务的公司工作,而如今我在为自己的客户提供向导服务。变化并不只在于此。我以前曾经工作过的登山向导服务公司都破产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旧时一起工作的朋友告诉我,当地有一家资金雄厚、市场资源充足的攀岩馆,把所有的生意都抢跑了。
我拥有的Earth Treks 是一家位于华盛顿郊区的室外攀岩学校。我曾经认定它的前景光明。然而现在看到了一些不祥之兆。在华盛顿地区有两家攀岩馆。它们完全可以像波尔特地区的攀岩馆一样抢跑我的生意。现在该开一家属于我自己的攀岩馆了。
我从波尔特飞到了阿拉斯加的麦金利山,在那里,我为凯文·马尔尼,纽约市一位成功的房地产开发商做登山向导。凯文既是经验丰富的企业家,又是执著的登山爱好者。我认为他就是那个可以共同筹划未来的人。每天晚上躺在帐篷里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改进计划。我们的登山活动结束时,凯文已经帮助我制定了一个筹建计划。几个月之后,我们清楚地列出实现目标的步骤(财务方面的测算也准备就绪),凯文同意借给我40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
毅力
有了激情的推动、新目标的指引,现在该向安全攀登了。就像公司处于初创阶段一样,高难度的登山运动也蕴含着同样的痛苦和冒险。在这种情景之下,毅力,也就是不断迈步向前进的能力,成为取得成功的关键之关键。
在世界的最高峰上,身体和心理的极度疲劳和高山缺氧很容易让某些人放弃。从北坡登上珠穆朗玛峰,你可能会从7具登山者的遗体上跨过或者从旁边走过。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向安全迈进的道路上丧失了性命。在零下40度的环境中,失去知觉的身体在6个小时内就会冻成冰坨。多向前迈一步看似没有任何吸引人之处,然而是否多迈这一步就有可能决定是生存还是死亡。要么,成为登山者的“指向标”--人们会说跨过那个穿绿靴子的人,从那个举手的人那里向左拐;要么,活着继续爬山。
在圣福灵, 我们向上攀登的动机非常简单:活下去。如果继续停留在裸露的岩脊上,很可能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体温过低而丧生。而如果想要通过下山的方式逃生,雪崩就会让我们翻滚下山,伤痕累累,然后把我们活埋。
在攀登圣福灵的第五个早晨,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装,背上包,开始向上攀登。我们开始顺着第三天固定的绳索向上攀登,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攀登到绳索固定的位置。然后我们就向着未知领域爬去。像圣福灵这样的技术性高峰,惟一能够向上攀登的方法就是要有一个人领攀。领攀者先用锤子把钢锥砸入崖缝之中,然后用铁锁把绳子固定在钢锥上,这样就可以防止他不慎坠落山下。如果他把第一个保护点定在所处位置以上10英尺处,然后一直攀登到第一个保护点以上10英尺的地方,如果此时坠落,那么他就会在空中下坠20英尺后才被绳子拉住。虽然道理如此,可实际上,一旦发生坠落,下坠的距离将远远超过20英尺。
当我们正准备行装,向未知领域进军时,浓重的乌云又开始笼罩山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这时,速度成为我们最关心的问题。我们快速决定采取一种更为冒险的办法,即将两根绳子系在一起,结成一根330英尺长的绳子。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发生坠落,那么领攀者在空中下坠的距离将超过300英尺。由于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而且后果非常严重,轻则骨折重则丧生,因此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在山坡上领攀,向距我们3 000英尺的顶峰山口爬去。在我的头脑中,通向这个山口的路线很精确。大片大片的积雪附着在山坡上。我试着从一块积雪向另一块积雪爬去,希望冰爪和冰镐的尖头不会在此打滑。
整个攀登过程相当具有技术性,诸如你要非常小心地转移身体重量,以免使积雪从光滑的岩石表面脱落。当山坡上的积雪呈泥浆状时,只有把积雪小心翼翼地弄成一个小小的雪堆,它才不会脱落。屏住呼吸,作好要掉下去的准备。每爬到一块积雪上,我都异常小心。有时仅仅为了爬几英寸的距离,你就不得不在凸凹不平的岩石表面上多堆一些积雪,以防止岩石上的雪堆滑落。如果雪堆能禁得住,我就踩上去;如果禁不住,我就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平行移动寻找下一个支撑点。有时候,我可以找到一些岩缝,把冰镐或者冰爪插进去。每爬完一个330英尺的绳长至少需要我90分钟。爬到绳子的尽头时,我就扒开山坡上的积雪,寻找一个岩缝把绳子和自己都固定在上面,等待同伴们爬上来。然后我就再向上爬。暴风雪断断续续地刮了一整天。有时候,猛烈的暴风雪几乎把我从山坡上吹了起来。小规模雪崩所扬起来的雪沫不时地打在我身上。有时我可以看见丹和奥斯丁,听见他们的声音。而有时候,我感到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处在暴风雪的中心。
令人惊异的是,也正是在我感到最孤独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最强大,最能集中精力关注眼前的目标。我很快卸掉了恐惧所带来的负担。如果打算领攀,我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恐惧。老是担心一旦掉下去就会丧命的做法不会带来任何效果。只要我不懈地努力,就会取得成功。在这个过程中,我获得了直接、立即的反馈,这些反馈是积极的、鼓舞人心的。此时,我正处在“漂浮”状态, 这种状态使我变得更坚强,更明智。
我们在12个小时内爬了十几个330英尺的绳长。地形发生了改变。所选择的路线把我们带到一根悬挂在花岗岩山体上的细冰柱面前。14个小时之前,我们曾吃过一块巧克力。在这14个小时里,我们一直没找到一块合适的岩脊,大到让我们停下来歇一会。累得实在爬不动时,要么只能靠冰爪固定自己,贴在岩壁上歇一会;要么吊在安全带之中休息。
那根细冰柱成为我们当天攀登路线中最困难的一部分。非常幸运的是,我在冰柱后的岩壁上找到了一个岩缝。我赶紧将铁锥钉了进去,以防从山上坠落。这根冰柱的粗细和一根电话线杆差不多。看起来,只要纵向向上攀登30英尺,就可以通过路线中这最为艰难的一部分。当我向上爬了大约15英尺时,冰柱开始变细了。我试着从冰柱最细的地方爬过去,毫无目的地到处乱挖,想找一个固定冰镐的地方。当十分疲惫的我挥舞冰镐,把尖头插入冰柱中时,冰柱突然碎成两半。我在漆黑一片的空中向下坠了30英尺,重重地掉进一堆覆盖在斜坡上的积雪里,不再顺着固定在铁锥上的绳子往下掉。
生活中最关键的时刻需要毅力。我们如果想要登顶,或者想要取得企业的成功,就必须不断前进。我们当然需要小心谨慎,但是决不能在危险区域徘徊不前,或者不思进取,错失良机。当障碍看似不可克服时,采取行动远远好于止步不前。行动带来反馈,而反馈又让我们知道采取的行动是否可行。我们的诀窍就是倾听,一旦发现所规划的路线是致命的或者是草率的,就改变它。
虽然坠落30英尺,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我又攀登到原来的高度,希望能够跨过障碍,爬到岩体的顶端。我再一次挥舞冰镐,向剩余的冰柱插去。可是,上一幕再次重演,我又向下掉了30英尺,坠入雪堆之中。
在经过14个小时的领攀后,我的体力已经严重超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的疲惫使整个小组的攀登速度放慢。我们身处海拔5 000英尺的悬崖峭壁上,仅一个错误就会使我们全部丧命。没错,爬过那个细冰柱的情景清楚地呈现在我的脑海中。没错,我想要征服它,却下坠了两次。现在,我成为整个小组的负担。应该把领攀的责任传给其他同伴了,这样他就可以接着坚持下去。
在Earth Treks,不断迈步前进的方法同样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因为现金流危机很少由于奇迹般的销售额,或者企业家的伟大远景而得以解决。对于我们而言,惟一有效的方法好像就是坚持:在危机过去之前,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坚持做正确的事情。
我们在一个622 000平方英尺的仓库大楼中转租了大约7 300平方英尺的地方,并在这里建立了属于我们的第一家室内攀岩馆。很快,这座大楼被转手卖给一些更加雄心勃勃的人。这些新的所有者开始对大楼进行装修和翻新。我们宁静的工作环境也因此被打破。他们修建新的地板,为大楼改头换面,平整停车场,大搞美化活动,改善污水处理和电力系统,所有这一切都使我们的工作环境嘈杂喧闹得好似战区一般。这段时间里,我们不时地遭遇停电,而且通常是在我们最忙的周末,有一次停电时间竟长达两天。成堆的垃圾、堆积成山的泥土、脚手架、推土机挡住了攀岩馆的入口,威胁到了我们客户的安全。销售额每月下降25%。到了第六个月,我们开始无法支付贷款。
我们十分耐心地与大楼新的所有者密切合作。他们迅速地把房顶上新出现的裂痕修好,还更换了损坏的排污管道。他们为所带来的不便道歉,但同时也指出租赁合同中已有规定。由于与他们不是直接租赁的关系,或许还是他们最小的租户,所以我们毫无办法。更为糟糕的是,与我们有转租关系的那家租户向大楼的所有者提起法律诉讼。总之,我们的前途渺茫。我们欠一位老客户将近30万美元,现在只能推迟还款了。大楼的所有者决定驱逐那家与我们有转租关系的租户。一时间,营业额跌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我们的存款也消耗殆尽了。
除了拥有不断努力工作的坚定信念以外,在第六个月结束的时候,我们三喜临门。一喜:大楼的装修已接近尾声,焕然一新,建筑承包商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清扫工作;二喜:攀岩活动的旺季即将到来;三喜:由于我们去年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同时中小企业管理局开展了一项对我们十分有利的项目,因此当地一家银行非常急切地想赢得我们这一单业务。半年以来,为解决收入不断下降的问题,我们不断努力着。如今我们能够看见“峰顶”了,现在只需要我们继续努力,向上攀登,最终将到达顶峰。
前六个月,我们的员工一直在不停地努力工作,现在,我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员工们投入更多的时间用于工作,同时发挥创造力,不断减少开支。在大楼装修结束两个月后,营业利润开始回升。那家银行给我们提供了更好的一揽子贷款计划,降低了贷款利率,延长了贷款期限。大楼的所有者在把与我们有转租关系的租户赶走后,与我们直接签订了一份新的长期租赁合同。坚持不懈使我们度过危机。
回首往事,可以看到:面对问题时,我们采取了加倍努力、精明实干的态度。这正是我们取得最终成功的关键。同时,我们也看到了采取另外一种态度所带来的后果--与我们有转租关系的那家公司愤而起诉大楼的所有者,却被大楼的所有者赶走了。而且,对老客户作出的承诺以及与他们建立的友谊也给我们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因为即使在他们下班后驱车赶往我们的攀岩馆时,心里并不知道攀岩馆能否正常营业,他们也从未离我们而去。我们一直努力让自己最强有力的那只脚不断向前迈进,每迈一步都会加强我们与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
合作精神
登山者都会不停地谈论他们的搭档或队友。绳子将我们和队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登山经验中少不了这种合作。每当我超越极限时,队友们都会热情地帮助我,认真地指导我,并且密切关注我的安危。在你奋斗时,不论是否能够明显感到队友的存在,他们都会使你做得更好。
攀登喜马拉雅山这样的高风险活动极度依赖队友合作。虽然在生活中很难找到这样极端的例子,但是很多经历也验证了我在攀登喜马拉雅山时所获得的关于合作的经验。当我们建立第一家属于自己的攀岩馆时,我们团队的核心成员超越了自我,组成了一个表现卓越的团队,这在自力更生建立起来的企业中很常见。我们非常执著地追求自己的目标。在攀岩馆建设的最后9天里,我们几乎一直呆在工地上,连续干上几个小时,然后倒头睡上45分钟。我们从来没在工程质量上打折扣。事实上,在历时6个月的施工过程中,我们最后几周的表现是最好的。这一段的从商经历可谓我有史以来所参与的最紧张的一次探险,从某些角度来讲也是最为持久的。直到今天,我们每个人心中还是感到无比自豪。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每一个兢兢业业、追求卓越的同伴都曾经在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天里体味了极限状态。修建攀岩馆的小组成员知道他们已经在心中永久地种下了卓越的种子。
修建攀岩馆时,我们在拿钱冒风险。而在圣福灵上, 我们在拿生命冒风险。午夜时分,丹·简金斯从我手中接过了登山用的保护装备,开始领攀一个陡峭的悬崖带。我选择了有冰柱的那条路线,而放弃了这条路线。但是当我从高处掉下来的时候,丹和奥斯丁看到了我所没有看到的可能。奥斯丁给丹向上递绳子,丹沿着岩壁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经过14个小时的领攀后,我悬吊在安全绳之中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等着丹爬到崖顶。
到了凌晨两点钟,我们又聚集在一块狭窄的岩脊上。这块岩脊就位于顶部雪原的峰头之下。我们头顶上悬挂着一块风蚀而成的雪檐。雪檐之下,纵横交错的石头卡住了我们的绳子。丹推不动这些石头,于是他就沿着原来的路线向下爬,在把绳子抽出来之后,又重新爬回我和奥斯丁所在的位置。现在丹精疲力竭了。
我又开始领攀,寻找雪檐上的突破口。就在我不断向右爬时,我想起一张苏格兰冬季登山运动早期时的一张经典照片。那些登山者几乎是在雪檐里凿出一条向上的隧道。在这张照片上,第二个登山者正把自己的脑袋从洞中探出去。我们可以够得着雪檐的底部,我想我们也可以采取这种办法。当然,这很危险。如果雪檐破裂,一吨多重被压实的冰雪就会突然掉下来,把我从山坡上掀下去。
我挥动着冰镐挖洞,一直挖到洞的直径比肩宽一些。我钻入这个冰洞之中,背靠着岩壁一侧的冰层继续挖洞。冰洞向上越挖越深,我的双脚也可以离开地面抵住洞的内壁,这样身体就完全进入到冰洞之中。置身于这鸡蛋形状的冰洞之中,我向下望去,5 000英尺的圣福灵东坡尽收眼底。我继续向上挖。
在挖掘了8英尺深的冰洞之后,我终于挖到了冰层表面,向着安全的峰顶爬去。我们6天前开始攀登圣福灵,然而直到现在,我才能够第一次使用自己不断颤抖的双腿走路。在绳长允许的情况下,我在距离洞口处最远的地方设置了一个固定点。由于既没有现成的石头来固定绳子,也没有一块冰层来打雪钉,于是我就挖了一个洞,自己坐了进去,充当固定点。绳子缠在我的腰上,这样丹和奥斯丁就可以抓着绳子安全地爬过冰洞,坐到我的身旁。
这时天空开始放晴,云层开始变薄。我们取出炉子,把挡风锡板重新圈成一个小锅。在登山的第六天早晨,我们每人吃了一块巧克力,喝了半杯煮化的雪水。
峰顶看起来是那么近,可是奥斯丁却不想再向上爬了,于是我和丹就放下背包,一起向峰顶进发。虽然距离峰顶的垂直高差仅有几英尺,可是头顶上通向峰顶的山脊却蜿蜒曲折,十分绵长。在距离真正的峰顶还有100英尺时,我们停了下来。对于我们来说,要想跨越剩下的不长距离,实在是太危险了。在经历过千辛万苦之后,我们却不能触及峰顶。丹和我挨着坐在一个小雪堆上,尽情享受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此时我们还不能放松,因为我们离安全还远着呢。
我们的伙伴关系始于彼此共同的愿望,我们都想在遥远、险恶的高山上挑战极限,证明能力。丹、奥斯丁和我都非常年轻,而且雄心勃勃。我们从没想到此行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捍卫生命之战。我们三人身处圣福灵高耸的山坡之上,感受了以前很少经历过的持久友谊。我们完全依赖对方以求得生存。个人为小组所贡献的力量被放大了。极端的环境要求我们去控制自己的弱点。极端严酷的环境铸就了一种文化:让那些在某个时刻最能勇挑重任的人立即承担起责任来。直到今天,我还确信多数登山队都可能在圣福灵上丧生。
建立Earth Treks时,我把合作精神的重要性牢记在胸。我想把雇主和雇员之间的关系塑造成登山时的队友合作关系。在商海中左右搏击时,企业的领导通常冲锋陷阵,并且摇旗呐喊,指挥手下的团队。登山也是同样的道理。领攀者冒更大的风险,为队友放下绳子,保护跟攀者不坠下山去。我在Earth Treks中也发挥了同样的作用。我在贷款文件、租赁契据和合同文本上签字。如果出现现金短缺,我就没有收入。如果不能按时归还贷款,我的房子就归银行所有。同样,如果有回报,我就获得最大的一部分。
这就是管理的基本常识。然而登山队友式的伙伴关系以极其细微而又非常重要的方式带来了变化。如果我先领攀带着大家登上第一块岩脊,然后你再领攀带着大家登上下一块岩脊。这种平衡所带来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建立在森严的等级之上,而是建立在相互的依赖之上。高危险的登山活动也使得这种关系更为密切。在登山过程中结成伙伴关系时,我们就会看到对方在与自我怀疑角力,与重力的牵引以及在极端环境中冒险所必然带来的不适和残酷奋争。当一个弱点暴露出来后,我们也看到了个人战胜弱点的那一份美丽。我们见证了超越极限、超越预期的时刻。我们共同分享了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感受到的震撼和恢宏。在整个行程中,我们对彼此的成长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经营Earth Treks时,我也尝试着这样做。当其他许多企业的所有者强调领导力时,我却强调合作。为了树立这种合作意识,我们非常认真地对待新人的雇用,因为只有我们一起努力,才能创造企业的文化积淀。我们花数小时的时间确定价值观。在员工培训会和季度末的汇报会上,我们十分关注每一位员工还能为客户做些什么、如何才能使客户的体验尽善尽美这样的问题。
诸如此类的交流和早期所犯的一些招聘错误使我们完善了招聘和培训流程。现在,由一个招聘小组来面试每一位候选人。至少经过三轮面试后,才能雇用一名全职员工。我们想要确保加入团队的每一位员工都与我们有着相同的价值观,同时也愿意为企业的发展贡献力量。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攀岩经济学”决定了我们必须找到合适的人选。与以前相比,几乎每一个加入Earth Treks的经理的收入都有大幅度下降。而他们之所以还决定加入到我们中间,是因为他们希望把自己的事业建立在对登山的热爱之上,是因为他们满怀信心,认为可以帮助我们不断成长,重新获得曾经享有的薪资水平。
不论是从开诚布公的管理模式,还是到分享利润的方案,我们对于合作的重视渗透到企业运作和决策的方方面面。全部利润的20%在所有全职和兼职员工中进行分配。发奖金仅仅是我们庆祝成功的众多方法之一。就像登山中的合作关系一样,企业中的合作关系也很难维持。高强度可以使人精疲力竭。我们不得不解雇那些不成功和没有热情的员工。在漫长、艰苦的攀登过程中,一个糟糕的登山伙伴可以比一次闪电或一次雪崩更快地让你丧命。但是不论在高峰还是在商界,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取得了成功。
勇气
丹、奥斯丁和我不得不沿着一条我们所不知道的路线从圣福灵峰顶下山。我们所经过的地带也许比南面或东面更容易发生雪崩。我们背着包,穿越位于21 000英尺高度的宽广雪原。当山体突然变得陡峭时,我们就沿着300英尺高的厚厚冰壁绕绳下降。在这之下,山坡上出现一个1 000英尺的陡峭悬崖。我们开始进行第六次绕绳下降。当我绕绳下降时,丹和奥斯丁正在下面等着我。我们把一圈细细的尼龙绳网绕在一块巨大、结冰的岩石上,并把绕绳下降用的绳子系在尼龙绳网上。
正当我绕绳下降时,绳子从岩石上脱落下来,我开始下坠。
在空中下坠的8秒多钟内,我只关注一件事:生存。我不但不恐惧,反而非常地镇静。我完全控制着自己的思路:寻找解决方案。首先,大脑向我确认:我在下坠。然后头脑中自动浮现出雪山的图像。我已经向下跌了几百英尺,正向55度的斜坡冲去。在积雪覆盖的斜坡下几千英尺处,表面破碎的冰崖好像一幅张开的扇面,布满了裂缝。当我的身体还位于雪坡之上时,我就思考着如何停止下坠。我需要把带着连指手套的手插入雪中,同时尽量把腿叉开,以防止翻滚跌倒。
但我向下坠时,丹开始大声叫喊,奥斯丁扑过去抓住脱落绳子的末端。奥斯丁没有告诉我们,在此次攀登之前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会丧命。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变成了事实。当我扭曲的身体向下坠时,我和奥斯丁之间的绳子绷紧,他被绳子拽得站立不稳。最终绳子从他手中脱落,他,连同他的雪镐一同失去控制,滚下山去。
在他身下几百英尺处,我正被强大的重力吸引着向山坡坠去。由于绳子突然紧绷了一下,于是我下坠的轨迹发生了改变。在下坠450英尺后,我重重地摔在覆有积雪的斜坡上,并且弹了起来。由于我身体的剧烈冲击,斜坡上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雪崩。坠落物不断打在我的身上,好似要把我推下山坡。
坠落物埋至我的膝盖,但我还活着。虽然我知道此时此刻过度的自信要比坠落山下还危险,但我还是感到一阵安全感在全身涌动。这种荒唐的错觉告诉我,同伴们会把我从这里活着救出去。现实中,我们中的每一个人或单独或一起为生存而奋斗。地形和当前的状况太令人绝望了。
我想哭泣,不是那种轻微的抽泣,而是由于内心恐惧所引发的嚎啕痛哭。我想要发泄,想要屈服于自怜和绝望,但是我不想接受死亡。经过艰苦持久的奋斗让自己活下来之后,我不愿意轻易放弃。我拿起雪镐,把夹子取掉,向身边的积雪挥去。这一简单行动让我重又找回一些控制,再次确定了求生的意愿。当我挥动雪镐刨雪时,像婴孩一样号啕大哭的需要消失了,至少暂时消失了。(这种哭泣的需要不断涌上心头。刚开始时,仅间隔几秒钟,几个小时后,我可以挺过一分钟,几天后,坚持的时间又延长到几个小时。)
虽然仍处在19 000英尺的高山上,但至少我们还未受到大的损伤。我的鼻子上仅有一小处划痕,右脚上的冰爪松了,一堆雪崩后的坠落物堆到我的胸部。不过谢天谢地,虽然我从500英尺的高空摔下来,骨头却没有断裂,韧带也没有扭伤。
奥斯丁调整好自己,然后向我所处的位置爬下来。我们无须说话。当丹向我们所处的位置爬下来时,他把绳子收在一起。现在轮到他控制局势了。他成了我们的领导。
一个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沿着曲折的路线在山体表面攀登,想找到一个平坦、安全的岩脊宿营。当我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岩脊时,丹淋漓尽致地表现出合作精神和坚持不懈的精神,为我们煮雪水。那天深夜,我们三人蜷缩在小小的“雪巢”中,距离岩脊边沿只有一步之遥。经过连续40个小时不间断的技术攀登后,我们都精疲力竭了。清晨时分,悬于我们头上的冰坨突然崩塌,使得悬崖表面成吨的冰块从12个小时前我们绕绳下降处顷刻而下。当成吨的冰块撞击在曾经托住我的积雪上,又引发了一次雪崩。几秒钟之内,雪沫在帐篷周围堆积起来,达到1英尺,把我们从山上坠下来的任何痕迹和向安全的岩脊攀登的每一个脚印都覆盖住了。
此后,我们花了几个小时从岩脊上爬下来,选择好走的地带步行回到大本营,还时不时地抬头仰望山上。身处最困难的境地时,有三种基本的本能反应供我们选择:战斗(直面问题,试图解决它),逃跑(回避问题),不作为(仅仅忽略问题,但要承受更为严重的后果)。我们选择了战斗,这也是我们取得成功的原因。
我们在圣福灵上的攀登过程也正是我们为生存而战的奋斗过程。不论是肆虐的暴风雪、吹到山下的锅,还是从500英尺的高空跌落下来,一切都那么不尽如人意。其中任何一次事件都可能使我们丧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情况好似失去控制,当身上的压力常人难以承受时,我感到自己更为强大,更有能力。我能够更为勇敢地面对每一次挑战。我会想:“既然我攀登圣福灵时都活了下来,那么我们一定会经受住这次考验。”
在圣福灵,勇气激励着我们这个团队。只要我们中的一个人愿意拼搏,我们就在向安全迈进。这种现象在企业中也不断得到验证。决定建立第二家攀岩馆时,我们把Earth Treks 团队的成员召集在一起,列出这一决定的风险和回报。就在几年前,我还在一家该死的仓库里经营企业,而现在,我们计划贷款96万美元建立一家价值150万美元的攀岩馆。我们决定试一把,拿出大量的血汗钱,并且千方百计地融通资金来填充债务,建立一家最好的攀岩馆。就像在攀登圣福灵时采用阿尔卑斯式登山方法一样,我们在修建攀岩馆时也采取了完全自力更生的办法。攀登圣福灵时,我们几个人背着相当简单的装备向未知领域进发。而在修建攀岩馆时,员工们全身心投入到这项事业之中,其中有些人每周工作7天,经常连续工作14到48个小时。我们向供应商阐述我们的梦想,说服他们给我们优惠条件并且打折出售他们的产品。
尽管我们非常执著,可还是遇到了障碍。律师告诉了我们一个坏消息:我们必须把攀岩馆所在地的区域类别从制造类改为休闲类。巴尔的摩的地方法规要求每1 000平方英尺的面积需要10个停车位。很明显,我们没有满足这一要求。现在,我们只有不到40个停车位,而我们总共需要160个。
负责区域规划的那位律师摇着头说,“这个项目永远永远都不会被区域规划委员会批准。”
律师那么容易就承认失败了,这令我很吃惊。我说,“我们必须获得批准。我已经把大楼的房顶掀了下来,而且在这块地上已经投了36万美元。我们只能成功。”
我逼得他快要崩溃了。虽然他声称,“我在这个县有长达30年的区域规划方面的经验,从来没见过有谁能解决这个问题”,可我还是迫使他想出来一个疯狂的计划。这个解决方案是:距离Earth Treks前门500英尺的一个土地所有者必须将一百多个停车位出租给我们15年。可问题在于,大楼周围的停车场已经拥挤不堪了,因此每一个停车空位就好似金条一样宝贵,被大楼之中的租户争相抢夺。我能不能说服这个土地所有者放弃对租户的承诺,把他资产中最珍贵的120个停车位出租给我?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求我应用在巴尔的摩商界搏击时所获得的激情、远景、毅力和合作精神。如果我没有勇气去发扬这些精神,没有勇气去找寻解决方案,那么所有这一切都毫无用处。我记得曾给一个EMBA班(高层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作过讲座,并且结识了当时的一个学员。他在巴尔的摩掌管着100万平方英尺的商业面积。他的公司就拥有我们附近的一座大楼。我打了一个电话,邀请他共进午餐,席间我讲述了一两个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故事,然后我们就获得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合同。两天之后,我把签过字的合同文本送到负责区域规划的律师那里,此前他一直坚持不可能获得这样的合同。在此后举行的区域规划会议上,委员只提出了一个问题,“我是否可以借用这个攀岩馆为我的孩子举行一个生日聚会?”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可以。”之后,区域规划委员会的委员在附带停车特别免除条款的文件上签了字。虽然这只是为建成攀岩馆所进行长途跋涉的一小步,然而这一幕却清楚地提醒我们--永不言败。
圣福灵的探险活动既是我一生中最有价值的学习体验,也是我最不想重复的体验。攀登圣福灵时我活了下来。这次攀登后不久,超越极限的体验使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自豪感。然而,要把这种强烈的自豪感融入到有意识、可以再次使用的智慧源泉中还要花数年的时间。
当我们把在世界高峰上所学到的经验运用到Earth Treks 的文化和运作之中时,我们发现自己站在不只一个高峰之上。创建一个总能给客户提供超预期体验的企业,要求我们应用这些经验时进行自我约束。公司的快速增长也给我们带来了众多挑战。现金流问题和人事方面的困难也一直提醒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我们也不断地认识到,每一次登顶之后,我们还要返回到山脚下。当然,你也许强大得好似超人,足以征服多座高峰,但是大多数的登山队都不能承受这样的折磨。在喜马拉雅山,那些滞留在峰顶庆祝登顶成功的人经常在下山时丧命。领导者必须保证他们的团队有足够的后备力量返回山脚,而且应该强制团队休息,以此来庆祝刚刚取得的胜利,并且休养生息。
带领客户们登上珠穆朗玛峰,建立美国最快速增长的攀岩馆都是伟大的目标。但仅仅宣称要实现这样的目标会让一家公司遭遇灭顶之灾。在公司没有形成强大的理念基础、没有充足的勇气时,它最好不要试图攀登“商界的珠穆朗玛峰”。有意识地应用激情、远景,毅力和合作精神会巩固我们的根基,给与我们所需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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