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乡全生,名荃。邑诸生。其行八,故人呼为全八。家本典商。父殁,生不事生产,好读书,喜殉人之急,以是家日落。为人佣书以活,又不时给,其后竟以穷饿死。遗一妾,及子女各一。子名春霖,亦尚幼,无以为棺殓。其友朱虚侯者,慷慨意气丈夫也,读书好剑术,故与生为贫贱交。闻之,走视其丧,为谋诸族党,迄无应者。痛愤还家,拔钗搜箧,至于典及琴书,事姑倚办。而母子三人啼号壁立,朱不能复顾也。
一仆曰金忠,朴而憨,素忠于其主。及是,怜其娇稚伶仃,依依不去。常时断炊,为之卖屦织席以供,虽忍饿不辍。举家赖延旦夕焉。顾其妾年犹少,自生殁,脂泽不去手,又不惯食苦。邑有富室子潘某,无赖,好渔色。会妾以负主人房租,将谋移居。某艳其姿,推宅旁一区舍焉。朱已微窥其情,亟往戒其勿就,妾不听。自是朱始绝迹。后女年稍长,某并通焉。
既而秽声渐露,其仆走告某妻,令嘱勿复至,至则必将杀之。时朱亦闻人言藉藉,使人呼春霖至,问曰:“侄亦知尔母所为乎?”春霖瞋目击案曰:“潘某吾仇也!微吾叔召,儿亦将走诉诸叔,还报此仇。儿死,尚冀收骨焉!”遂叩首乞假其佩剑。朱曰:“侄之齿未也。若画虎不成,而父之鬼,不其馁而?尔父一生倾身殉友,卒时曾以而母子相托。今言犹在耳,忍坐视乎?”春霖涕泣而去。
后数日,某忽为人所杀,弃尸于野。其妻追忆仆言,遂据以控官。邑令来验尸,不见其首。讯其仆,仆言不知。乃趋拘妾至,讯之,妾供向固未与某奸,何知其他。命拶之,妾本以仆尝讽令改行,早疑为仆所杀,及是遂吐实,兼述仆平昔所讽以证。令始唤仆,用刑讯,五毒备至,仆亦自诬服。问其首所在,对以尔时已烹以祭其主墓,祭毕即以喂狗矣。乃释妾而系仆于狱。无何,其妾至家,又为人所杀。令访知仆子素刚猛,横于乡,并疑其为仆所使也。复拘其子去,锻炼成狱。时令已入潘贿,坐以争妒相杀,抵仆父子罪,定案申报矣。
春霖闻之,走县庭号哭自承,代白其冤。令疑其少,转诘主使者,且恐之曰:“若杀其生母,不惧抵死耶?”春霖曰:“父仇得雪,儿死愈于生矣。”令怒系儿,将并抵之。
是夕方寝,忽闻帐前有声甚厉。起烛之,见案上插一匕首,晶莹如雪,岌岌欲动。旁有一纸书,言:“前杀奸夫淫妇者,某所以为死友雪恨也。今汝以五百金而忍诬杀孝义者三人,某反不能杀汝乎?”云云。
令读书,颜色如土。立出,释三人于狱。次日,即以匕首及书往禀上台。上台嘉杀人之义侠,释而不问。赏春霖五十金,以旌其孝。令以得赃妄报革职。时春霖年甫十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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