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5期
美丽的误会
作者：张 帆
那次去省城，我无意间在某商场碰到了施正南。
施正南是我在省里参加技能培训时的同班同学，虽说相处的时间仅仅两个月，但我们情趣相投，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不过，现在他胡子拉碴，苍老了许多，身上衣衫褴褛，满脸油污，像个进城打工的民工。
他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大街上的行人出神，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叫道：“嘿，施正南，何时来省城的？”施正南扭头一看是我，愣住了，好半天才问：“你叫我什么？”我说：“好你个施正南，才两年功夫就不认识人了，我是邓斌呀！”一听这话，施正南恍然大悟，说你是邓斌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咱们都老啰，老得差点儿好朋友都认不出来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你不是在统计局上班吗？咋弄得这副模样？”施正南眨巴了几下眼睛，说一言难尽，由于老婆超生被罚款1万元不说，他也被开除公职了，无奈之际，便到省城来找事做，可现在工作没有一点儿着落。最后他红着脸说：“我已经三天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一餐饭了。”
我二话没说，拉着他就进了商场，花一千多元钱给他从头到脚换了一副新行头，又带他到理发店理了发刮了胡子，看看天色已晚，又把他请到附近酒楼点了一大桌好菜说：“你尽管放开肚子吃，今儿个管饱。”施正南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还要了一瓶“枝江大曲”自斟自饮了起来。
我问了一些他最近的情况和打算，他说先找一份工作，再作将来的安排。末了他告诉我，原来我给他的通信地址和电话号码都弄丢了，要求我再写一份给他，我连忙向服务员讨要了纸笔，不仅将单位的名称写上，而且还将自己住宅楼的门牌号码也写给了他。
酒足饭饱，本以为施正南会万分感谢告辞的，不料，他提出要到“卡拉ＯＫ”厅去唱歌。我一向脸皮薄，又觉得朋友好不容易碰了一回面，在几百万人口的城市能够偶尔相聚，不是像彩票中了大奖吗？运气好啊！于是我和他打的来到一家歌舞厅唱歌跳舞，一直闹到凌晨两点多钟才散。
分手的时候，施正南又向我借了１０００元钱，走的时候连一句感激的话也不说，钻进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不知为什么，望着满街的灯火和冷清的街道，我的心里空落落的不是个滋味，仔细一算账，前前后后共花掉了3800元。
又过了一年多，我有了一次机会到施正南那座城市去出差，心想，这个施正南也太不懂事了，给他买衣服及吃饭唱歌的花费就算是我请客，不说也罢，可借我的钱总该还吧！亲兄弟也讲究个明算账呢，可这么长时间，他却连个电话也不打一个给我，让人不好想啊。我决定到他家里去，看他怎么说。
循着他以前留给我的地址找去，终于在市统计局宿舍楼，按响了他家的门铃。铃声响到第三下，门一下子开了，开门的正是施正南，他望着我愣怔了片刻，用一根指头点着我欣喜地喊道：“你是邓斌，对吧？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刚刚下班，正好今天中午没有饭局。老朋友啊，快进屋里坐。”边说边拉我的手。
我一头雾水，难道他通过啥关系又回统计局上班了？还没容我细想，施正南一把将我按在沙发上坐下，又是递烟又是泡茶，热乎得让我差点儿流泪。接着他把爱人从房间里喊出来，介绍说：“这就是我那位在省城学习时的同学，叫邓斌。”一听这话，他爱人腼腆地一笑，说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多玩几天吧。
我想，那次施正南落魄流浪到省城，幸好我没有狗眼看人低，看看，人家这不是把我当成了救命大恩人一样招待吗？
中午，施正南夫妻忙了好半天，弄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脸红耳热之际，我问：“上次在省城分手之后，何时才找到工作的？”施正南停了筷子，望了妻子一眼，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我，问：“上次？什么工作？”见他装样儿，我索性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听完后，施正南说：“我爱人没有超生，我也没有被开除工作呀！你听谁编排的？”我猜施正南可能是为了赖掉借我的1000块钱才故意这样说，便说道：“嗨，事情都过去了，那1000块钱就当我资助你的。不说这些了，来，我敬你。”没想到施正南是个挺认真的人，一定要刨根问底，我又一次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施正南一拍大腿：“哎呀，你肯定被别人骗了，恰好那人长得很像我。”他爱人诚恳地说：“我可以做证，那段时间正南没有去过省城。”
我仔细想了想，那天的施正南与今天的施正南做人的风格确实大相径庭，前者有些痞气和无赖，后者却是温文尔雅，谦恭有礼，这样想着，我明白那天认错了人，恰好被骗子利用了。冤枉了施正南，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端起酒杯向他们夫妻二人赔礼。然而，我出差结束的时候，施正南赶到我的住处拿出1000块钱硬塞到我的手上，说那次在省城的确是他为了找工作才向我借的钱。我说你不是没有被开除工作吗？施正南腼腆地一笑，说对不起，他为了脸面欺骗了我。
朋友之间，话说到这分上，也就没隔阂，施正南和他爱人把我送上车，还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
回来后，我已把这茬子事儿忘记了。这天上班，传达室老李喊住我，递给我一张4000元的汇款单，还有一封信。
我连忙拆开信，上面是这样写的：
邓斌大哥：你好！
家里遭灾后，我便到省城里找事情做，一连找了好几个工作，都不合心意，最后在一家建筑工地打工。不料，三个月后，老板把我的血汗钱都卷跑了。那时，我杀人放火的念头都有，绝望之际，在那家商场门口碰到了你。我知道你认错了人，但是，想想自己的遭遇，便决定顺着你的杆儿爬，当一回骗子。没想到你对朋友是那么真诚和热忱。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那身名牌衣服一穿，我顿感精神了许多，似乎对自己有了很大的自信心，于是用你借给我的钱报名参加了电脑培训班。我高中毕业，学起来也不是太难。后来，我进一家装潢公司搞设计工作，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邓斌大哥，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偶然带给我的，然而，我却利用了你的善良和你们朋友之间的友情，欺骗了你。一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受到良心的谴责，所以，鼓起勇气给你写这封信，并寄还那天我花费的所有的钱。敬请原谅！
你的假朋友
×年×月×日
看完信，我有一种帮助人后的快乐，尽管这种帮助是被骗的，但是至少社会上又多了一个有用的人。然而，转念一想到施正南，我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了起来。我现在才明白，施正南为什么拿出1000块钱还给我，那是为了不让朋友之间伤了和气。
第二天正好是“五一”长假，我决定带上这封信再一次去施正南那里，一是还他的钱，二是再一次讲讲省城遇“故知”的故事。并告诉他，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至少没有让一个有犯罪意念的人，在邪路上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