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1期

张二奶过生日

作者：路轲瑜

　　今天是邻居张二奶60岁生日，福祥早早地就过去帮她做菜忙中饭，等闻生回来一起为张二奶庆寿。闻生是张二奶的独生子，和福祥一块光屁股长大，后来一路同学到高中。福祥高考落榜后回家务农，闻生大学毕业后进县政府给县长当了秘书。由于工作繁忙，闻生平时很少回来，福祥将照顾张二奶当成份内事。为了让张二奶生日快乐，他昨天专门去县城找闻生，让他今天千万不要忘了回来，闻生说今天是星期六，肯定有空。可是饭菜做了凉，凉了热，直到下午1点，还不见闻生踪影!张二奶唉声叹气，泪水涟涟。福祥看不过去，将妻子和3岁的儿子叫来陪张二奶吃饭，给老人唱《祝你生日快乐》，可老人眼里总是闪着泪花。福祥按捺不住了，提议张二奶下午去县城，让闻生晚上在县城为她过生日，还她一个生日快乐。张二奶很想见儿子，便答应了。
　　华灯初上，福祥搀着张二奶来到了繁华热闹的县城。他们走街过巷，来到县政府机关宿舍区，可是闻生的宿舍门窗紧闭，怎么敲也无人回应。闻生是事业型青年，执意坚持“先成事业后成家”，至今仍是单身。他会到哪里去呢?他们等了好久，仍不见闻生回来。福祥怕张二奶挨饿，便搀着她来到一家饭店，让她先吃晚饭。
　　他们要了几个菜正吃着，忽听附近有人用扩音器说话，是浑厚洪亮的男声：“各位领导，各位嘉宾，今天是戴县长的大公子戴亮亮19岁生日，我们衷心祝愿戴亮亮生日快乐!更祝愿他前程锦绣!同时祝愿戴县长康安每一天，高升每一步；祝愿县长夫人心想事成，青春永驻!下面我给戴县长全家献上一首歌：《三百六十五个祝福》。”接着音乐响起，歌声传来：“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福祥觉得这声音好耳熟，便搁下碗筷，循声寻去。原来，歌声是从这家饭店的后厅传出来的，他来到后厅门口，不由一惊，好家伙，多么豪华气派的后厅呀，一下子摆了二十多张大圆桌，桌桌坐满红男绿女。一个西装革履、英气勃发的男青年正手拿话筒，满怀激情地放声高歌。再一细看，福祥怔住了：“这不是闻生吗!”他不由怒从心起：“这个混蛋家伙，自己母亲的60大寿不放在心上，却在这里为别人家小孩子的生日献歌祝福，这算怎么回事!”他真想冲过去狠狠捅闻生一拳，但理智让他冷静下来，直到闻生一曲唱完，大厅掌声四起时，他才走到闻生跟前，小声而威严地命令道：“你跟我出来!”闻生打个愣怔，定睛一看是他，紧张地环顾一下四周，低声问：“你……你有什么事?”福祥提高些嗓门：“去给你妈唱歌!”闻生不解：“我妈在哪儿?”福祥说：“就在前厅，你给我快去!”闻生这才无奈地走出来，刚走出门口就问福祥：“我妈怎么到这儿来了?”福祥强压怒火反问：“你先说，今天是什么日子?”闻生不假思索：“今天是我妈60岁生日呀。”福祥责问：“知道为什么不回去?我昨天专门找你，就怕你没记性，你都答应回去了，可你……”闻生连忙解释：“兄弟你哪里知道呀，今天是戴县长的儿子戴亮亮19岁生日，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机关里的人都来了，我是戴县长的秘书，能不来?而且戴县长让我给他主持宴会，我能推托吗?他对我的印象好坏事关我的前程呀!”福祥逼视他：“你心里尽想着县长，为什么就不想想你妈?你妈60年才过这么个大生日，你不回去，她眼泪都快用盆装了!好了，废话少说，你妈就在前面，你过来陪她吃饭，就算给她过生日，还她一个生日快乐!”“这……”闻生犹豫一下说：“我看这样吧兄弟，我在这儿做主持人，哪个讲话哪个唱歌都要我安排，离不开，就请你陪我妈吃饭吧，吃完了就带她到我宿舍休息。明天我重在饭店开席，为她补过生日，保证让她老人家满意!”说着掏出一串钥匙塞给福祥：“这里有宿舍钥匙，就麻烦你老兄了，明天我向你敬酒致谢!”说罢转身径自走回大厅，接着大厅又传来他的声音，“各位领导，各位嘉宾，我想今天肯定有不少人想献歌一曲以表庆贺，在大家还没确定唱什么歌时，我见缝插针再献一曲《说句心里话》，希望戴亮亮将来功成名就后不要忘记爸爸妈妈对你的关爱和培养!”随着音乐响起，闻生再次放声高歌：“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目睹闻生激情洋溢的神情，福祥深感闻生不再是从小跟自己一块长大的那个闻生了，福祥感到说不出的愤怒与难过，无奈地回到张二奶身边。
　　张二奶愁眉苦脸，无精无神，强吃强咽，食而无味。福祥不愿告诉她闻生就在后厅，更不愿告诉她那歌声就是闻生唱的，只是默默地陪老人吃饭，吃完便搀着老人往闻生的宿舍走去。老人说心里闷得慌，让他走慢些，在街上散散心。福祥知道她心里窝苦，便搀着她缓步前行，不时引她瞅这瞧那，逗她说东道西，想让她心情舒畅一些。
　　大街上灯光如昼，人流如潮，福祥搀着张二奶正走着，忽然有个年轻人驾着摩托从身后开来，“咚”的一声将张二奶撞了个头磕地，老人只惨叫了一声，跟着就不省人事了!福祥一看出了车祸，一边弯腰抱起老人，一边大声呼叫那个年轻人停车，可那个年轻人似乎没听见，一溜烟开走了，福祥赶紧在心里记下他的车牌号：8638。
　　张二奶头部血流不止，已经陷入昏迷。福祥抱着她正要拦车送医院，恰巧闻生骑着自行车从身边穿过，福祥连忙大叫：“闻生，快救你妈，她被人撞了!”闻生赶紧停下车来，迅速拦了辆的士送老人去了医院，福祥则向公安局飞奔而去。
　　张二奶由于伤势过重，虽然医生尽力抢救，仍然撒手人寰。肇事者当晚就被公安局捉拿归案，原来他就是戴县长的公子戴亮亮，他的生日晚宴结束后，他骑摩托车回家，谁知饮酒过量，路上撞了人还浑然不知。
　　亲妈猝死，闻生悲恸不已，痛悔自己没有照顾好妈妈，是个不孝之子!在福祥的协助下，他在县城为老人办了后事，又出重资在公墓为老人买了墓地，以补孝心。他的这些举动改变了一些福祥对他的不良印象，但刚办完这些，闻生又出乎意料地拿来纸笔让福祥立字据，证明那个撞死他妈的摩托车牌号不是8638，是自己一时心急眼睛看花了。福祥不解其意，他解释道：“兄弟你知道戴县长对我多么重要吗?我的前途全捏在他手里呢!你想想，如果他的宝贝儿子因为撞死我妈而被判刑坐牢毁了前程，戴县长能不恨死我吗?能给我好果子吃吗?我想，我妈反正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救了戴亮亮，就是给我留了后路，我就不怕没好前程。我有好前程，我妈在九泉之下不也会从心里高兴吗?”福祥问：“那你妈死了就白死了?”闻生说：“那也没办法，谁叫撞她的人是戴亮亮呢?换一个人，我死也不会放过他!可他偏偏是戴县长的儿子，我能怎么样?”福祥摇头道：“这个字据没良心，我不立!”闻生着急地说：“我的好兄弟，我求你了，你难道要我给你跪下?”说着就要给福祥下跪，福祥赶紧拦住他，无奈地说：“好，好，我答应你。”
　　给闻生立了字据后，福祥只身来到公墓，在张二奶的墓前久久地跪着，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张二奶，我对不起你，是我将你带到县城来才让你送了命，又是我隐瞒事实，为肇事者开脱，可这都是为了你的闻生呀，我没办法呀……”
　　中午，福祥启程回家。当他经过那晚领张二奶吃饭又巧遇闻生的那家饭店时，忽又听到后厅有人用扩音器说话：“各位领导，各位嘉宾，今天是戴县长的公子戴亮亮洗雪不白之冤的日子，我们在这里为他压惊洗尘……”福祥马上听出那是闻生的声音，禁不住顿时五脏生火，七窍冒烟：“这个混蛋，为了讨好上司连脊梁骨都不要了，白披了一张人皮!”他猛然想到一个连亲妈都不当回事的人一旦得以重用，他能善待咱老百姓吗?他不禁不寒而栗。
　　终于，福祥停住脚步，转身往公安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