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7期
蟾蜍传情
作者：桑 榆
“台湾大陆访问团”回台不久，“台湾水果展销会”便在福州开了锣。展厅里人山人海，果香四溢，独特的热带水果，吸引了大批顾客和批发商，生意十分火爆。
这天上午10点，一位英俊青年兴奋地站在展厅入口处，他叫周昌平。他不是来买卖水果的，是受妻子欧阳芸的委托来找人。一个月前，欧阳芸收到舟山岛大岙镇转来的“协查函”，说有一位台商欲来大陆寻找失散二十多年的小妹，可在福州“台湾水果展销会”上会面。欧阳芸的父母是台湾人，在她出生之后就被送给大陆一户人家。于是她让丈夫小周带上“协查函”，从家中赶到福州，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亲人。
华灯初上，周昌平看见一位胸前挂着参展证的台商挎着相机，身背背包走来。他本想走过去打招呼，可就在这一刻，一辆摩托飞快地与那台商擦肩而过，一眨眼，抢走了他的背包和相机！周昌平一边大喊：“捉飞车抢包贼！”一边拼命地冲上去。但他赶不上，飞车贼转眼跑得无影无踪。周昌平折回来去询问台胞，才知道他叫白先淼，乘参加“果展”的机会来大陆寻找家人，被抢去的除了美金和英镑外，还有寻人的实物证件。
周昌平立即掏出手机报警，不一会儿，警车呼啸而至。警长巩一凡问清了情况后，又向他俩了解作案人的相貌特征、摩托车车号等情况，而后告诉台商他们会尽快破案的。
无奈之下，周昌平和白先淼一起回到宾馆，在宾馆茶厅，白先淼讲起他家过去的事。
那是1981年夏天，家住台湾省花莲市铜门镇的白坚——白先淼的父亲，购买了一艘500吨级渔船，雇用了十几个工人到棉花屿捕捞黄花鱼。正值大汛鱼多，每网都是满满的，白坚和渔工们高兴得不得了。他老伴也挺着大肚子，要给大伙儿做好吃的。本来白坚不让她上船，说她身怀六甲，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她说：“我不上船，你花钱雇厨师？别充阔佬了！”白坚没法子，叫她当心点，别乱跑。白坚指挥轮机手开足马力，把装满鱼虾的渔船往回开。这时，台风来了。500吨的渔船，哪经得起狂风巨浪的扑打，船在洋面上颠颠歪歪，白坚心想回花莲港湾没门了！经过72小时的飘泊，船虽说没被砸沉，却被大风刮到浙江舟山群岛附近。白坚一家人害怕极了，他们在台湾听说，台湾渔船擅自闯进红色大陆共军管辖的洋面，会遭来炮击——这回完了！
果然，大陆巡洋舰和鱼雷快艇包围过来了，白坚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有人喊话：“台湾来的渔民兄弟，你们是被台风刮过来的吧？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官兵，你们不用害怕，有困难只管说，大陆就是你们的家。”白坚颤抖着走上甲板，把情况告诉快艇上的军官。想不到解放军真和气，在问明情况后便把他们护送到大岙港，住进招待所。他们得救了！在当地工商所的帮助下，船上的鱼在当地就卖光了，价钱还不低！但是白先淼的母亲经过这一路的折腾，早产了，生下了一个小而弱的女婴。白坚给孩子取名“苦海花”，说她是苦命的女孩。
在大岙呆了一个月，渔船要回台湾了。临走前，白坚觉得带着弱小的苦海花回去，路上有危险，一旦碰上台风或有个急病，谁来抢救！他和老伴商量，决定把女婴送给大岙镇的一家姓赵的农户。他们拿出一笔抚养费，还写下孩子的出生年月、父母家人的姓名、住址。为了让今后相认留下证据，白坚把祖传护身用的“紫色玉蟾蜍”，请人一破为二，留给苦海花一半，还在包裹的红布上写明：“如若变生意外，以后家人重逢，以此信物为证。”而后，他们便放心地驾船回台湾了。
渔船离开大岙，本该加快速度返航，可白坚他们感激大陆政府的照顾，有些留连忘返；加上惦念着嗷嗷待哺的苦海花，白氏一家人总打不起精神，船走得很慢很慢。想不到在中途竟遇上海盗，一伙歹徒上船抢劫，抢走了卖鱼的全部货款，还从白先淼母亲身上搜出半个“紫色玉蟾蜍”。麻脸匪首看了一眼，认为是烂货，也就不当一回事，要往海里扔。母亲却不要命地扑上去，拽住他的手，大喊：“把它还给我，它与我女儿的性命息息相关哪！”虽说母亲抢回了半个紫色玉蟾蜍，人却被匪首踢倒在船上。白坚看清楚匪首手臂上还文了一只海龟，怪刺眼的。
一晃20多年过去了。白坚一家人靠捕鱼还债，日子过得很艰难。后来搬迁到玉山，开荒植树造果园，境况才好转。不久，“白氏水果”成了知名畅销品牌，生意也就愈来愈红火。但是不管日子过得苦或甜，白坚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苦海花。他把自己海上遇劫和送养女儿的经过多次讲给儿子白先淼听，让他找机会回大陆寻找妹妹苦海花。这一回，白先淼就是带上母亲留下的那一半紫色玉蟾蜍，乘台湾在大陆办“果展”的机会来寻海花的。来之前，他先给大岙镇政府写了寻亲信。
听到这儿，周昌平立起身子，说：“白先生，很巧，我来之前，我爱人收到大岙镇政府转来的查询信，小时候，我爱人就住在大岙，也曾听她说亲生父母是台湾渔民，可是以后不知何故，全无音讯。”
“真有这么巧？我要找的妹妹如果是你爱人就好了！”白先淼寻人心切，话没听完便惊喜得蹦跳起来。
“白先生，估计这不可能。她一不叫‘苦海花’，二不姓赵也不姓白。不过，你要是有物证就好查了。”周昌平说。
白先淼苦苦一笑：“兄弟，你不看到了吗，我的背包刚刚被抢了，寻人信物就放在背包里。”周昌平与白先淼相视无语，想不到事情竟会这么节外生枝！
周昌平告诉白先淼，他本人毕业于医科大学，在南屏医院做外科医生，他爱人欧阳芸在市第一幼儿园当老师。她怀胎10月，已经住进市医院妇产科临盆待产，明天他必须赶回南屏。他向白先淼表示歉意，说以后再联系。
台湾水果展销会很快结束，白先淼估量案子短时间里破不了，他打算先回台湾等待福州警方的消息。可就在他要离开宾馆时接到公安局的通知，叫他随车出发抓捕歹徒。凌晨一点，两辆警车悄悄地开进一个山村，包围了山坳里的一户人家。干警们破门而入，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个是他的麻脸老爸。白先淼指认年轻人就是骑摩托车抢包的人。
经审讯，那个年轻人承认是他骑摩托抢走白先生的背包和相机。警方还追踪了解到他老爸曾当过海盗。二十多年前在海上抢劫白坚渔船的也是他老爸所为，捞起麻脸的衣袖，膀子上还真如白先淼所说的文着一只海龟。警方认定这对父子都曾犯下抢劫罪。于是经公安部门周密调查，这对父子终于落入法网，白先淼也找回了被抢去的半只“紫色玉蟾蜍”。
再说两天后，白先淼兴冲冲来到了南屏市医院妇产科找欧阳芸。一进医院大门，就遇到周昌平。周医生迎上来告诉白先淼：“白先生，有好消息，妇科医生说欧阳芸怀的是双胞胎。”白先淼说：“我也有好消息，信物‘紫色玉蟾蜍’找到了。”说罢便拿出半个“紫色玉蟾蜍”。周昌平二话没说便领着他一块进病房见欧阳芸。欧阳芸也拿出自己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另一半“紫色玉蟾蜍”，一拼接真的是处处吻合。欧阳芸确认白先淼是她的亲哥哥！这时刻，哥哥白先淼、妹妹欧阳芸、妹夫周昌平，当即高兴得抱成一团！
欧阳芸问白先淼：“哥哥，爸妈还好吗？”白先淼告诉她：“离别年代太长了，母亲日夜思念你，早在1992年过世了。父亲已七十多岁，腰板还硬朗着呢！他平时还能照料果园，可想死你了。”接着白先淼问欧阳芸为什么不姓白又不姓赵？欧阳芸告诉哥哥，养父死得早，养母改嫁，她是随继父改的姓，名字也是继父取的。至于“苦海花”这名字，听起来让人心酸，养父母在她小时就没有用过。
海峡两岸亲人团聚的消息很快传遍医院。大家纷纷前来祝贺，并好奇地要看看那信物紫色玉蟾蜍。医院中有个老中医是个文物通，他托起玉蟾蜍，对大伙儿说：“这只玉蟾蜍可不一般，它背上刻着荷叶、蝙蝠，还有两个胖胖的仙人，这两个仙人叫‘和’‘合’二仙。这种玉蟾蜍不是人间四只脚的癞蛤蟆，而是神仙的宠物——三脚蛤蟆。玉雕刻家的名字叫朱稚征，是明代著名的雕刻大师，他刻的小动物，当时一个就值一两银子，这只紫色玉蟾蜍可是宝中之宝哟！”
经他这一说，这吉祥物玉蟾蜍就更神奇了，顿时身价倍增成了稀罕文物！周昌平感慨地说：“信物虽小，它说明台湾大陆同祖同宗是千古不变的事实！”
次日，家人团圆。欧阳芸又添“龙凤胎”，真是双喜临门！为了纪念这个亲人团聚的日子，他们把男孩取名“周情台”，女孩取名叫“周情湾”。
经商定，待欧阳芸满月后，他们将一同去大岙公墓祭扫赵家两位先辈。白先淼激动地说：“赵家的养育之恩万万不能忘哪！”
这消息很快传遍南屏市，媒体以《蟾蜍传情，海峡两岸亲人团圆》为标题，上了报纸、电视。南屏市领导也来祝贺，白先淼先生向市领导提出合资开发南屏荒山，种植果木，投资兴建“果汁果品加工厂”的意向，把台湾的名牌“白氏水果”引进大陆。市领导当场欣然答应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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