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2期
为了疯妈妈
作者：关义军
翠花乡中学初三(1)班今天新转来了一名同学，名叫东方思念。他的爷爷东方一平是台湾有名的大老板，最近刚刚在翠花乡投资办了一家大型企业，并且还特意把他的孙子东方思念从台湾带过来，转学进了翠花中学。
为了表示对远道而来的新同学的欢迎，初三(1)班的班主任郭老师特意让同学们把教室装点了一下，横七竖八地挂上了许多装饰彩带和五颜六色的小气球，黑板上写了一行大大的欢迎标语，整个环境简朴而热烈。然而等到东方思念走进教室的时候，不但是郭老师愣住了，全班同学也都愣住了：只见东方思念上身穿白粗布疙瘩袢汗衫，下身穿黑粗布半截短裤，脚穿千层底布鞋，头发剪得半长不短参差不齐，和狗啃过似的，整个一个三四十年代中国农村小小子的打扮。
看着东方思念这身怪异的打扮，全班同学在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差点没把教室屋顶掀下去，有好多同学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一开始，郭老师和同学们还以为东方思念是因为不了解我们现在的生活状况，为了和同学们保持一致特意这么穿的，但时间长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东方思念自从入校那天起，就没有换过衣服。据和他同住一室的二胖反映，东方思念带来的那个衣服箱子里，各种时髦的好看的衣服多极了，光西服就有三套，可他就是不穿，就知道穿那身三四十年代的旧衣服，每天跟宝贝似的对待他那身旧衣服，晚上洗了，白天接着穿，从不换衣服。
这一天，二胖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就和几个同学在宿舍里围住了东方思念，和他理论，问他为什么整天穿这身三四十年代的旧衣服?东方思念看了看二胖他们，平静地说：“不为什么，就是喜欢。”
二胖一听不干了，他一指东方思念说：“没这么简单吧?我看是你的思想有问题。”
东方思念望着二胖惊讶地问：“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本来嘛!”二胖不高兴地说，“你穿这身衣服，我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看不起我们大陆人，看不起我们乡下人，穿这身衣服就是成心想侮辱我们，对不对?”
“不对!”东方思念也有些急了。
“你别不承认，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二胖带来的那些同学也随声附和。“我可告诉你东方思念，你也和我们一样，台湾也是中国的，我们都是中国人，你侮辱我们，就是侮辱你自己，知道不知道?哼!”
“我没有，我没有!”东方思念也不甘示弱。
从此，全班同学都不再搭理东方思念，谁见了东方思念都是怒目相向，不给他一个好脸。东方思念呢，一点也不在乎，每天照样穿着他那身行头，出出人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梗着小脖子不低头。
这种冷战持续了半个月，战争还是爆发了。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东方思念。原来学校有规定，课堂上同学回答问题—定要说普通话。东方思念从台湾来，他说的普通话很好听很标准的，可是他开始还说普通话，慢慢的同学们发现，东方思念在学他们说话。他们平时说的都是当地的方言土话，上课说普通话也带有方言腔调，东方思念不但课下学，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学，他和二胖在教室里坐一个桌，又住同一个宿舍上下铺，因此他学二胖说话学得特别像，这可把二胖惹急了。
一天下了晚自习，在回宿舍的路上，二胖把东方思念截住了。他怒气冲冲地问东方思念为什么总学他说话?是不是看不起他，寒碜他说话难听?
东方思念告诉二胖，他没学他，更没有觉得他说话有什么不好听。
二胖可不听他的解释，一把抓住了东方思念的衣服领子生气地说：“我可警告你，你以后不要再学我说话了，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听见没有?”
由于二胖用的劲大了些，也由于那身衣服实在是太旧了，布质都有些“风化”了，经二胖这么一扯，只听“哧啦”一声，东方思念的上衣一下子撕了一个一尺多长的大口子。这下东方思念可不干了，他嘴里大叫着：“你赔我衣服!”就扑向二胖，与二胖扭打在了一起。功夫不大，两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郭老师听到消息赶过来，才把他们给分开。郭老师看着东方思念和二胖真是又疼又气，他首先批评了二胖，然后对东方思念耐心地说：“东方同学，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同学们也都很喜欢你，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学二胖他们说话?上课为什么要用方言土话回答老师的问题?你能解释—下原因吗?”
东方思念望着郭老师，眼泪就下来了。他说：“这都是为了我爷爷和我祖奶奶啊!”
原来，东方思念的老家就是这翠花乡，他的爷爷东方一平从小就生活在这翠花乡的狗尾巴村。那是五十多年前的1949年，一天，东方一平的爷爷病了，并且病得很重，烧得迷迷糊糊的，想要一碗凉面吃。可是当时家里那个穷啊，棒子面还都揭不开锅呢，哪有白面啊。一平的妈妈看着病重的公公，就让一平拿着一只碗，去邻居家借碗白面。一平刚出门，正撞见刚从平津战役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国民党军队，他们不由分说，就把一平给抓了壮丁充了军。后来，他就和国民党军队一块到了台湾。
后来东方一平从军队退伍，在台湾成了家立了业，但他无时无刻不思念家乡的亲人，改革开放以后，他来到大陆寻找亲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母亲。可是已经87岁的老妈妈就因为当年丢了他，由于思念过度急疯了，早已经认不出他来了。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妈妈这个样子，一平难过得哭了。为了治好母亲的疯病，他想了很多办法，各个有名的大医院也都去过了，但一点效果也没有。他的孙子思念今年已经16岁了，和他走的那年一般大，更重要的是他长得特别像当年的一平。一平眼睛一亮，这才拿出他一直像宝贝一样珍藏的当年他穿走的那身衣服鞋子，让孙子装扮成他当年的那个样子，从台湾台北中学来到家乡的学校上学，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身临故乡，学会方言上语，尽可能学得像一些，从而唤醒老母亲大脑深处的记忆，可谓用心良苦。
郭老师和同学们听了，都被深深地感动了。星期一的早晨；东方思念来到教室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只见教室里所有的男同学，一律是白汗衫黑裤子黑布鞋，头发也和他一个样；再看女同学，都是小碎花褂灯笼裤花布鞋，头发都梳成了羊角辫，全都是三四十年代的打扮。东方思念哭了，他向全班同学深深鞠了一躬，激动地说：“谢谢老师，谢谢同学们!”
三个月后的一天，东方思念和全班同学在郭老师带领下，都穿着那身衣服出发了。他们去哪儿呢?当然是去狗尾巴村看望东方思念的祖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