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1期
自酿的苦酒
作者：刘金泉
一 用人所短
冯伟大学毕业，被招聘到汉南市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在厂办公室做厂长胡达明的秘书，一天到晚按胡厂长的吩咐起草计划、总结、简报。这活儿虽然单调了点，但总比下车间干活强。
说来可笑，胡厂长在人才招聘会上看中冯伟，并不是他那名牌大学学历和呱呱叫的文笔，而是学生处王处长特别介绍的冯伟的缺点：他特别能喝酒，绰号酒仙。胡厂长当时脸上溢出一朵花说：“别人要用人所长，我与众不同，要用人所短。”到厂办公室不几天，冯伟就从同事口中了解到，胡厂长患有高血压眩晕症，一碰到与客户联系感情的饭局，他就像上刑场一样，从头到脚沉沉的，有一次在酒桌上差点儿当场送了命。所以他急着要物色一个有文化水平又有酒量的人才，能在酒桌上的关键时刻为他遮风挡雨。
中秋节到了。这天，厂里为答谢市里一家金融机构长期提供优惠贷款，胡厂长搞了一个盛大的团圆宴会，应邀前来的人中，除了主管贷款的银行张行长和业务员外，还有厂里供销、财务部门的科长。进酒店前，胡厂长就拍着冯伟的肩膀说：“小冯，今天是毛豆烧豆腐遇上自家人了，你的酒量要好好发挥一下，千万别给我丢脸哪!”
冯伟听出厂长的话语重心长，拍拍胸脯说：“胡厂长，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丢脸，让你失望的。”
话虽这么说，但宴会一开始，冯伟并没有显山露水。因为他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才参加工作不久，乳臭未干，张狂大了，难免会遭人非议。可是，几杯五粮液下肚，胡厂长和厂里的人立刻洋相百出，有的瘫成一团，有的钻进卫生间呕吐，而银行的张行长他们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看到厂里的人一派窘相，酒兴正浓的张行长一脸不快地说：“胡厂长，怎么还没有尽兴，你们都成这个熊样啦?”
胡厂长见状，生怕得罪了张行长，一伸手拽过冯伟，一边赔不是，一边介绍说：“张行长，你放我一马吧!这是我的秘书小冯，今天让他来赔你们喝个痛快。”说完，又朝冯伟一使眼色：“小冯，这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张行长，对我厂帮助可大了，你好好和他干几杯啊!”
张行长看了一眼冯伟，半信半疑把嘴凑到厂长耳边小声问：“老胡，他人这么年轻，能有多大酒量啊?”
话音虽低，冯伟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时机到了，该出手了。他抓起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走到张行长面前动情地说：“张行长，能有幸见到你和各位，我感到十分高兴。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胡厂长和各位打交道多了，酒量有多大，你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各科科长也都到量了，今天我斗胆出来舍命陪君子!”
一番话说得张行长眉开眼笑，连连夸赞：“嗯，胡厂长，你这小秘书口才蛮不错的。好，看在小秘书的分上，我不跟你计较了。”说着，他把目光盯在了冯伟的脸上：“小冯，你说这酒怎么喝?”
冯伟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说：“张行长，你是前辈，也是对我厂贡献最大的人。我代表胡厂长先自罚三杯，对今天的招待不周表示歉意，然后再和你们各位对饮三杯。”
冯伟把三杯酒一饮而尽，脸不改色心不跳，张行长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回过神喝彩：“好，好酒量!来来来，小冯，我来跟你对饮。”
三杯喝完，张行长也有了醉意。他舌头打着卷一挥手说：“好，痛快!你们都、都来，和小冯干三杯！好、好久没这样喝过酒了，愣、愣什么，都给我上啊!”
就这样，冯伟敬了张行长，又一转身和他的手下挨个敬酒，直喝得张行长他们脸红得像鸡冠，个个东倒西歪的，冯伟还向他们卖弄学问，大讲从书本上看来的酒文化知识，什么杜康造酒，刘伶醉酒，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听得张行长入了神，不时插科打诨说上几句，逗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使酒桌上的气氛更热烈火爆。最后，冯伟又亮开嗓子，唱了一曲浑厚的《祝酒歌》，让张行长他们十分满意地结束了酒宴。
由于冯伟的出色表现，第二天，胡厂长当着厂里干部的面，破格任命冯伟为厂办公室副主任。
二 借鸡下蛋
这一下，冯伟成了厂里的红人，经常随胡厂长出入各种社交场合，与用户、客户、上级领导打交道。上了酒桌，冯伟既代表胡厂长敬酒，又要接受别人敬胡厂长的酒，彻底解除了胡厂长的尴尬和无奈，冯伟也因喝酒出了名。凡跟他喝过酒的人，都知道冯伟是海量，是战无不胜的“小酒仙”！厂机关党支部把他列为党员发展的重点对象，支部书记还亲自出面做大媒，把岳副厂长的宝贝女儿岳岚介绍给冯伟，使冯伟在爱情和仕途上更加一帆风顺。
但是，冯伟还不满足，他觉得现在是市场经济，提倡一专多能、一人多技。于是有一天，冯伟在喝酒后，红着脸对胡厂长说：“胡叔，我想去学开车。”
胡厂长有些奇怪地问：“好端端的你学开车干什么?”
冯伟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胡厂长听了哈哈大笑说：“小冯，你真好，这是好事啊，看来我真没把你看走眼，你小子将来一定有出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尽量满足。”
冯伟不好意思地说：“时间上……”胡厂长爽快地说：“时间上我会尽量给你提供方便的，哎，经济上有困难吗?”
冯伟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打听过了，要3000元学习费哩!”
胡厂长一挥手说：“明天你拿我的批条到财务科，取3000元交上去不就结了，厂里全报销。”
四个月后，冯伟如愿以偿，拿到了驾驶证。一回到厂里，胡厂长就把车钥匙交到冯伟手中说：“以后你既是厂办主任，又是我奥迪车的专门司机。”
开上了厂长专车，冯伟继续与胡厂长出入酒店、饭馆，整天觥筹交错。在这期间，冯伟还和岳岚举行了盛大婚礼。可惜，好景不长，只风光了一年，由于厂里的机械产品技术含量低，销路每况愈下，使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胡厂长不得不在厂里宣布说：“厂里境况已是举步维艰，以后对外应酬、接待，一律到厂招待所吃盒饭，不上酒水。”
冯伟一听这话，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秧——蔫了。少了公家的饭局，顿顿吃清汤寡水的饭菜，一点味道也没有，他酒瘾犯得实在不行了，只好去买几元钱一斤的酒来解馋。不过这酒和过去饭桌上那些名酒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有心掏腰包去买点高档酒来喝，但冯伟毕竟工资有限，特别是岳父退休，妻子岳岚又身怀六甲，不久就要分娩，还得冯伟花销。这天，冯伟忽然想到了胡厂长的一个致命弱点，不由冷笑一声：“哼!别看胡达民表面上廉洁，这个制度那个规定，都是聋子的耳朵，摆给一般人看的。胡达民虽不好喝酒，但他好色呀!我何不借鸡下蛋，从中捞一把呢?”
这天下了班，冯伟本该送胡厂长回家的，待车停人出，胡厂长才发现，冯伟并没有送他回住处，而是将车停在了一家豪华练歌房门前。胡厂长大为不解，问：“小冯，你送我到这里干什么?”
冯伟献殷勤地说：“胡厂长，你一天到晚为厂里上千人的生计操碎了心，也没个时间放松一下，让我这做秘书的都看着难受。今天我请客，你好好进去放松放松，精神饱满愉快了，才能更好地领导大家呀!”
“那——”胡厂长迟疑片刻，半推半就说：“就下不为例吧。”
胡厂长喝酒不行，进了练歌房，随着优美动人的旋律响起，他搂抱靓女，心花怒放，神采飞扬，如痴如醉，不一会儿便进入了状态。冯伟见了，忙给胡厂长安排了一个包厢，找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陪他。胡厂长不喝酒，饮料果盘茶点是少不了的。玩尽兴了要走时，胡厂长一挥手说：“小冯，去结账吧!”
冯伟到吧台一看，账单共六百多元，他假惺惺地将手伸进衣袋掏钱，胡厂长一见，拦住他问：“你干什么?”冯伟说：“结账呀!”胡厂长一摇头说：“这种事哪能叫你掏腰包呀，开张发票，回厂报销吧。”冯伟等的就是这句话，但他仍假意说：“厂长，这样不好吧?说好我个人请客的。”胡厂长眼一瞪：“年轻人，你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别硬撑了，开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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