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22期
路见不平一声吼
作者：张 雄
几天前，我受单位委派到外地出差，所有事情办妥以后，我搭上了一班回去的长途客车。由于临近春运高峰期，车厢里座无虚席，过道中还站着几位旅客。
汽车正行驶在平坦的沿江公路上，这时，后排一个瘦骨嶙峋的青年人站起身，走到车门附近。我的坐位就在驾驶室的后面，这家伙的一举一动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放下手中提着的小木箱，打开，取出一只家常用的瓷碗、一小袋西瓜子和一块大约15公分见方的薄木板，一一摆放在木箱盖上。
收拾停当，“瘦猴”朝乘客们一抱拳，大声说：“各位出门的朋友，为消除你们旅途的寂寞，我在这里和大家做个游戏，好不好？”“好，热烈欢迎！”边上有人附和，还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这个‘押宝’游戏玩法很简单。”“瘦猴”在碗里放进几粒黑色的西瓜子，盖上小木板，接着说：“请你们猜一下，碗里西瓜子的数目是单数还是双数。猜对了，押多少，赢多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快来碰碰运气吧！”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几个好事的乘客争先围上前瞧热闹。我懒懒地仰卧在座椅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嘴角边却露着一丝轻蔑的微笑。我是一家外贸公司的办事员，常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这帮骗子想用这种老掉牙的雕虫小技骗钱，真是贻笑大方，我根本不屑一顾。
“押宝”游戏开始，下面该负责“撬边”的同伙登场亮相了。“哇！猜中了，我赢到50块！这样的钱太好赚了，有钱不拿的是傻子！”一个托儿大叫。“哈哈！我手气真旺啊，赢了100块！”另一个托儿一边嚷，一边举起手向众人挥舞着“赢”到的钞票：“机会多多，奖品多多，大伙快来试一试啊！”
“瘦猴”显得懊恼万分，装模作样地搧了自己一记耳光，骂一声：“倒霉，晦气！”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精彩”表演，在视线中晃来晃去的始终是那几张丑陋的面孔。游戏如火如荼进行着，不时传来有人中奖的好消息。我对此付之淡淡一笑，心说：不管你们赢多少钱，还不是坛子里搬到罐子里——瞎起劲！只要没人参与，骗子设计的骗局就不会成功，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情况发生了意外。“幸运者”兴高采烈的样子感染了观众，有位农村大嫂看到他们的钱来得这么容易，大概也有些心动，挤过人群凑到“瘦猴”跟前。见有鱼儿上钩，托儿们马上溜到旁边，腾出个空位。农村大嫂从兜里掏出一张钞票，小心翼翼地问：“我来押一把，行不行？”
“行啊，大姐。”“瘦猴”满面春风地招呼着。他抓了几粒瓜子放到碗里，盖上板，又问：“这位大姐，你押单还是押双？”大嫂已经瞅见碗里西瓜子的数目，当然押单了。瘦猴吆喝一声：“开了。”他紧贴着碗口迅速抽出木板，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八粒，大姐，不好意思，你输了。”“明明看到是七粒，怎么眨眼工夫多出一粒？青天白日碰见鬼了！”大嫂疑惑不解，喃喃自语。
“瘦猴”伸手准备拿钱。“慢！”路见不平一声吼，看客中有个红脸大汉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喝道：“这是个地地道道的骗局！窍门就在盖板上。”我情绪一振，打心眼里敬佩这位刚直不阿的好汉。
红脸大汉一把夺过“瘦猴”手中的盖板，说：“这块板里夹了吸铁石，其中一粒西瓜子也是假的，用小磁铁做成瓜子的形状。两块磁铁互相吸引，假西瓜子原来就吸附在木板上，你们都没在意。如果贴着碗边抽出板，假西瓜子被捋到碗中，数目增加一粒；向上提起木板，假西瓜子仍然吸附在板上，数目不变。所以，单数双数全由他控制。”说着他当场给乘客们作了示范，果真如此！
骗局被揭穿后，这伙穷凶极恶的歹徒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纷纷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匕首。红脸大汉那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两个眼球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攥紧拳头刚想反抗，“不许动，动就要你的命！”后面的歹人已经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瘦猴”狞笑着说：“敢坏我的好事，找死！咱们弟兄今儿个的损失就要你赔了。”
满车的乘客都被这杀气腾腾的场面吓呆了，一个个噤若寒蝉。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浑身哆嗦得厉害。谁不想当英雄，可歹徒人多势众，手持凶器，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又能咋样？唉，我发自内心地鄙视自己的渺小和懦弱。
歹徒们把红脸大汉身上的钱洗劫一空，强逼司机在路边停车，打开车门，一溜烟逃走了。
危险过去，乘客们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农村大嫂怀着愧疚上前谢过这位好心人。有人提议赶快报警，红脸大汉却摆了摆手，苦笑着说：“来不及了，他们早跑得没影了。时间宝贵，不能耽误大家行程。”
大客车重新上路。蹲在那里的红脸大汉眉头紧锁，眉梢间露出十分忧郁的神色。农村大嫂关切地问：“大哥，你上哪儿去啊？是不是遇到难事了？”好汉叹了一口气说：“我是一家生物制药厂的供销员，去江苏送货。不承想半路上碰到这帮坏人，身上带的钱都让他们抢走了。唉，可怜，现在我连住旅馆、吃饭的钱也没有了。”说到这里，好汉的声音有点哽咽，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的不幸遭遇真让人唏嘘不已。
该出手时就出手，一旁的我赶紧掏出200元钱递到他手里，红着脸说：“大哥，你是条汉子，跟你相比，我自叹不如，这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好汉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谢谢你雪中送炭，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他转身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纸箱，从中取出三盒药，说：“兄弟，你的情我领了。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拿你的钱，这三盒保健药品你一定得收下。”我再三推让，盛情难却，只得接受。
红脸大汉向我介绍：“这是我们厂生产的最新产品‘神功’牌正元胶囊，采用人参、鹿茸、冬虫夏草等名贵中药材精制而成，能大大提高人体的免疫力，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尤其适用于老人、小孩和体质虚弱的人。一个疗程三盒，市场零售价380元。”如此说来，反倒是我占了他的便宜，真是一位老实厚道的君子。
农村大嫂忽然惊喜交加地叫起来：“哇！‘神功’牌正元胶囊原来是你们厂生产的，效果真灵！我老公公多年的气喘毛病，吃了你们厂生产的药以后，免疫力大大提高，病好了，他如今的身体壮实得像头牛。听说这种药很紧俏，市场上挺难买的。大哥，帮帮忙，也卖我几盒吧。”“行，世界这么大，咱们能碰上那就是缘分。没啥说的，优惠价，三盒你给二百元，多了不要。”红脸大汉答应得很爽气。
一会儿工夫，红脸大汉的身旁便围了好些人，他们争先恐后地抢购这种灵丹妙药。不到10分钟，两只装药的纸箱见底，这位好汉喜滋滋地数着厚厚一叠百元大钞……
一路无话。回到家里，我把这三盒“神功”牌正元胶囊孝敬了老丈人。保健品嘛，吃吃无妨。
过了一阵，我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一条新闻：某地公安机关破获一起发生在客车上的团伙诈骗案，他们设圈套推销假货来骗人钱财。荧屏上出现了警察审讯犯罪嫌疑人的场面，啊！这不是车上见到的“瘦猴”和托儿吗？下面的画面更是惊得我目瞪口呆——戴手铐剃光头的红脸大汉、捂住脸躲避镜头的农村大嫂也闪亮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