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释之学,一也,以其初皆期于闻道也。必闻道然后可以死,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非闻道则未可以死,故又曰:“吾以女为死矣。”唯志在闻道,故其视富贵若浮云,弃天下如敝屣然也。然曰浮云,直轻之耳;曰敝屣,直贱之耳:未以为害也。若夫道人则视富贵如粪秽,视有天下若枷锁,唯恐其去之不速矣。然粪秽臭也,枷锁累也,犹未甚害也。乃释子则又甚矣:彼其视富贵若虎豹之在陷阱,鱼鸟之入网罗,活人之赴汤火然,求死不得,求生不得,一如是甚也。此儒、道、释之所以异也,然其期于闻道以出世一也。盖必出世,然后可以免富贵之苦也。
尧之让舜也,唯恐舜之复洗耳也,苟得摄位,即为幸事,盖推而远之,唯恐其不可得也,非以舜之治天下有过于尧,而故让之位以为生民计也。此其至著者也。孔之疏食,颜之陋巷,非尧心欤!自颜氏没,微言绝,圣学亡,则儒不传矣。故曰:“天丧予。”何也?以诸子虽学,夫尝以闻道为心也。则亦不免仕大夫之家为富贵所移尔矣,况继此而为汉儒之附会,宋儒之穿凿乎?又况继此而以宋儒为标的,穿凿为指归乎?人益鄙而风益下矣!无怪其流弊至于今日,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然也。
夫世之不讲道学而致荣华富贵者不少也,何必讲道学而后为富贵之资也?此无他,不待讲道学而自富贵者,其人盖有学有才,有为有守,虽欲不与之富贵,不可得也。夫唯无才无学,若不以讲圣人道学之名要之,则终身贫且贱焉,耻矣,此所以必讲道学以为取富贵之资也。然则今之无才无学,无为无识,而欲致大富贵者,断断乎不可以不讲道学矣。今之欲真实讲道学以求儒、道、释出世之旨,免富贵之苦者,断断乎不可以不剃头做和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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