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8期
善良的价格
作者：梁洪涛
梁汕今年２９岁，是乐陵宾馆的老牌服务员。这天晚上下着大雨，一对老年夫妇浑身湿漉漉地闯进来，要求住宿。
梁汕打开旅客登记簿一看，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所有的客房都住满了，你们去别处看看吧。”两位老人很失望，无奈地往外走。梁汕看看外面越下越急的雨，又招手叫住他们：“这样吧，今晚我值班，你们若不嫌弃，就到我的宿舍里将就一晚上吧。”两位老人连声道谢。梁汕刚想领他们去宿舍，忽然想起妻子林燕今晚来了，正在自己宿舍里，于是让两位老人稍等，推说先去收拾一下。
林燕下岗后摆了个烟摊，今天下雨收摊早，就过来找梁汕。他们结婚六年了还没小孩，去医院也没查出哪个有病。
林燕刚睡下，梁汕把她喊起来，把情况一说，让她去隔壁女服务员宿舍凑合一晚。林燕一听就火了，数落道：“梁汕啊梁汕，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大吗？”梁汕说：“难道善良还有错吗？”林燕说：“善良没错，可善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善良又值多少钱呢？”
这问题林燕问过好多次了，梁汕无从回答。也难怪林燕发火，梁汕因发善心惹的麻烦正搅得他家焦头烂额。原来半个月前，梁汕下班后骑着摩托车回家，在路上看见一个被车撞成重伤的小女孩。梁汕把小女孩送到医院，并垫付了住院押金。可谁知小女孩的父母赶来后，不但不还梁汕垫付的钱，还硬说人是他撞的。小女孩一直昏迷不醒，只有等她醒过来才能证明梁汕的清白。医院让续押金，小女孩的父母就找梁汕要钱，梁汕已垫付了１万多块，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今天林燕见他又要管闲事，能不发火吗？
梁汕天生嘴笨，让林燕一顿抢白，只知道重复一句话：“我看他们那么大岁数了，淋着雨再去别处找旅馆，于心不忍。”事情到了这一步，林燕也没了脾气，穿上衣服去了隔壁的女服务员宿舍。
第二天雨过天晴，两位老人再三向梁汕道谢，并拿出２００块钱作为住宿费让他收下。梁汕说：“我没能让你们住上舒适的地方，心里就很过意不去了，怎么能再收你们的钱呢？”老先生说：“这钱你一定收下，我们还有事求你帮忙呢。”
原来，两位老人是旅居海外的华侨，拥有千万资产，膝下却无儿无女，这次回来是寻找失散多年的侄子，商量继承财产的事。老先生叫邵长根，他让梁汕看了他侄子儿时的照片，让梁汕帮着打听打听。梁汕满口答应，但２００块钱他坚决不收。正拉扯间，梁汕的手机响了，是那小女孩的父亲打来的，说医院让续交押金，叫梁汕准备５０００元钱送过去。梁汕眉头拧成了疙瘩，能借的地方都已借了个遍，再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呢？
邵老先生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打开随身带的密码箱，从里面拿出５０００元钱递给梁汕，说：“怎么能让好心救人的人为难呢，这５０００块钱我出了！”梁汕说：“这样我还是为难，你替我出钱，可我拿什么还你呢？”邵老先生说：“这钱不用还，就算我为你的善良付账吧！”梁汕心里一动，想到林燕问他善良值多少钱的事，就脱口而出：“善良能值５０００块钱吗？”邵老先生笑道：“不止啊，如果我用５０００块钱就能买到你这份善良的话，那我占大便宜了。”梁汕不敢相信，就说：“那这钱我先收下，算你的。”
邵老先生临时决定不走了，他要跟梁汕去医院，去向那小女孩的父母说明真相，人不是梁汕撞的，他是个好人。来到医院，梁汕先去交押金，报了姓名床位号，人家一查，说押金还没用完，病人快出院了，不用交了。梁汕一听兴奋极了，小女孩好了，能还自己一个清白了。
小女孩的确好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一辆汽车撞倒的，而不是梁汕撞的。小女孩的爸爸是个菜贩子，卖菜从来不够秤，一斤给九两，人称“少一两”。他知道真正的肇事者找不到了，只能抱住梁汕这个憨大头不放，必须说服女儿，一口咬定是他撞的。女儿茵茵上一年级，一听爸爸让她撒谎就急了：“老师说了，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会被狼吃掉！”“少一两”连哄带吓，并答应给她买一个芭比娃娃，茵茵才勉强答应下来。
梁汕和邵老先生刚一进病房，“少一两”就问５０００元押金带了没有。梁汕说：“孩子不是要出院了吗，还要什么钱？”“少一两”说：“出了院得买营养品吧？还有我这些天耽误卖菜的损失，要你５０００元还多吗？”梁汕说：“先别争论钱多少，先问问孩子是不是我撞的吧？”“少一两”吼道：“问什么问！茵茵一醒过来，就说她是被一个骑摩托车的撞的，不是你是谁？”茵茵看看梁汕，看看“少一两”，低头不语。“少一两”冲她挤眼弄鼻儿：“说呀，是不是他撞的？不愿说点点头也行。”茵茵还是不言语。邵老先生走到茵茵床前，说：“孩子，你被撞伤后，就是这位叔叔把你送到医院，并垫付医药费给你治好的呀！”茵茵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爸爸，我不撒谎，我不要芭比娃娃了，我是被一辆汽车撞的……”“少一两”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嚎起来：“不争气的女儿啊！你这一句话，就让爸爸损失１万多块钱啊！”邵老先生望着席地而哭的“少一两”，觉得有点眼熟，从兜里摸出一张相片对照着瞅了瞅，问道：“你是不是姓邵？”
“少一两”一愣：“是啊，我叫邵义亮，人们叫白了才叫我‘少一两’。”邵老先生又问：“你爸爸叫邵长生？你的小名叫狗剩？”“少一两”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邵老先生把相片往他脸前一扔，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失望。“少一两”低头一看，竟是自己儿时光屁股大哭的相片。“少一两”忽然明白了，上前抓住邵老先生的胳膊，“叔叔”长“叔叔”短地哭起来，说他爸爸临死前叮嘱他，叫他一定要找到叔叔，给叔叔尽孝，为叔叔养老送终。邵老先生叹了口气，说：“本来这次回来，我是找你继承财产的，现在看来只能先搁一搁了。你回去继续卖你的菜吧，直到什么时候没人叫你‘少一两’了，再来找我。”
一年多后，邵老先生给梁汕打来电话，说他在北京投资建了一个大宾馆，让梁汕去当总经理。梁汕说：“老先生，我当服务员还行，当总经理怎么干得了？对了，你的侄子现在已没人叫他‘少一两’了，让他干吧。”邵老先生在电话里郑重地说：“善良是一生的功课，他现在只是不再欺诈，跟你比他还差得远呢！小梁，你就不要推辞了。”
几天后，梁汕辞去乐陵宾馆的工作，和妻子林燕一同去北京。来到长途汽车站，他们刚要上车，忽听身后有人喊：“等一等。”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少一两”领着女儿茵茵从远处赶过来。来到跟前，“少一两”拉着梁汕的胳膊说：“兄弟，我求你一件事，你们认茵茵做干女儿吧。我觉得茵茵有了你这样的爸爸，将来一定错不了。”这时，懂事的茵茵冲梁汕和林燕甜甜地叫了声“干爸干妈。”梁汕答应着，一下把茵茵抱起来，对林燕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善良的价格了，你看，我们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这不正说明善良无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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