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23期
送厚礼
作者:齐运喜
论容貌,楚楚并没有出奇的漂亮,仅算二流美人。但她体态轻盈,苗条匀称,有着流动的线条美,堪称一流的“魔鬼身材”。再加上她温柔爱笑,气质文雅,所以她成了同学们公认的“系花”。追求楚楚的“酷小子”比她的手指脚趾合起来数还多,但都一个个吃了她的闭门羹,她唯独接受了肖男的“爱抚”。
肖男相貌平平,学习成绩也一般,败下阵来的帅仔们为此愤愤不平:“肖男哪点比我强?他凭什么征服了她?”
不气白不气,气了也白气,反正楚楚照例只接受肖男的约会,并且多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他握手言欢,“飞吻作秀”。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吃饱没事干,就削尖脑袋打探二人的隐私,终于获得突破性的进展:原来楚楚家中很穷,为上学欠了许多债,她妈妈过怕了苦日子,就嘱咐楚楚一定要找个富裕的婆家嫁过去。肖男尽管穿戴俭朴,花钱小气,但是他的老爸在市里当局长,堂堂正正的一把手,家中缺苍蝇缺蚊子,独独不缺票子,难怪楚楚对他“钱”有独钟,谁怕票子多了咬手呀?
这天,楚楚问肖男:“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们参加工作后就订婚。你打算送我什么样的订婚礼物?”
肖男笑了笑说:“老爸什么事都瞒着我,一点财权也不给我,还动不动板着脸孔训人。说真的,我想送你一枚钻石戒指,但是我没钱。”
楚楚听后不但没生气,还乐哈哈地劝慰肖男说:“反正你没有三兄二弟,老爸就你这一个儿子,家产终归要落到你手里,慢橹摇船捉醉鱼,结婚后咱俩齐心合力把他缠!”
毕业后,楚楚跟着肖男返回他老爸身边,双双分配在事业单位工作。不久,二人就把订婚提到了议事日程。肖男兴奋地告诉楚楚:“订婚时,我只能给你买一枚普通的金戒指,不过老爸郑重许诺,结婚那天,他一定要送你一份厚礼。你知道吗?老爸非常喜欢你,看见你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线。”
“肖男,你说,他会送我什么厚礼?”
“轿车估计他也买得起……不过,很可能他不愿过早地露富,买辆进口的摩托是可能的,因为你现在还骑着自行车上班,当然这只是猜测,说不定他会买条钻石项链呢。”
对于“一份厚礼”,楚楚作过多种猜测,考虑到老爸“深不可测”,不排除他走向另一个极端,花10元钱买支钢笔或手表当作“厚礼”。这年头,假冒伪劣满天飞,连“厚礼”也难说准有多厚。
临近结婚时,老爸把肖男和楚楚叫到面前,商量说:“我当了半辈子官,仍靠自己的工资吃饭,当然也没有存下多少钱,为你们购置了一套结婚用房,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再花就要欠账了。所以,我想从简办喜事。”
楚楚笑了笑,说:“我看重的是肖男的人品,他诚实勤快,善解人意。我从来就没把他当作局长的儿子,嫁给他是因为喜欢他。婚礼是中转站而不是终点站,应当面向未来,还是简简单单办喜事好。”
老爸听后眼睛眯成一条线:“还是楚楚懂事,就这么定了。年轻人嘛,要独立谋生,不等不靠,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用双手描绘出自己的未来。”
肖男讲的是“唯物主义”,对“高调”不感兴趣,他忍不住插了一句:“老爸,您说过的,结婚那天……”
“我说过……说过什么了?”老爸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
“您说过送楚楚一份……”
“对,对,瞧我这记性。”老爸把脸转向楚楚,“结婚那天,我一定送你一份厚礼,为新婚增添一份意外的惊喜!”
“谢谢!谢谢!”楚楚的双腮陶醉成一朵花,好美好美哟!
光阴匆匆,转眼到了举行婚礼这天。楚楚在应酬宾客的同时,心中依然牵挂着那份“厚礼”。她早就揣摩过了,既是“意外惊喜”,肯定不会是戒指、项链之类的“小儿科”,它的分量一定是很重很重,起码要重得足以让人惊呼雀跃,不然还有什么“意外”呢?
直到宴罢宾客散尽,那份厚礼才“崭露头角”。老爸手里提着一只棕色的密码箱,就像老班长与新兵交枪换岗似的,郑重地把这只密码箱交到楚楚手里。楚楚双手接过密码箱,第一感觉就是箱子很轻,里面似乎什么东西都没装,她猜测肯定不是金银珠宝之类的礼物。老爸深情地望着楚楚,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想立即打开它,我现在就告诉你手提箱的密码;如果你想在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打开它,我就在一年后的今天告诉你密码。”
楚楚是个有教养有气质的“内在美人”,她不愿在老爸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迫不及待”,那样未免过于轻狂了。于是她十分文静地笑了笑,当即表示一年后打开它更有纪念意义。
肖男的身份毕竟不同于新娘,他上前从楚楚手里夺过密码箱,使劲地在耳旁晃动了几下,惊讶地说:“里面好像没……没什么东西!”
老爸爽朗地笑了笑,说:“傻小子,绝对不是空箱子!”就转身离开了。肖男将老爸送出门外,悄悄拉了下老爸的衣角,恳求地说:“你透露一点点口风,箱子里……”老爸神秘兮兮地吐出:“防盗防火防潮。”六个字,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月后,肖男忍不住向楚楚透露了“防盗防火防潮”的六字真经。楚楚听后紧皱眉头,思索好大一阵才对肖男说:“知父莫如子。大概你已猜出了谜底,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十有八九是一幅或几幅画,当然这些画不是一般的,属于名人字画一类,至于是不是唐伯虎的还是其他什么人的墨宝,我就说不清楚了。我爸毕竟是局长,表面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清官,其实城府很深,神通广大呢!”肖男的语气十分肯定,仿佛亲眼见过似的。
对于肖男所猜的“名人字画”,楚楚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她知道,老爸也许真的有文物,他不会将文物轻易送给不懂其价值的外行人。老爸作为堂堂的一局之长,只要想捞钱,捞个百儿八十万就像做游戏一样轻松,稍贪一点就能超过一千万,依她的猜测,从种种迹象来看,密码箱内是存折,是巨款的存折!当然,老爸他不会把全部财权轻易下交肖男的,箱里的巨款存折也仅是家产的一部分,甚至是很小的一部分,而这很小的一部分,对我这种过惯了苦日子的穷孩子来说,也已足够“厚礼”的了。这当儿,楚楚自以为已经猜出密码箱的“谜底”,但她仍显得十分文静,不愿在肖男面前说出那令人惊喜的“存折”二字,怕他口风不严,一激动就向外乱捅闹出笑话来。
半年后,肖男突然懊丧地对楚楚说:“我们本想在政治上仰仗老爸提携一下,不料他却……”
“他……他出事了?”楚楚是十分敏感的人,听后立时花容失色,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恐,连说话也结巴起来。“前天我还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抓……抓进去的?”
“的确是坏消息,坏透了!”肖男长叹一口气,眼圈儿红红的。不料他的眼泪还没落下来,楚楚竟难过得哭了起来。作为局长的儿媳,她知道“坏消息”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之路将陷入一种什么样的窘境。
“瞧你吓成了什么样子?没出息!虽是坏消息,还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他不过是退居二线,如今大权旁落,但工资一分也不少。”
楚楚立时破涕为笑:“退二线怕什么?该得的都得到了,该捞的都捞够了,连咱儿子的儿子的学费都准备好了,现在能安安稳稳退下来,你以为是坏事呀?傻小子,这是福,享清福!”
小两口很快摆脱了“老爸下课”的负面影响,照例学习,照例工作,照例生活,照例热热闹闹过日子。好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他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老爸退位后记性不退,纪念日这天的清早就打来电话,将手提箱的密码告诉给楚楚,勉励他们“勤勤恳恳工作,老老实实做人”。说到底这份“厚礼”属于楚楚的“专利”,背着肖男,楚楚格外珍重地打开密码箱,发现箱内仅有一张折叠的白纸,此外没有任何东西。楚楚小心翼翼地摊开折叠着的白纸,原来是一大张白纸,仍未发现任何“厚礼”,难道这就是“厚礼”?像是审视“藏宝图”似的,楚楚反过来、掉过去地察看着这张白纸,突然她的眼睛一亮,耳边仿佛传来一个苍老悠长的声音:“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舐犊情深,楚楚已经体会到一位父亲同时也是一位清官的良苦用心。尽管眼前的“厚礼”与原先的猜想有着巨大的反差,但是楚楚能够理解它,接受它。她慢慢折叠好这张白纸,重新放进密码箱内,珍藏起来。
在以后的岁月里,肖男发现楚楚整天乐哈哈的,工作上更勤快,生活上更节俭,他忍不住问她说:“老爸送你的……”
“美德。”
“美德?这也叫厚礼?”
楚楚朝肖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父母的美德,是留给子女的最好遗产。天下还有比美德更珍贵的厚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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