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卷 气义

 



  气义一

  鲍子都 杨素 郭元振 狄仁杰 敬昭道 吴保安
   鲍子都
   魏鲍子都,暮行于野,见一书生,卒心痛。子都下马,为摩其心。有顷,书生卒。子都视其囊中,有素书一,金十饼。乃卖一饼,具葬书生,其余枕之头下,置素书于腹旁。后数年,子都于道上,有乘骢马者逐之。既及,以子都为盗,固问儿尸所在。子都具言,于是相随往。开墓,取儿尸归,见金九饼在头下,素书在腹旁,举家感子都之德义。由是声名大振。(出《独异志》)
   魏国的鲍子都有一天傍晚在荒野行走,遇到一位书生突然发作心脏疼痛,鲍子都下马为书生按摩心脏。不一会儿,书生就死了。鲍子都看到书生的口袋里有一册兵书和十个金饼,他便卖了一个金饼,用所卖的钱将书生安葬了,并将剩下的九个金饼枕到书生的头下,兵书放到书生的肚子旁边。几年以后,鲍子都在路上发现有一个骑一匹黑白相杂的马的人追赶他。等到那人追上他以后,说他是强盗。那人还问鲍子都他儿子的尸体哪去了。鲍子都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带领那个人来到书生的墓前,挖开坟墓将书生的尸体取出来,看到九个金饼仍在书生的头下枕着,兵书还在书生的身旁放着。书生的全家都非常感谢鲍子都的大仁大义,从此鲍子都名声也响了起来。
   杨素
   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德言为太子舍人,方属时乱,恐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傥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各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之。"及陈亡,其妻果入越公杨素之家,宠嬖殊厚。德言流离辛苦,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访于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予食,具言其故,出半镜以合之。乃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归"原作"各",据明抄本、陈校、许本改)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仍厚遗之。闻者无不感叹,仍与德言陈氏偕饮,令陈氏为诗曰:"令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遂与德言归江南,竟以终老。(出《本事诗》)
   陈朝太子舍人徐德言的妻子是后主叔宝的妹妹乐昌公主,才貌极为出色。徐德言当太子舍人这个时候,正赶上陈朝衰败,时局很乱的时期,无法保证国家和个人的安全。徐德言对妻子说:"以你的才华和容貌,如果国家灭亡了,你一定会流落到有权有势的富豪人家,恐怕我们会永远分离。倘若我们的缘分没断,还能相见,应该有一个信物。"于是徐德言折断一面铜镜,夫妻两人各拿一半。他又同妻子约定说:"将来你一定要在正月十五那一天将镜片在街上出售,如果我见到了,就会在当天去找你。"等到陈朝灭亡了,他的妻子果然流落到越公杨素的家里,杨素对他非常宠爱。徐德言流离失所,好不容易才来到京城。他于正月十五这天到市场上寻找,果然有一个仆人模样的老头出售一片一半的镜子,而且要价非常高,人们都嘲笑他。徐德言将老人带到自己的住处,给老头吃饭,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拿出自己那一半镜子和老头卖的那半镜子合在一起,并在镜子上题了一首诗:"镜子和人都离我而去,如今镜子回来人却未归,镜子上已映不出嫦娥的倩影,只能反射出一片月光。"陈朝的乐昌公主陈氏看到题诗以后,哭哭啼啼地不肯吃饭,杨素了解情况以后也非常伤感,派人将徐德言找来,决定将妻子还给他,并送给他们许多钱物。听说这件事的人没有不赞叹的。杨素设酒宴为徐德言和陈氏饯行,并叫陈氏也作了一首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新丈夫面对旧丈夫,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才知道作人的艰难。"然后陈氏和徐德言回到江南,一直到白头偕老。
   郭元振
   郭元振,年十六,入太学。薛稷、赵彦昭为友。时有家信至,寄钱四十万,以为举粮,忽有衰服者扣门云:"五代未葬,各在一方,今欲同时迁窆,乏于资财。闻公家信至,颇能相济否?"公即命以车一时载去,略无留者,亦不问姓氏,深为薛赵所诮。元振怡然曰:"济彼大事,亦何诮焉。"其年粮绝,竟不成举。(出《摭言》)
   郭元振十六岁就上了大学,与薛稷、赵彦昭结交成朋友。一次他家里来人,给他带来四十万文钱,作为他上学吃饭等的费用。忽然有一个穿着丧服的人敲开门对他说:"我有五代亲人没有安葬在一起,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如今想一齐迁到元振便叫来人将自己家里携来的钱全都用车子拉走了,自己一点也没留,也不问那人的姓名。薛稷和赵彦昭嘲笑他。郭元振却愉快地说:"资助别人办理大事,有什么可嘲笑的!"郭元振当年因为没有钱用,竟没有参加科举考试。
   狄仁杰
   狄仁杰,太原人,为府法曹参军。时同僚郑崇资,母老且病,当充使绝域。仁杰谓曰:"太夫人有危亟之病,而公远使,岂可贻亲万里之泣乎?"乃请代崇资。(出《谈宾录》)
   狄仁杰是太原人,担任府法曹参军。同他在一起共事的官员郑崇资的母亲年老多病,朝廷派郑崇资出使极为边远的国家。狄仁杰对郑崇资说:"老太太病重,而你要远行。怎么可以让母亲留在离你万里之遥的地方哭泣呢?"于是请求上级让自己代替郑崇资出使。
   敬昭道
   敬昭道为大理评事。延和中,沂有反者,诖误四百余人。将隶司农事(明抄本"事"作"寺"),未即路,系在州狱。昭道据赦文而免之。时宰切责大理,奈何赦反人家口?大理卿及正等失色,引昭道,执政怒而责之。昭道曰:赦文云见禁囚徒,反者系在州狱,此即见禁也。反覆诘难,至于五六,执政无以夺之,诖误者悉免。昭道迁监察御史。又先是夔州征人舒万福等十人,行次巴陵,渡滩溺死。昭道因使巴渝,至万年驿,梦此十人祈哀,至于再三。乃召驿吏问之,吏对如所梦。昭道即募善游者,出其尸,具洒肴以酹之。观者莫不歔欷。乃移牒近县,备槥椟,归之故乡。征人闻者,无不感仰。(出《大唐新语》)
   敬昭道是中央审判机关大理寺的评事。延和中年,沂州有个人造反,欺骗裹挟了四百多人。朝廷准备将这些人作为奴隶去开荒种地,在没有押送之前,便关在州府的监狱里。敬昭道根据朝廷赦免的公文将这些人的罪行减免释放了。宰相责问大理寺为什么将造反的人免罪释放。大理寺的长官非常惊慌,对敬昭道说:"宰相生气斥责我们了!"敬昭道说:"赦免的公文叫关押罪犯,现在造反的人仍然关押州府的监狱里,这就是执行了关押罪犯的命令。"上级反复核查了五六次,宰相也无法裁决,被欺骗裹挟的人终究还是被赦免了。敬昭道后来改任监察御史。有从夔州招募的兵士舒万福等十个人,走到巴陵,渡江的时候全都被淹死了。敬昭道因为公事去巴渝,中途到了万年驿站,他晚上梦见这十个人反复哀求他,向他诉苦。他把驿吏找来询问。驿吏所介绍的情况和他所做的梦一样。敬昭道便雇佣了一些会游泳的人,把这十个人的尸体捞了出来。他还准备了酒菜,举行了祭奠仪式,围观的人都感动得哭了。然后敬昭道又写信给附近的县衙,让他们买了简易的棺材送来,将这十个人的尸体装进去返回家乡安葬。被招募的兵士们知道了,没有不感激佩服的。
   吴保安
   吴保安,字永固,河北人,任遂州方义尉。其乡人郭仲翔,即元振从侄也。仲翔有才学,元振将成其名宦。会南蛮作乱,以李蒙为姚州都督,帅师讨焉。蒙临行,辞元振。元振乃见仲翔,谓蒙曰:"弟之孤子,未有名宦。子姑将行,如破贼立功,某在政事,当接引之,俾其縻薄俸也。"蒙诺之。仲翔颇有干用,乃以为判官,委之军事。至蜀,保安寓书于仲翔曰:"幸共乡里,籍甚风猷。虽旷不展拜,而心常慕仰。吾子国相犹子,慕府硕才。果以良能,而受委寄。李将军秉文兼武,受命专征,亲绾大兵,将平小寇。以将军英勇,兼足下才能,师之克殄,功在旦夕。保安幼而嗜学,长而专经。才乏兼人,官从一尉。僻在剑外,地迩蛮陬。乡国数千,关河阻隔。况此官已满,后任难期。以保安之不才,厄选曹之格限。更思微禄,岂有望焉?将归老丘园,转死沟壑。侧闻吾子,急人之忧,不遗乡曲之情,忽垂特达之眷。使保安得执鞭弭,以奉周旋。录及细微,薄沾功效。承兹凯入,得预末班。是吾子丘山之恩,即保安铭镂之日。非敢望也,愿为图之。唯照其款诚,而宽其造次,专策驽蹇,以望招携。"仲翔得书,深感之。即言于李将军,召为管记。未至而蛮贼转逼,李将军至姚州,与战破之。乘胜深入,蛮覆而败之。李身死军没,仲翔为虏。蛮夷利汉财物,其没落者,皆通音耗,令其家赎之,人三十匹。保安既至姚州,适值军没,迟留未返。而仲翔于蛮中,间关致书于保安曰:"永固无恙(保安之字,"字"原作"子",据明抄本改)。顷辱书未报,值大军已发。深入贼庭,果逢挠败。李公战没,吾为囚俘。假息偷生,天涯地角。顾身世已矣,念乡国窅然。才谢钟仪,居然受絷。身非箕子,且("且"原作"山",据明抄本改)见为奴。海畔牧羊,有类于苏武;宫中射雁,宁期于李陵。吾自陷蛮夷,备尝艰苦。肌肤毁剔,血泪满地。生人至艰,吾身尽受。以中华世族,为绝域穷囚。日居月诸,暑退寒袭。思老亲于旧国,望松槚于先茔。忽忽发狂,腷臆流恸,不知涕之无从。行路见吾,犹为伤愍。吾与永固,虽未披款,而乡思先达,风味相亲。想睹光仪,不离梦寐。昨蒙枉问,承间便言。李公素知足下才名,则请为管记。大军去远,足下来迟。乃足下自后于戎行,非仆遗于乡曲也。足下门传余庆,无祚积善。果事期不入,而身名并全。向若早事麾下,同幕府,则绝域之人,与仆何异?吾今在厄,力屈计穷。而蛮俗没留,许亲族往赎。以吾国相之侄,不同众人,仍苦相邀,求绢千匹。此信通闻,仍索百缣。愿足下早附白书,报吾伯父。宜以时到,得赎吾还。使亡魂复归,死骨更肉,唯望足下耳。今日之事,请不辞劳。若吾伯父已去庙堂,难可咨启,即愿足下,亲脱石父,解夷吾之骖,往赎华元,类宋人之事。济物之道,古人犹难。以足下道义素高,名节特著,故有斯请,而不生疑。若足下不见哀矜,猥同流俗,则仆生为俘囚之竖,死则蛮夷之鬼耳。更何望哉!已矣吴君,无落吾事。"保安得书,甚伤之。时元振已卒,保安乃为报,许赎仲翔。仍倾其家,得绢二百匹往。因住巂州,十年不归。经营财物,前后得绢七百匹,数犹未至。保安素贫窭,妻子犹在遂州。贫赎仲翔。遂与家绝。每于人有得,虽尺布升粟,皆渐而积之。后妻子饥寒,不能自立。其妻乃率弱子,驾一驴,自往泸南,求保安所在。于途中粮尽,犹去姚州数百。其妻计无所出,因哭于路左,哀感行人。时姚州都督杨安居乘驿赴郡,见保安妻哭,异而访之。妻曰:"妾夫遂州方义尉吴保安,以友人没蕃,丐而往赎,因住姚州。弃妾母子,十年不通音问。妾今贫苦,往寻保安。粮乏路长,是以悲泣。"安居大奇之。谓曰:"吾前至驿,当候夫人,济其所乏。"既至驿,安居赐保安妻钱数千,给乘令进。安居驰至郡,先求保安见之,执其手升堂。谓保安曰:"吾常读古人书,见古人行事,不谓今日亲睹于公。何分义情深,妻子意浅,捐弃家室,求赎友朋,而至是乎?吾见公妻来,思公道义,乃心勤伫,愿见颜色。吾今初到,无物助公。且于库中假官绢四百匹,济公此用。待友人到后,吾方徐为填还。"保安喜,取其绢,令蛮中通信者持("持"原作"特",据明抄本改)往。向二百日而仲翔至姚州,形状憔悴,殆非人也。方与保安相识,语相泣也。安居曾事郭尚书,则为仲翔洗沐,赐衣装,引与同坐,宴乐之。安居重保安行事,甚宠之。于是令仲翔摄治下尉。仲翔久于蛮中,且知其款曲,则使人于蛮洞市女口十人,皆有姿色。既至,因辞安居归北,且以蛮口赠之。安居不受曰:"吾非市井之人,岂待报耶?钦吴生分义,故因人成事耳。公有老亲在此,且充甘膳之资。"仲翔谢曰:"鄙身得还,公之恩也。微命得全,公之赐也。翔虽瞑目,敢忘大造。但此蛮口,故为公求来。公今见辞,翔以死请。"安居难违,乃见其小女曰:"公既频繁有言,不敢违公雅意。此女最小,常所钟爱。今为此女,受公一小口耳。"因辞其九人。而保安亦为安居厚遇,大获资粮而去。仲翔到家,辞亲凡十五年矣。却至京,以功授蔚州录事叅军,则迎亲到官。两岁,又以优授代州户曹叅军,秩满内忧。葬毕,因行服墓次,乃曰:"吾赖吴公见赎,故能拜职养亲。今亲殁服除,可以行吾志矣。"乃行求保安。而保安自方义尉选授眉州彭山丞。仲翔遂至蜀访之。保安秩满,不能归,与其妻皆卒于彼,权窆寺内。仲翔闻之,哭甚哀。因制衰麻,环珮加杖,自蜀郡徒跣,哭不绝声。至彭山,设祭酹毕,乃出其骨,每节皆墨记之(墨记骨节,书其次第,恐葬敛时有失之也),盛于练囊。又出其妻骨,亦墨记贮于竹笼。而徒跣亲负之,徒行数千里,至魏郡。保安有一子,仲翔爱之如弟。于是尽以家财二十万,厚葬保安。仍刻石颂美。仲翔亲庐其侧,行服三年。既而为岚州长史,又加朝散大夫。携保安子之官,为娶妻,恩养甚至。仲翔德保安不已。天宝十二年,诣阙,让朱绂及官子保安之子以报。时人甚高之。初,仲翔之没也,赐蛮首为奴。其主爱之,饮食与其主等。经岁,仲翔思北,因逃归。追而得之,转卖于南洞。洞主严恶,得仲翔,苦役之,鞭笞甚至。仲翔弃而走,又被逐得,更卖南洞中。其洞号菩萨蛮,仲翔居中经岁,因厄复走,蛮又追而得之,复卖他洞。洞主得仲翔,怒曰:"奴好走,难禁止邪?"乃取两板,各长数尺,令仲翔立于板,以钉自("自"原作"其",据明抄本改)足背钉之,钉达于木。每役使,常带二木行。夜则纳地槛中,亲自锁闭。仲翔二足,经数年疮方愈。木鏁地槛,如此七年,仲翔初不堪其忧。保安之使人往赎也,初得仲翔之首主。展转为取之,故仲翔得归焉。(出《纪闻》)
   吴保安的字叫永固,是河北人,官职是河北方义县尉。他家乡的郭仲翔是元振的堂侄。郭仲翔很有才学,元振想帮助他当官。南方的少数民族作乱,朝廷派李蒙为姚州都督,率领军队前去讨伐。李蒙出发之前向元振辞行,元振将郭仲翔推荐给李蒙说:"这是我弟弟的独生子,还没有官职。我想让他跟着你,如果能够杀敌立功,我会在朝廷想办法提拔他,让他去提任个不重要的职务。"李蒙答应了,郭仲翔很有才干,被聘任为判官,帮助李蒙处理军务。到了蜀郡,吴保安写信给郭仲翔说:"有幸和你是同乡,知道你品德高尚,虽然平时没有结交,但是心中对你一直很仰慕。宰相对待你如同亲生儿子,你又有当官的才能。如今宰相安排你去那里,李蒙将军文武兼备,接受命令出征,亲自率领大军,必然能剿灭作乱的小股敌人,以李蒙将军的英勇,加上你的才能,出师打败敌人,很短的时间就会成功。我从小爱好读书,长大考取了功名,才学不比别人差,可只做了一个县尉,又是在很偏僻荒凉的地区,离家几千里地,有重重关山阻隔。况且我的任期已满。下一个职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任命。以我的才学,却因为受到选拔官员的办法的限制,再想求得晋级升官,怎么能有希望。将来只好回归农舍,老死田园了。听说你急人之难,重视同乡的感情,希望能伸出援助的手,保举我去军中服务,跟随你的左右,记录下战绩细节,沾你们一份功劳。等到胜利凯旋的时候,能够封赏到一个最小的官职,便是你对我高山一样的恩情,也是我刻骨铭心值得纪念的日子,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我要努力争取。仅表示我的恳切心情,请原谅我的唐突。特意写了这封信送去,以求得你的提携。郭仲翔接到吴宝安的信以后,很受感动。便向李蒙将军请示,决定任用吴宝安为管记。吴宝安还没有赶到,敌人就迎了上来。李蒙将军率兵达姚州,于敌兵交战将敌兵打败,大军乘胜追击,深入敌人腹地。敌人又杀了回来。将朝廷的军队打败,李蒙将军战死,军队也被消灭了,郭仲翔被敌军俘虏。敌人想要换取汉族的东西,被俘的人员,都可以和家里通信,让家里人拿东西往回赎,每人需要三十匹绢来换。吴保安赶到姚州,正是前方军队战败的时候,便滞留在姚州。郭仲翔在敌人的押解过程中给吴保安写信说:"你近来平安吧?你的来信还没来得及回复,军队就出发了,深入到敌人的巢穴,被敌人打败,李蒙将军阵亡,我成了俘虏,忍辱偷生,远在天涯地角,感叹自己的遭遇,想到家乡是多么的遥远。才谢过钟仪,居然被拘禁;不是箕子,却被迫成为奴隶。在湖边放羊,很像当年的苏武。希望有人像宫中射雁的故事一样,将我像李陵一样救回去。我自从身陷敌方,饱尝艰苦,身体遭受摧残,血泪流得像池水一样多,人生的艰难,我都受尽了,我是显贵的家庭出身,却成为极远地域的囚徒。暑去寒来,岁月流逝。思念亲属,想念家乡,精神难以控抑住,经常发狂,烦闷悲痛,眼泪流尽,别人在路上见了我的模样,都会可怜。我与你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同乡的感情已经把我们连在一起。情趣相投,很想见到你的风采,经常睡觉梦见你。当时李蒙将军问起你,我介绍了你的情况,李蒙将军历来知道你的才学和名声,同意聘请你为管记。大军走远了,你来迟了,这是因为大军走以后你才赶到,不是我丢下你这个同乡。你祖上有德,上天保佑,没有赶上这场战事,得以保全性命和名声。如果你早到李蒙将军麾下效力,同我一起参谋军事,会同我一样成为极远地域的囚徒。我今天在这里,力气用尽,毫无办法。而敌人的规矩是允许亲友来赎人。我因为是宰相的侄儿,不同于其他人,所以被严加看护,必须拿一千匹绢来赎。就是此信发出的时候,仍需要一百匹缣。请你早一点将我的信送交我伯父,早一点来把我赎回去,使我的身体和灵魂能一起回到故乡。如果我的伯父上朝去了,难以通报见面,便请你做石父,将我从苦役中解救出来,使我能像春秋时的大夫华元一样逃脱归去。帮助援救人的事情,从古以来都是很难办的。因为你的道德高尚,大仁大义,声名响亮,所以才请你帮忙,丝毫不怀疑你的品质人格。如果你不怜悯,同世俗一样袖手旁观,则我只能生是战俘奴隶,死是少数民族地区的鬼了,还有什么指望?拜托你了,不要使我的希望落空。"吴保安接到信以后很着急,这时元振已经死了吴保安为了报答朋友的信任,决定设法赎回郭仲翔。他变卖了所有家产,买了二百匹绢前往南方,到达巂州,十年不回家,在那里做买卖,而后共得到七百匹绢,仍然没有凑够一千匹绢的数目。吴宝安的家历来贫穷。妻子仍然在遂州,吴宝安为了赎郭仲翔,毅然和家里断绝了来往。每当做买卖有一点收入,那怕只是一尺布,一升米,也积攒起来。后来他妻子挨饿受冻,没有办法独立生活下去,便带着幼小的儿子,骑着一头毛驴,前往泸南来找吴保安。在途中钱花光了,离姚州还有几百里地,她没有办法。便坐在路旁哭了起来。过路的人都替他悲伤。姚州都督杨安居沿着驿道去州府,看见吴保安的妻子在哭,奇怪地过去询问,吴保安的妻子说:"我的丈夫是遂州方义县尉吴保安,因为朋友被困在南方少数民族地区,所以设法去赎人,来到姚州,抛弃我们母子,十年不通音讯。我如今贫困,去寻找吴保安,钱花光了路还很远,所以悲伤地哭起来。"杨安居非常惊奇地说:"我到前面的驿站等你,资助你路费。"等到他们来到驿站,杨安居给了吴保安妻子几千文钱,并安排车马送她继续向前走。杨安居到了州府,立即将吴保安找来,握着他的手来到堂上坐下,对他说:"我常读古人的书,佩服古人做事,没想到亲眼见到了你的仁义行为。但也不必只顾及朋友的情义而抛弃妻子,去赎朋友,也不要这样做,我遇到你的妻子,想到你的道义,心中敬佩,想和你见面。我今天刚到,没有东西给你,便从仓库中借四百匹绢。资助你办这件事。等到朋友回来以后,我再慢慢地偿还所借的绢。"吴保安很高兴,取了绢,派人前往少数民族地区赎人,又过了二百天才将郭仲翔赎回来。郭仲翔来到姚州,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像个人的样子,他和吴保安见面以后,痛哭了一场,杨安居手下的郭尚书带郭仲翔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坐下来喝酒吃饭。杨安居敬重吴保安的行为,对他非常好,于是让郭仲翔当了他所管辖地区的一名县尉。郭仲翔在少数民族地区呆的时间很长,知道那里的详细情况,派人到那里的部落买来十名少女,个个长得都很美丽。买来以后,他辞别杨安居要回北方去,将十名少女送给杨安居作为酬谢。杨安居不接受说:"我不是市俗小人,不要报答。只是因为敬佩吴保安的仁义,所以才帮助他办成这件事。你有亲人在北方,将她们换成养家的费用吧。"郭仲翔感谢地说:"我能够回来,是你的恩情,小命得以保留,是你赏给我的。郭仲翔就是死了,也不敢忘记你的再生之德。但是这些少数民族少女,是专门为你买来的。你今天推辞,我要以死请求你接受。"杨安居没有办法,看着十名少女中最小的一个说:"你既然一再请求,不敢违背了你的好意。这个女子最小,我很喜欢。今天为了这个女子,接受你的赠送。"辞退了其余的九个人。吴保安因为得到杨安居的帮助,也得到一大笔钱财回北方去了。郭仲翔回到家,已经离开亲人十五年了,他到了京城,因为有功劳被任命为蔚州录事参军,将母亲也接到蔚州,任期满了的时候,他母亲死了。他安葬了母亲,守孝期满以后说:"我被吴保安赎回来,所以才能担任官职奉养母亲,如今母亲死了,守孝已满,我可以去办我想办的事去了。"然后他便去找吴保安。而吴保安从方义县尉又被任命为眉州彭山丞,郭仲翔便赶往蜀郡,吴保安任期满了以后,没有能够返回家乡,夫妻两人都死在彭山,埋葬在当地。郭仲翔非常悲伤,制做了丧服,带着环麻丧杖,从蜀郡开始光着脚,一路哭着来到彭山,设酒菜祭奠完毕,将吴保安的骨头挖出来,每一节都用墨标上序号数字,以免重新安葬时遗失,然后装到口袋里。又将吴保安的妻子的骨头也挖出来,也做上标记以后装到竹笼里。他光着脚,亲自背着两个人的骨头,徒步走了几千里,来到魏郡。吴保安有一个儿子,郭仲翔对他如同对待自己的弟弟,他花费二十万文钱,隆重安葬了吴保安夫妻,并立了一块石碑记录功德。郭仲翔搭了一间茅屋,亲自在坟旁守孝三年。过后他被任命为岚州长史,又改任朝散大夫。他还提携吴保安的儿子当了官,并给他娶了媳妇,对其关怀备至。郭仲翔感激吴保安的心情始终不减。天宝十二年,他赴皇帝的殿庭,请求将自己的官职让给吴保安的儿子接任,官员们都很敬佩他。当初,郭仲翔被敌兵抓住,送给少数民族的首领作奴隶。主人很喜欢他,让他和主人吃一样的饭。一年以后,郭仲翔想念北方,逃跑后被抓了回来,就卖到另一个部落的首领洞主,洞主凶恶,让郭仲翔干重活,用鞭子打他,郭仲翔逃跑,又被抓回来就卖到另一个部落,这个洞主绰号叫"菩萨蛮",郭仲翔呆了一年以后,再次逃走,又被追上抓了回来,又被转卖给另一个洞主。这个洞主见到郭仲翔生气地说:"你好逃跑,难以看住。"他叫人拿来两块木板,每块长数尺,命令郭仲翔站在两块木板中间,用钉子钉上,脚背上的钉子深达木头里面。每当干活,必须带着木板一起走。晚上被关在地牢,洞主亲自开门上锁。郭仲翔脚上的疮伤,经过许多年才好。这样过了七年,郭仲翔已经无法再继续忍受。吴保安派人去赎他,先找到他的第一个主人,然后辗转寻找,才使郭仲翔回归中原。

  气义二

  裴冕 李宜得 穆宁 赵骅 曹文洽 阳城 王义 裴度 廖有方
   裴冕
   裴冕为王鉷判官,鉷得罪伏法。李林甫操窃权柄,咸惧之。鉷宾佐数人,不敢窥鉷门。冕独收鉷尸,亲自护丧,瘗于近郊。(出《谈宾录》)
   裴冕是王鉷聘用的中级官员。王鉷获罪被杀,因为李林甫掌握朝廷的大权,官员们都害怕他,所以王鉷的几个关系亲近的门客和下级都不敢靠近王鉷家门口,只有裴冕单独去为王鉷收尸,并亲自护送灵柩埋葬到城外。
   李宜得
   李宜得,本贱人,背主逃。当玄宗起义,与王毛仲等立功。宜得官至武卫将军。旧主遇诸涂,趋而避之,不敢仰视。宜得令左右命之,主甚惶惧。至宅,请居上座,宜得自捧酒食。旧主流汗辞之,留连数日。遂奏云:"臣蒙国恩,荣禄过分。臣旧("旧"原作"曹",据明抄本改)主卑琐,曾无寸禄。臣请割半俸解官以荣之。愿陛下遂臣愚款。"上嘉其志,擢主为郎将,宜得复其秩。朝廷以此多之。(出《朝野佥载》)
   李宜得本来是个身份低贱的人,背着主人逃跑了。后来在玄宗起义的时候,他和王毛仲等人立了功,被任命为武卫将军。他过去的主人在路上遇到他,立即躲到路旁,低着头不敢看他。李宜得命令随行人员去叫他过去的主人。他过去的旧主人非常惊慌害怕。到了李宜得的住宅,他将旧主人让到上座,并亲自为旧主人端菜倒酒,旧主人紧张地流着汗推辞。李宜得留旧主人住了几天,然后上朝对皇帝说:"我蒙受国家的恩情,得到的官职和俸禄太高了。而我的旧主人身份低贱,没有官职,我请示将我的一半官职和俸禄让给我的旧主人,希望皇帝满足我这个愚蠢的请求。"皇帝表扬了他的义气,提拔他的旧主人为郎将,李宜得仍保留原来的官职,朝廷从此盛行讲道义的风气。
   穆宁
   穆宁不知何许人,颜真卿奏为河北道支使。宁以长子属母弟曰:"唯尔所适,苟不乏嗣,吾无累矣。"因往平原,谓真卿曰:"先人有嗣矣,古所谓死有轻于鸿毛者,宁是也。愿毕佐公,以定危难。"其后宁计或不行,真卿弃平原,夜渡河。(出《谈宾录》)
   穆宁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颜真卿向朝廷推荐他担任河北支道史。穆宁以长子的身份对母亲说:"这是适合我的志愿的事,您不缺少儿子,我没有什么牵挂的了。"然后他前往平原,对颜真卿说:"我的先人有后代子孙,古人讲有人死得轻于鸿毛的,我就是一个,我愿意全力帮助你,解决眼前的危难。"后来因为计策行不通,颜真卿放弃平原,夜间渡过河去。
   赵骅
   赵骅因胁于贼中,见一妇人,问之,即江西廉察韦环之族女也。夫为畿官,以不往贼军遇害。韦氏没入为婢。骅哀其冤抑,以钱赎之。俾其妻致之别院,而骅竟不见焉。明年,收复东都。骅以家财赡给,而求其亲属归之。议者咸重焉。(出《谈宾录》)
   赵骅被胁迫呆在贼兵之中,他见到贼营里有一位妇女,便走上前去询问。了解到她是江西廉察韦环同族兄弟的女儿,丈夫是京官,因为不肯参加贼兵被杀害,韦氏被迫给贼兵充当女仆。赵骅很同情她的遭遇,用钱将她赎了出来,然后让他的妻子将韦氏安排到别的院子里居住,从此不再和她见面。第二年,官军收复了东都,赵骅给了韦氏一些钱,寻找到她的亲属,将她送了回去。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称赞赵骅。
   曹文洽
   曹文洽,郑滑之裨将也。时姚南仲为节度使,被监军薛盈珍怙势于夺军政。南仲不从,数为盈珍谗于上。上颇疑之。后盈珍遣小使程务盈驰表南仲,诬谗颇甚。文洽时奏事赴京师,窃知盈珍表中语。文洽愤怒,遂晨夜兼道追务盈。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宿。中夜,杀务盈,沉盈珍表于厕中,乃自杀。日旰,驿吏开门,见血伤满地,傍得文洽二缄:一状告盈珍,一表理南仲冤,且陈谢杀务盈。德宗闻其事,颇疑。南仲虑衅深,遂入朝。初至,上曰:"盈珍扰卿甚耶?"南仲曰:"盈珍不扰臣,自隳陛下法耳。如盈珍辈所在,虽羊杜复生,抚百姓,御三军,必不能成恺悌父母之政,师律善阵之制矣。"德宗默然久之。(出《谈宾录》)
   曹文洽是郑滑的副将。姚南仲为节度使,被监军薛盈珍依仗势力,篡夺了军政大权。姚南仲不服,薛盈珍多次到皇帝那里说姚南仲的坏话,皇帝对这件事有疑问。后来薛盈珍派了一名叫程务盈的下级官员送公文诬蔑姚南仲,内容非常恶毒。曹文洽正好有事去京城,暗中知道了薛盈珍公文中的话,心中非常气愤,便日夜兼程,追赶程务盈。到了长乐驿站,追上了程务盈。晚上两人住在一个房间,曹文洽把程务盈杀了,公文扔到厕所里,然后自杀了。晚上,驿站的管理人员开门,看到满地都是尸体和鲜血,旁边放着曹文洽写的两封信。一封信状告薛盈珍,一封信替姚南仲鸣冤,并且写明了杀程务盈的原因。德宗皇帝听到这件事,感到非常奇怪。姚南仲怕皇帝疑虑日深,入朝去见皇帝。皇帝对他说:"薛盈珍扰乱你很厉害吧。"姚南仲说:"薛盈珍不是扰乱我,是破坏皇帝的法律制度。如果允许薛盈珍这种人存在,虽然是羊祜和杜预那样正直有才能的人复活,来安抚百姓和统帅三军,也不能治理成和乐的太平盛世,师律善阵之制矣。"德宗沉默思考了很久。
   阳城
   阳城,贞元中,与三弟隐居陕州夏阳山中,相誓不婚。啜菽饮水,莞蕈布衾,熙熙怡怡,同于一("同于一"三字原作"难名其",据明抄本改)室。后遇岁荒,屏迹不与同里往来,惧于求也。或采桑榆之皮,屑以为粥。讲论诗书,未尝暂辍。有苍头曰都儿,与主协心,盖管宁之比也。里人敬以哀,馈食稍丰,则闭户不纳,散于饿禽。后里人窃令于中户致糠核十数杯,乃就地食焉。他日,山东诸侯闻其高义,发使寄五百缣。城固拒却,使者受命不令返,城乃标于屋隅,未尝启缄。无何,有节土郑倜者,迫于营举,投人不应,因途经其门,往谒之。倜戚容瘵貌,城留食旬时,问倜所之,及其瘠瘁之端。倜具以情告。城曰:"感足下之操,城有诸侯近贶物,无所用,辄助足下人子终身之道。"倜固让。城曰:"子苟非妄,又何让焉?"倜对曰:"君子既施不次之恩,某愿终志后,为奴仆偿之。"遂去。倜东洛茔事罢,杖归城,以副前约。城曰:"子奚如是?苟无他系,同志为学可也,何必云役己以相依?"倜泣涕曰:"若然者,微躯何幸。"倜于记览苦不长,月余,城令讽毛诗,虽不辍寻读。及与之讨论,如水投石也。倜大惭。城曰:"子之学,与吾弟相昵不能舍,有以致是耶?今所止阜北,有高显茅斋,子可自玩习也。"倜甚喜,遽迁之。复经月余,城访之,与论国风,倜虽加功,竟不能往复一辞。城方出,未三二十步,倜缢于梁下。供饩童窥之,惊以告城。城恸哭若裂支体,乃命都儿将酒祭之,及作文亲致祭,自咎不敏。我虽不杀倜,倜因我而死。自脱衣,令仆夫负之。都儿行槚楚十五,仍服缌麻,厚瘗之。由是为缙绅之所推重。后居谏议大夫时,极谏裴延龄不合为国相,其言至恳,唐史书之。及出守江华都,日炊米两斛,鱼羹一大鬻。自天使及草衣村野之夫,肆其食之。并置瓦瓯樿杓,有类中衢樽也。(出《乾鐉子》)
   贞元中年,有个叫阳城的人和他的三弟隐居在陕州夏阳山中,两个人发誓一辈子不结婚。他们每日粗茶谈饭,睡草编的席子,盖粗布做的被,两个人快快乐乐地住在一间屋子里。后来遇到一个灾荒年,他俩隐藏踪迹不与同乡的人来往,怕有求与别人。他俩采集桑树和榆树的皮切碎了做粥吃,在这种条件下仍然坚持学习诗词书籍,从来没有间断过学习。他们有一个仆人叫都儿,与主人一条心。人们将阳城比作三国时辞官不作的管宁,同乡的人都很尊敬他们。人们赠送给他们的食物如果稍稍好一点,他们就关起门来,不肯接受,或是扔给鸟吃。有一次同乡人暗中送给他们米糠十几杯,他们就地吃了。山东的诸侯听到他们的行为高尚,派使者送来五百匹缣。阳城不收,使者按照命令不收就不回去。阳城只好将缣堆到屋子的角落里,从来也没使用过。不久,有个有节操的人叫郑倜,为了办理丧事,找亲友借钱没有借到,回来路过阳城的门前,进屋拜见阳城。郑倜一副悲伤瘦弱的样子,阳城留他住了十多天,问郑倜悲伤瘦弱的原因。郑倜将情况告诉了阳城,阳城说:"被你的品德节操所感动,我这里有诸侯近来赠送的物品,放在这里没有用处,全都送给你,以尽孝道吧。"郑倜推辞不要。阳城说:"这东西不是我所需要的,你还让什么呢?"郑倜说:"你既然给了我这个不寻常的恩惠,我愿意办完事后,做你的奴仆以偿还你的恩情。"说完便走了。郑倜在东洛办理完丧事以后,回到阳城这里,以履行自己的诺言,阳城说:"你如果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作为同学留在这就可以了,何必要当奴仆呢?"郑倜流着泪说:"要像你说的这样,我这个卑贱的人是多么的幸运。"郑倜在读书记忆上很不擅长,一个月以后,阳城叫他背诵《诗经》,虽然郑倜不停地学习,可是一讨论,他一句也回答不上来。郑倜非常惭愧,阳城说:"主要是因为你和我弟弟太亲近了,所以效果不好。这里的北面,有一幢高大的茅屋,你可以到那里单独学习。"郑倜很高兴,立刻搬了过去。又过了一个月,阳城去看他。与他讨论《国风》,郑倜虽然用功,但竟一句话也接不上。阳城刚走出二三十步,郑倜就吊死在房梁上。送饭的童子看见了告诉了阳城,阳城哭得要昏死过去。他命令小仆人备酒祭奠郑倜,并且作了祭文亲自在祭奠仪式上朗读。他说:"我虽然没有杀郑倜,郑倜却是因我而死。"然后脱去衣服,让老仆人背着他,由小仆人用槚木荆条鞭打十五下。他再穿上丧服,将郑倜埋葬了,后来由于贵族以及官员们的推荐,阳城在当了谏仪大夫以后,极力向皇帝提意见,认为裴延龄不适合当宰相,其言词的诚恳,唐朝的史书上有记载。等到他出任江华都,每天都做两斛米的饭和一大锅鱼汤,召集皇帝的使者和没饭吃的村夫一起食用,并且准备了餐具,供大家吃饭的时候使用,真是恩泽于众人。
   王义
   王义,即裴度之隶人也。度为御史中丞,武元衡遇害之日,度为人所刺,义捍刃而死。度由是获免,乃自为文以祭。厚给其妻子。是岁,进士撰王义传者,十二三焉。(出《国史补》)
   王义是裴度的奴仆,裴度是御史中丞。宰相武元衡遇害的那一天,裴度也被人刺了一刀。由于王义替裴度挡了这一刀而死,裴度才躲过死亡的灾难。裴度做祭文哀悼王义,并给了王义的妻子很多钱。当年的进士撰写《王义传》的,竟有十二三人。
   裴度
   元和中,有新授湖州录事参军,未赴任,遇盗,勷剽殆尽,告敕历任文薄,悉无孑遗。遂于近邑求丐故衣,迤假货,却返逆旅。旅舍俯逼裴晋公第。时晋公在假,因微服出游侧近邸,遂至湖紏之店。相揖而坐,与语周旋,问及行止。紏曰:"某之苦事,人不忍闻。"言发涕零。晋公悯之,细诘其事。对曰:"某主京数载,授官江湖,遇冠荡尽,唯残微命,此亦细事尔。其如某将娶而未亲迎,遭郡牧强以致之,献于上相裴公,位亚国号矣。"裴曰:"子室之姓氏何也?"答曰:"姓某字黄娥。"裴时衣紫袴衫,谓之曰:"某即晋公亲校也,试为子侦。"遂问姓名而往。紏复悔之,此或中令之亲近,入而白之,当致其祸也。寝不安席。迟明,诣裴之宅侧侦之,则裴已入内。至晚,有颕衣吏诣店,颇匆遽,称令公召。紏闻之惶惧,仓卒与吏俱往。至第斯须,延入小厅,拜伏流汗,不敢仰视。即延之坐。窃视之,则昨日紫衣押牙也。因首过再三。中令曰:"昨见所话,诚心恻然。今聊以慰其憔悴矣。"即命箱中官诰授之,已再除湖紏矣。喜跃未已,公又曰:"黄娥可于飞之任也。"特令送就其逆旅,行装千贯,与偕赴所任。(出《玉堂闲话》)
   元和中年,有个新任命的湖州录事参军,没等去上任遇到了强盗,将他的钱物都抢去了,就连委任状也没有给他留下。于是他便在京城附近收购旧衣服,然后想办法换钱,夜晚住在旅店里。这个旅店靠近裴晋公裴度的住宅。这一天裴度休息,穿上便衣到附近散步,来到了这个人住的旅店。裴度与这个叫湖紏的人打招呼以后坐下说话,问他是干什么的。湖紏说:"我的遭遇,别人都不忍听。"说着哭了起来。裴度觉得他很可怜,详细询问他的遭遇。他说:"我在京城任职数年,被授予一个官职在湖州,遇到强盗把我的东西抢光了,只剩下一条性命。这还是小事,还有的是,我准备结婚还没有去迎娶,未婚妻就被郡牧抢去,献给了宰相晋公裴度,他可是最大官了。"裴度说:"你未婚妻姓什么?"回答说:"姓某字,叫黄娥。"裴度当时穿着有钱人常穿的紫色衣服,他对湖紏说:"我就是裴度的亲信官员,会帮着你查访。"然后问了湖紏的姓名以后走了,湖紏非常后悔,心想刚才来的人如果是裴度的亲信,回去和裴度一说,会给我带来灾祸,当天晚上他想着这件事睡不着,等到天明,他来到裴度的住宅附近观察,可是他看不到屋内。到了傍晚,有个穿红衣服的公差来到旅店,非常急促地对他说,裴度让他去。湖紏的心里非常惊慌害怕,急忙跟着差人去了。他们进了裴度的住宅,来到一个小客厅。他趴在地上吓得直出汗,不敢抬头观看。主人让他坐下,他偷着观看,正是昨天穿紫衣服的那个官员,再三点头表示谢罪。裴度说:"昨天听了你说的话,心中很同情可怜你,今天可以弥补一下你的遭遇了。"说着命令将箱子里的授官凭证交给他,重新任命了他的官职,他高兴得要跳起来。裴度又说:"黄娥立刻就可以还给你,同你一起去那里上任。"然后特意派人将他送回旅店,并给了他衣服行李和一千贯钱,第二天这个人和未婚妻一起上任去了。
   廖有方
   廖有方,元和乙未岁,下第游蜀。至宝鸡西,适公馆。忽闻呻吟之声。潜听而微惙也。乃于间室之内,见一贫病儿郎。问其疾苦行止,强而对曰:"辛勤数举,未偶知音。眄睐叩头,久而复语。唯以残骸相托。"余不能言。拟求救疗,是人俄忽而逝。遂贱鬻所乘鞍马于村豪,备棺瘗之,恨不知其姓字。苟为金门同人,临歧凄断。复为铭曰:"嗟君殁世委空囊,几度劳心翰墨场。半面为君申一恸,不知何处是家乡。"后廖君自西蜀回,取东川路,至灵龛驿。驿将迎归私第。及见其妻,素衣,再拜呜咽,情不可任,徘徊设辞,有同亲懿。淹留半月,仆马皆饫。掇熊虎之珍,极賔主之分。有方不测何缘,悚惕尤甚。临别,其妻又悲啼,赠赆缯锦一驮,其价值数百千。驿将曰:"郎君今春所葬胡绾秀才,即某妻室之季兄也。"始知亡者姓字。复叙平生之吊,所遗物终不纳焉。少妇及夫,坚意拜上。有方又曰:"仆为男子,粗察古今。偶然葬一同流,不可当兹厚惠。"遂促辔而前,驿将奔骑而送。复逾一驿,尚未分离。廖君不顾其物,驿将执袂。各恨东西,物乃弃于林野。乡老以义事申州。州将以表奏朝廷。文武宰寮,愿识有方,共为导引。明年,李逢吉知举,有方及第,改名游卿,声动华夷,皇唐之义士也。其主驿戴克勤,堂帖本道节度,甄升至于极职。克勤名义,与廖君同远矣。(出《云溪友议》)
   廖有方在元和乙未年参加科举考试没有被录取去蜀郡游玩,走到宝鸡的西面,住在旅店里,他忽然听到有人呻吟,仔细一听又听不见了。他从一间屋子里找到一个生了重病的贫困少年。廖有方问他生了什么病,准备去哪里。青年吃力地说:"我参加几次科举考试未被录取。"然后看着他磕头,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死后的事只好托付给你了。"廖有方没有回答,想要为他治病,但是不一会儿这个少年就死了。廖有方将自己所骑的马和鞍具一块卖给了村子里有钱的富豪,用所得到的钱将少年安葬了。不知道这个少年的姓名,廖有方感到很遗憾。同是参加科举考试的同路人,却是两种命运,真是令人悲伤。廖有方为这个少年所做的碑文是:"感叹你死的时候两手空空,几年辛辛苦苦参加科举考试却没成名,只见了一面就与你永别,还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后来廖有方从西蜀回来,经过东川,走到灵龛驿站。驿站的官员将他请到家中。廖有方看到驿站官员妻子穿着白色的丧服,同他一边见面一边哭,表情非常伤心。然后围在他的周围招待他,如同对待自己的至亲。他们留他住了半个月,就连仆人和马匹都吃喂得很好,吃的尽是山珍,极力表达了宾主之间的情意。廖有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心中非常不安。等到分手的时候,驿站官员的妻子又哭了起来,并且赠送给廖有方一驮子价值千百贯的丝织品。驿站的官员对他说:"你今年春天所安葬的叫做胡绾的秀才,就是我妻子最小的弟弟。"到这时廖有方才知道那个死亡少年的姓名,他也讲了当时安葬少年的情形和怀念的话,但是不肯接受所赠送的物品。驿站的官员和他的妻子坚决请他收下。廖有方又说:"我作为一个男子,明白一些古今做人的简单道理,偶然安葬了一个多次参加科举考试的同路人,不应该接受这样贵重的物品。"说着便催马往前走。驿站的官员也骑着马送他,两个人又经过一个驿站,仍然没有分手。廖有方不拿所赠送的物品,驿站的官员与他最后握手告别,两人各奔东西,赠送的物品竟扔到了野外。乡里掌管教化的乡老将这件事上报给州里,州里又上报给朝廷。文武百官知道了都想结识廖有方,互相介绍引见。第二年,李逢吉主持科举考试廖有方被录取。他改名叫廖有卿,声名传遍了全国,被公认为国家的义士。那个驿站的官员戴克勤,也被宰相发公文推荐提拔为当地的节度使,官升到了极高的位置。从此戴克勤的声名和廖有方的名字传得一样远。

  气义三

  熊执易 李约 郑还古 江陵士子 郑畋 章孝子 发冢盗 郑雍 杨晟 王殷
   熊执易
   熊执易赴举,行次潼关。秋霖月余,滞于逆旅。俄闻邻店有一士,吁嗟数次。执易潜问之,曰:"前尧山令樊泽,举制科,至此,马毙囊空,莫能自进。"执易造焉,遽辍所乘马,倒囊济之。执易其年罢举,泽明年登科。(出《摭言》)
   熊执易去京城参加科举考试,走到潼关,秋雨连绵下了一个多月,无法行走,滞留在旅店里。他忽然听到隔壁房间有一个男子连声叹气,熊执易走过去询问。那个人说:"我是前尧山县令叫樊泽,去京城赴皇帝亲自在殿廷的考试。走到这里,马死了,口袋里的钱也花光了,没有办法继续前进。"熊执易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所骑的马和口袋里的钱全部拿出来送给樊泽。熊执易当年没有参加科举考试,而樊泽及时赶到参加了考试并被录取。
   李约
   李约为兵部员外,汧公之子也。识度清旷,迥出尘表。与主客张员外谂同官。并韦征君况,墙东遁世,不婚娶,不治生业。李独厚于张,每与张匡床静言,达旦不寝,人莫得知。赠张诗曰:"我有心中事,不与韦二说。秋夜洛阳城,明月照张八。"约尝江行,与一商胡舟楫相次。商胡病,固邀相见,以二女托之,皆绝色也。又遗一珠。约悉唯唯。及商胡死,财宝约数万,悉籍其数送官,而以二女求配。始,殓商胡时,约自以夜光含之,人莫知也。后,死胡有亲属来理资财,约请官司发掘,检之,夜光果在。其密行皆此类也。(出《尚书故实》)
   李约是汧公的儿子,官职为兵部员外,他见识出众,超凡脱俗,与主客员外张谂是同事。并韦征君况。他避世不结婚,也不积攒家产,只是同张谂的关系特别亲密。每当他同张谂躺在一张床上说话时,总是非常投机,经常整夜都不睡觉,别人对此都不了解,他作了一首诗赠给张谂:"我有心中事,不与韦二说。秋夜洛阳城,明月照张八。"李约有一次坐船在江上航行,同一个胡商的船前后行驶。胡商生病了,将李约请过船去,把两个女儿托付给他。他的两个女儿都长得异常美丽。胡商又交给他一枚珠子,嘱咐他许多话。等到胡商死了,李约将他遗留下来的钱财约有好几万贯全都如数送交给官府,并为胡商的两个女儿寻找配偶,办理婚事。当初胡商临死之前,同李约约定,死后要含着那枚夜光珠入殓,别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死去的胡商的亲属来清理胡商留下的财产,请来官府的人挖开坟墓检查,夜明珠果然还在。李约所做的事情,即使是别人不知道,也是这样讲义气。
   郑还古
   郑还古,东都闲居,与柳当将军者甚熟。柳宅在履信东街,有楼台水木之盛。家甚富,妓乐极多。郑往来宴饮,与诸妓笑语既熟,因调谑之。妓以告柳,怜郑文学,又贫,亦不之怪。郑将入京求官,柳开筵饯之。酒酣,与妓一章曰:"冶艳出神仙,歌声胜管弦。眼看白苎曲,欲上碧云天。未拟生裴秀,如何乞郑玄。莫教金谷水,横过坠楼前。"柳见诗甚喜。曰:"某不惜此妓,然吾子方求官,事力空困,将去固不易支持。专待见荣命,便发遣入京,充贺礼。"及郑入京,不半年,除国子博士。柳见除目,乃津置入京。妓行及嘉祥驿,郑已亡殁。旅村寻到府界。柳闻之悲叹不已,遂放妓他适。(出《卢氏杂说》)
   郑怀古闲住在东都,与柳当将军的关系很密切。柳当将军的住宅在履信东街,有楼台花园,家中非常富有,养了许多乐师歌妓,郑怀古经常去赴宴,同歌妓说笑很熟悉。便调戏歌妓,歌妓告诉了柳当将军,柳当将军爱惜郑还古有才学,又很贫穷,所以也不责怪他。郑怀古要去京城谋求官职,柳当将军设宴为他饯行。酒喝到畅快的时候,郑还古为妓女作了一首诗:"冶艳出神仙,歌声胜管弦,眼看白苎曲,欲上碧云天。未拟生裴秀,如何乞郑玄。莫教金谷水,横过坠楼前。"柳当将军见了这首诗很高兴,对郑还古说:"我不可惜这个歌妓,然而你正要去谋求官职,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如果让歌妓随你去,恐怕你支持不了,等到你当了官,我便将她送到京城,作为贺礼。"郑还古入京不到半年,当上了国子博士。柳当在新任官员的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立即准备贺礼送往京城。歌妓走到嘉祥驿站,郑怀古死了。当郑还古的灵柩运到东都时,柳当将军知道后悲伤感叹不止,于是让歌妓嫁给了别人。
   江陵士子
   江陵寓居士子,忘其姓名。有美姬,甚贫,求尺题于交广间,游索去万,计支持五年粮食。且戒其姬曰:"我若五年不归,任尔改适。"士子去后,五年未归。姬遂为前刺史所纳,在高丽坡底。及明年,其夫归,已失姬之所在。寻访知处。遂为诗,求媒标寄之。诗云:"阴云漠漠下阳台,惹着襄王更不回。五度看花空有泪,一心如结不曾开。纤萝自合依芳树,覆水宁思返旧杯。惆怅高丽坡底宅,春光无复下山来。"刺史见诗,遂给一百千及资装,便遣还士子。(出《卢氏杂说》)
   江陵住着一个读书人,忘了叫什么名字了,他的妻子长得很美丽,家里很贫穷。他要出门去收集题诗书画,准备了一些钱,够妻子生活五年的费用。他对妻子说:"我如果五年不回来,你可以随便改嫁。"读书人走了以后,五年没回来。他的妻子嫁给了前刺史,住在高丽坡底。又过了一年读书人回来了,找不到妻子。查访妻子的居住地点以后,他写了一首诗托别人送去。这首诗说:"阴云漠漠下阳台,惹着襄王更不回。五度看花空有泪,一心如结不曾开。纤萝自合依芳树。覆水宁思返旧杯。惆怅高丽坡底宅。春光无复下山来。"刺史见到这首诗,便给了书生的妻子一百贯钱和一些衣物,将她送还给读书人。
   郑畋
   郑文公畋,字台文。父亚,曾任桂管观察使。畋生于桂州,小字桂儿。时西门思恭为监军,有诏征赴阙。亚饯于北郊。自以衰年,因以畋托之,曰:"他日愿以桂儿为念。九泉之下,不敢忘之。"言讫,泣然流涕。思恭志之。及为神策军中尉,亚已卒。思恭使人召畋,馆之于第。年未及冠,甚爱之,如甥侄,因选师友教导之。畋后官至将相。黄巢之入长安,西门司空逃难于终南山。畋以家财厚募有勇者,访而获之,以归岐下。温清侍膳,有如父焉。思恭终于畋所。畋葬于凤翔西冈。松柏皆手植之。未几。畋亦卒。葬近西门之坟。百官造二垅以吊之,无不堕泪,咸伏其义也。(出《北梦琐言》)
   文公郑畋,字叫台文。他的父亲叫郑亚。曾经担任过桂管观察使。郑畋出生在桂州,小名叫桂儿。当时的监军叫西门思恭。朝廷有命令,叫西门思恭去京城,郑亚在城北为他设宴饯行。郑亚因为自己年老了,将郑畋托付给西门思恭说:"将来你如果能照顾桂儿,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敢忘了你!"说完流下了眼泪,西门思恭记住了他的嘱托。等到西门思恭当上了神策军中尉的时候,郑亚死了,西门思恭派人将郑畋找来,收养在家中。他很喜爱郑畋,对待他像对待自己的外甥和侄子一样,还请来教师教导他。后来郑畋当官直至大将和宰相。黄巢攻进长安时,西门思恭逃难到终南山。郑畋用家财高价招募勇敢的人,去把西门思恭找了回来,奉养在家中,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无微不至。西门思恭死在郑畋家里,郑畋将他安葬在凤翔西岗,墓地的松柏树都是他亲手栽植的。过了不久郑畋也死了,也葬到了西岗思恭的墓地。官员们修建两个人的坟墓,以祭奠他们。在场的人没有不落泪的,都佩服他们二人的仁义。
   章孝子
   章孝子名全益,东蜀涪城人。少孤,为兄全启养育。母疾,全启割股肉以馈,其疾果廖也。他日,全启出游。殂于逆旅。全益感天伦之恩,制斩衰之服。又以全启割肉啖母,遂以火炼指,以申至痛。仍以银字写法华经一部,日夕讽诵,仍通大义。后于成都府楼巷,舍于其间。傍有丹灶。不蓄童仆,块然一室。鬻丹得钱,数及两金,即刻一象。今华亭禅院,即居士高楼之所,人谓之黄白之术。尝言于道友曰:"点水银一两,止一两银价。若丸作三百粒,每粒百钱,乃三十千矣。其利博哉。但所鬻之丹亦神矣。"居士到蜀之后,制土偶于丹灶之侧,以代执热之用。护惜不毁,殆四十年。大顺中物故,年至九十八。寺僧写真于壁,节度判官前眉州刺史冯涓撰赞以美之。(出《北梦琐言》)
   章孝子的名字叫章全益,是东蜀涪城人。他从小丧父,由哥哥章全启抚养。他母亲病了,章全启割下大腿上的肉给母亲吃,母亲的病果然好了。过后章全启出门旅游,死在旅店里。章全益感激哥哥的恩情,制作了丧服,又因为章全启曾割自己的肉给母亲吃,他便用火烧自己的手指,以重复体验哥哥的疼痛。他还用银字书写《法华经》一部,早晚阅读朗诵。领会其中的道理。后来他在成都的府楼巷,建造了一座房屋,里面设置一座炼丹的炉子。他不用仆人,独自住在这间屋子里,炼丹得钱。数目达到一两金子,便刻一座佛像。如今的华亭禅院,就是他当年炼丹奉佛的场所。人们称他的炼丹化为金银的法术为"黄白之术"。他曾经对同他一样奉佛的人说:"冶炼一两水银,只能得到一两银子,如果将它分作三百粒,每粒化为一百文,便是三万文,其利是非常大的,但是所炼的丹也非常神奇。"他到了蜀郡以后,做了一个泥人放在炼丹炉旁,以便用来看火。他非常爱惜,不使泥人毁坏,一直用了四十年。大顺中年他死了,死的时候九十八岁。庙里的和尚将他的像画在墙壁上,节度判官前眉州刺史冯涓撰写文章纪念和赞美他。
   发冢盗
   光启大顺之际,褒中有盗发冢墓者,经时搜索不获。长吏督之甚严。忽一日擒获,置于所司。淹延经岁,不得其情。拷掠楚毒,无所不至。款古既具,连及数人,皆以为得之不谬矣。及临刑,傍有一人攘袂大呼曰:"王法岂容枉杀平人者乎!发冢者我也。我日在稠人之中,不为获擒,而斯人何罪,欲杀之?速请释放。"旋出丘中所获之赃,验之,略无差异。具狱者亦出其赃,验之无差。及藩帅躬自诱而问之,曰:"虽自知非罪,而受棰楚不禁,遂令骨肉伪造此赃,希其一死。"藩帅大骇,具以闻于朝廷。坐其狱吏,枉陷者获免,自言者补衙职而赏之。(出《玉堂闲话》)
   光启大顺年间,褒中县发生盗墓的案件,搜索了一段时间没有抓获罪犯,长吏催促破案非常严厉。忽然有一天抓到了罪犯,拖延了一年多,也没有招供。狱吏毒刑拷打,无所不用,后来招供了,并且牵连了好几个人,大家都认为审判没有错误。等到行刑处死罪犯时,旁边有一个人拉着罪犯的衣服大声呼喊:"王法怎么能允许错杀好人呢?盗墓的人是我。我在众人之中,没有被抓住,而这个人有什么罪,却要被杀头?快放了他!"随后拿出从墓中所得的赃物,经过检验,一点不差。藩帅亲自审问先前抓住的罪犯,这个人说:"我虽然知道自己无罪,但是经受不住没完没了的酷刑,所以叫家里人伪造了赃物,希望早点死。"藩帅听了非常恐惧,将情况上报朝廷,把审理此案的狱吏抓起来治罪,将被诬陷的人释放,自己出来自首的人补充录用为衙役,并获得奖赏。
   郑雍
   郑雍学士未第时,求婚于白州崔相公远。才允许,而博陵有事,女则随例填宫。至朱梁开平之前,崔氏在内托疾。敕令出宫,还其本家。郑则复托媒氏致意,选日亲迎。士族婚礼,随其丰俭,亦无所阙。寻有庄盆之感,又杖经期周,莫不合礼。士林以此多之,美称籍甚。场中翘足望之,一举中("中"原作"之",据明抄本改)甲科(封尚书榜下)。脱白,授秘校,兼内翰,与丘门同敕入。不数载而卒。(出《玉堂闲话》)
   学士郑雍在未参加科举考试时,曾经向白州相公崔远的女儿求婚。崔远刚刚同意,郑雍就有事去了博陵。崔远的女儿崔氏按惯例被召进宫中去作宫女,到了后梁开平年前,崔氏在宫中假托有病,被命令出宫,归还原来自己的家庭。郑雍又托媒婆去求婚,选定日期迎娶结婚。按照家族的规矩举办婚礼,也不缺少什么,便有庄子鼓盆之感了。又经过一年的服丧,所做的事没有不合礼仪的。有文士身份的读书人以他为榜样的人多了起来,他的美名轰动一时,参加科举考试的举子都等着看他的考试结果。他一举考中甲科进士,脱下丧服以后,被任命为秘校兼内翰,同丘门在同一份公文上被任命。不过几年他就死了。
   杨晟
   杨晟,始事凤翔节度使李昌符。累立军功,因而疑之,潜欲加害。昌符爱妾周氏,悯其无辜,密告之,由是亡去而获免。后为驾前五十四军都指挥使,除威胜军节度使。建节于彭州。抚绥士民,延敬宾客,洎僧道辈,各得其所。厚于礼敬,人甚怀之。李昌符之败,因令求周氏。既至,以义母事之。周氏自以少年,复有美色,恳有好合之情。晟告誓天地,终不以非礼偶之。每旦,未视事前,必申问安之礼。虽厄在重围,未尝废也。新理之郡,兵力不完,遽为王蜀先主攻围。保守孤垒,救兵不至,凡千日,为西川所破而害焉。有马步使安师建者,杨氏之腹心也,城克执之。蜀先主知其忠烈,冀为其用,欲宽之。师建曰:"某受(某"受"原作其"授",据明抄本改)杨司徒提拔,不敢惜死。"先主嗟赏而行戮,为其设祭而葬之。(出《北梦琐言》)
   杨晟一开始在凤翔节度使李昌符的手下任职,多次立下战功,因此而受到李昌符的猜忌,暗中要陷害他。李昌符所宠爱的小老婆周氏,可怜他没有什么罪过,偷偷告诉了他,于是他逃跑了,免除了灾难。后来杨晟当上了驾前五十四军都指挥使,不久又改任威胜军节度使,去镇守彭州。他安抚百姓,尊敬宾客,甚至和尚和道士都生活得很自由。他提倡礼仪,尊敬贤士,人们都拥护怀念他。李昌符失败,他派人把周氏找来,以父母的礼节来对待。周氏认为自己年轻,又长得容貌美丽,恳切请求和杨晟结合。杨晟对着天地发誓,始终没有对周氏有任何无礼的行为。每天早晨,在没有去处理事之前,必然先给周氏请安,虽然是在敌人的围困之下,也从来没有间断过。因为新建的郡府兵力不足,突然被前蜀先主王建带兵包围。杨晟守卫孤城达一千多天。终于因为没有救兵而被先蜀的军队攻破,杨晟遇害身亡。马步使安师建是杨晟的心腹,城破以后被敌军抓住。先主知道他忠诚勇猛,先要留下他为自己服务,准备宽恕他。安师建说:"我受杨晟的提拔重用,不敢怕死。"先主赞叹着命令人将他杀了,然后为他举行祭奠仪式之后,将他安葬了。
   王殷
   王殷,梁开封尹瓒之犹子也。乾化中,为徐州连率。众叛拒命,杀害使臣,点阅市井而授甲焉。有亲随苗温与数辈,度其必不济,窃谋作乱。吏(明抄本"吏"作"事")泄被擒,刳心而死。其妻配隶别部军校,殊不甘,挟短刃,割乳而殒。闻者无下嗟尚。(出《玉堂闲话》)
   王殷是后梁开封尹王瓒兄弟的儿子。乾化中年,他任徐州连率。士兵们叛乱抗拒命令,杀了朝廷的使臣,然后在市场上检阅封官。王殷的亲信苗温等人,推测叛乱不会成功,暗中商量作乱,因为有人泄秘而被抓住,被挖心而死。苗温的妻子被强行分配给别人的军校,她不甘心,拿短刀割下自己的乳房而死。听了这件事的人没有不叹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