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3期

人才难得

作者:刘 奔






  一
  
  暑假刚开始,余旺便拿着辽西冶金学院的毕业证书和个人求职材料,昂首迈进西凉镇政府的大门,径直敲开党委书记梁友柱的办公室,开诚布公地要求到镇矿业办上班。他要给全镇的钼铁矿业引进新技术,大幅度提升经济效益。
  梁书记稳坐在大班椅上,将余旺递过来的求职材料翻了翻,很赞赏地说:“欢迎呀,人才难得。不过,去钼铁厂当技术员比在镇机关当矿管员更能学以致用——年轻人,还是先去生产一线干出名堂,然后再进机关当干部。体面!”
  听了梁书记的话,余旺觉得很实在。想想自己的专业能对口用在矿冶上,日后混个一官半职估计不是什么难事,便答应到镇第一钼铁厂去试试看。
  西凉镇是远近闻名的大镇,又是辽西一带盛产钼铁矿的富镇。镇里镇外矗立着几十家炼钼厂,沟沟岔岔里流淌出特种钢材必需的配料——钼铁精砂。余旺从小在西凉镇长大,是镇上唯一获得矿冶专业文凭的大学生。由于父母早亡,家境贫寒,从高中到大学,他都是靠勤工俭学来完成自己的学业。多年的课外打工生涯,既磨炼出他的敢拼敢闯、逞强好胜的性格,还让他在采矿冶炼的实践中积累了不少独到的技术与经验。
  这天中午,余旺骑着一辆破摩托,驶进了镇第一钼铁厂的院子,他是因天气炎热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瞅瞅。他刚把车停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随意一瞥就看到檐下站着一个手擎遮阳伞的女孩。女孩闻声侧过脸问:“你找谁?”这蜜一样甜柔的嗓音,霞一样灿烂的脸蛋,让余旺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含义。余旺怔了一下,迷乱地应答:“找厂长。”女孩轻盈地跳上几级台阶,对着二楼的会客室喊道:“爹,有人找。”
  女孩的爹叫苏信天,是这里的厂长。余旺一进门就报出自己的名字,苏厂长一边笑呵呵地握着余旺的手,一边招呼女儿给客人上茶:“梁书记来电话说了,人才难得啊,你来当我的助理,太好了。我的女儿小莺,做你的下手,咱仨一块儿干。”余旺听说能和靓丽可人的厂长千金一起共事,原先想要提出的种种任职待遇都丢在脑后了,连连点头说可以可以。
  余旺和小莺相处得很好。小莺是县职高的肄业生,不懂技术也不会理账,但她有个好性格,爱说爱笑,温顺热情。看着余旺在炼钢铁炉前挥汗劳作,她总是耐心地陪伴在一旁,帮着余旺配料、送水。下班后或休息日,她还时常顾念余旺独处寂寞,隔三岔五地走进男工宿舍,找余旺闲聊说笑,逗唱解闷。小莺的主动大方,余旺的迎来送往,让同厂工人们都认为这是一对郎才女貌相当般配的情侣。
  好事多磨。这年冬末,有人告诉余旺,小莺要和县公安局的刑警冯军结婚。余旺大感意外,他不信小莺会爱上别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很普通的警察。
  下班后,余旺把小莺堵在会客室里,问她结婚的事可是真的?小莺平静地告诉他是真的。余旺不相信,他扳住小莺的肩头质问道:“你干吗要嫁给警察呢?我哪儿比不上他呀?”
  “我没说你不好,可我爹说,冯军比你更好!”
  余旺说:“是你嫁人,还是你爹嫁人?”
  “我爹说你再好,也当不成警察——冯军比你强,端的是铁饭碗,平时要罚谁就罚谁!”
  余旺急了:“我一年能帮你爹在厂矿里多赚一百多万元,冯军有这本事吗?”
  小莺也恼了:“你这么有本事,当个镇长我就嫁你!”
  余旺哑然了。他睁大疑惑的眼睛看着小莺,好一会儿他才明白,小莺爹是嫌弃他位卑人贱,要让女儿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
  余旺扭过身子,咬着牙说:“你嫁给他吧,我看你能幸福到哪儿去!”
  如果这时小莺能狠下心来,臭骂一顿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许两人从此就一刀两断了。可小莺是那种重情义的女子,她不忍心看到余旺这么痛苦,她热泪盈眶,嘤嘤地说:“我知道你非常爱我,可我只能嫁一个人。我没有别的回报你,你就抱我一下亲我一口吧,也不枉我喜欢你这些个日子。”
  余旺转过身,抱住小莺,抱得紧紧的,抱得她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有亲吻小莺,只是久久地吻着她的脖颈——只有爱,没有欲的吻。最后他松开了拥抱,激动地说:“小莺,你记住,我会让你和你爹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离开那个警察——嫁给我。”
  “别说这样赌气的话,我会让冯军发喜帖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小莺很平静地说,然后像平时一样轻盈多姿地走了。
  余旺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冲进了厂长办公室,他指着苏信天的脸说:“我警告你,你瞧不起我,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二
  
  春节过后,余旺开始实施报复行动。那天,他风风火火地跑去镇政府,推开梁书记的办公室,从草绿色背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摞纸,丢在宽大的老板台上,说:“我要把苏信天送进监狱。”
  梁友柱把那一堆纸拨弄几下,眨巴着眼皮,惊讶地问:“告老苏的状?”
  余旺说:“苏信天一年侵吞国有财产50万元,是个货真价实的贪污犯!”
  梁友柱说:“我知道你去年帮他赚了一百多万元,你说这些是想顶替苏厂长的位置?”
  “我可不稀罕,我想当——镇长。”
  “好,有志气,可是当镇长也得一步一步地来。先当助理,再当厂长,然后是副镇长、副书记,最后才能当选为镇长。”说着,梁友柱站了起来,拍着余旺的肩膀说:“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晚了,你等着给反贪局作证去吧。”余旺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梁友柱厉声制止道:“余旺,你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余旺扫了梁友柱一眼:“怕是你在他身上也有短?”
  梁友柱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可别太张狂,当心早晚也得栽跟斗。”
  余旺对自己明人不做暗事的举动,很是自鸣得意。他离开镇政府,便急匆匆返回厂里,直奔厂长办公室。苏信天一接到梁书记的电话,就慌三火四地冲出大楼,与余旺撞个满怀。他抓住余旺的袖子,苦眉苦眼地说:“小余兄弟,我哪儿得罪你了?”余旺冷冷地回答:“我不是你的兄弟,我是你的晚辈,我要做你的女婿——你不让小莺嫁给我,我就让你尝尝牢狱的滋味!”
  苏信天愣怔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有低声下气地哀求余旺放他一马,因为小莺已经嫁人了,他又没有第二个女儿。他愿意奉送20万元给余旺,让他娶一个比小莺更好的姑娘,只要他不把事情搅到反贪局去。余旺表示钱坚决不要,要就要小莺这个人。
  余旺冷冰冰地等着回话,苏信天心焦如焚,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女儿打电话,催她到厂里来。刚做新娘子没几天的小莺娇声软语地追问他着急的是什么事。当着余旺的面,苏信天又不便直言,强调说你来了就知道。
  小莺带着新婚的喜气来到父亲的身边,没想到兜头倒下一盆冷水,更没想到的是知根知底的余旺竟要把自己的父亲送进反贪局!她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左望一脸惶恐的父亲,右望一眼冷漠的男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本想求余旺饶过她的父亲,但她知道事情已闹到这个分儿上,而余旺又是一个决心要干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汉子。她沉默了好一阵子,含着泪对父亲说,她去公安局找冯军拿主意。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厂门口响起了揪心的警笛声,小莺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县检察院的人带上警车走了。
  
  三
  
  冯军能在县局当刑警,自然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他听了妻子的一番哭诉之后,立马邀了县公安局的李副局长同去检察院说情,可熟门熟路也有摸不着边的时候,反贪局局长一脸无奈,还让李副局长碰了个多管闲事的软钉子。
  冯军转而求梁书记出面找检察长,梁友柱可不是普通的镇党委书记,他还兼着县委常委呢,新近还传说他是下届县长的热门人选之一,让他找检察长,应该是能说上话的。果然检察长很客气地接待了梁书记还把反贪局长唤来作陪,可是一提到苏信天的案子,反贪局长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他说苏信天是个软蛋,一讯问,全坦白了,这案子我们不办也得办,除非举报人自认诬告,要求撤诉,否则没有其他可挽回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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