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走访“三陪女”
作者:庄小燕
“有必要。刚才,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感情,是无价的。”
“您真的爱我?”小琴仍是头也不抬。
“暂时还谈不上,不过……”我尽量酌字斟句,往她心中点击。“彼此了解是爱的基础。”
“大哥,看得出,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不敢那么说。但至少是一个好人。”
“好人?”忽然,小琴吃吃地笑了起来,她蓦地抬起头,用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情打量着我,掩嘴笑得前仰后俯。
“怎么?你不希望我经常来这里找你?”她的轻蔑使我真有些生气了。不过,我的话一针见血,击中了她的要害。果然,小琴害怕失去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望定我,问:“大哥,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嘿!”我一跺脚,“当然是真话,也许,我能够帮助你的。”
“大哥……”小琴又要哭了,我连忙伸手揽住她那纤细的腰身。与她一起双双坐在床沿上。
于是,小琴依偎在我的怀里,向我讲述了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
小琴是邻县紫竹县人,父母早已离异,她与母亲相依为命,苦熬光阴。在农村,孤儿寡母,完全靠土里刨食谋生,日子过得非常拮据。无奈,母亲不得不中止了女儿的学业,让小琴自立谋生。而在此前,小琴学业优秀,前年中考时已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她多么想继续求学,靠书包翻身呀!但面对家庭的困境,她不得不暂时休学,外出打工;但她还是想积攒些钱,有朝一日继续上学。可是,一个初中生,要想在县城谋生,难呀!不管是独资企业还是合资企业,都没有为她提供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无奈,她只得硬着头皮闭着眼睛,走进了县城这家最大的集吃、住、娱乐三位于一体的饭店,违心地当了一个“三陪小姐”……
小琴不等把话说完,便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好几次,她像是被自己伤心的回忆所打断,喃喃自语地表白:“大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吃这碗饭的呀!”
听完小琴的故事,我久久无语。事到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会把小琴的故事如实地写出来,向社会披露。我要告诉所有看到这个故事的读者:“三陪女”,固然是一个与我们这个时代所不和谐的音符,但她们背后的故事是“无奈”两字。对于她们,我们决不能一概予以鄙夷与鞭挞,更要给予一定的同情与关怀。如何从正面来解决这个严竣的社会问题,值得有着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们好好呼吁一番……
这一夜,我与小琴谈了好多好多,耳听外边都市的喧嚣声渐渐平静下来,已到了央视主播在电视里向观众道晚安的时候了,我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庄重地正视着面前的小琴,认真地对她说:“小琴,我得走了。”
“您……您这就走?”小琴大感意外。
我点点头:“我希望你不再从事这种职业。”
“可是,像我这种人,还能干什么?”
“不知你愿不愿意上大华纺织厂工作?”
“大华纺织厂?”
“对,就在你们家乡,去年新建起来的大华纺织厂。”
“太好了!进厂当工人,我求之不得呀!”小琴破涕为笑。
“该厂的郝厂长,是我当年的一个老同事老朋友。这点面子,我想他一定会给我的。”我不无自信地说道。
于是,我当即龙飞凤舞地给郝厂长写了一封短信,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郑重其事地放到小琴手中:“这两天,你就可以去找他了。”
小琴接过我的字条,知道了我的名字,快活得手舞足蹈:“谢谢郑先生,过两天,我就去大华纺织厂。”
我的采访目的已经达到,心想这个有关“三陪女”的故事已经初具雏型,回去稍作加工即可成篇,所以,我就不再逗留了。在给小琴留下那张字条的同时,我另给了小琴两张百元大钞,说是给她做回乡的路费。在小琴一迭声的谢谢中,我匆匆离开了这家饭店。
一周后,我开始敲击键盘,按照小琴的人物原型创作“三陪女”的故事。
敲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了小琴。不知她现在在大华厂工作得怎么样?担当什么工作?想必工资应该不会太低,因为凭我和郝厂长的私交,他肯定会照顾她的。
于是,我拨通了大华厂厂长室的电话。
真巧,郝厂长接的电话。我开门见山:“老兄,你把小琴安排在哪个岗位上了呀?”
“我的大作家,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一些呀!”
“这一周里,有没有一个叫小琴的姑娘,拿着我的一封信来找你安排工作?”
“没有,绝对没有。这一周里,我连门都没出,一直在厂里呢。”
“咦,这就奇怪了。”我顿时成了丈二和尚,“这个小琴……”
“喂喂,我说大作家,这个名字听来倒好耳熟。你说的小琴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于是,我就一五一十把一周前体验生活的遭遇告诉了老朋友。
“你说的那个小琴,是不是姓金?”
“对对,姓金。”
“是不是我们紫竹县人?”郝厂长突然反问。
“是的,是你们紫竹县人。”
“是不是眉心长着一粒美人痣?”
“怪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起来了,是右眉尖上,对吗?”
“对对。喂,老兄,你快变成神仙了!”我大感意外,“莫非她来找过你了?”
“找你个魂呀!”郝厂长在电话那端大叫起来,“我的书呆子,你上当了!”
“我上什么当?”
“这个金小琴,早在半年前就是我手下棉纺车间的一名挡车工。她嫌我们这里工作累,工资低,不辞而别,另谋高就去了。想不到你这个热心肠,帮人排忧解难,又把她介绍给我,难道她当时没向你说清楚……”
郝厂长往下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此时此刻,失望与迷茫不可抑止地扰得我心乱如麻。一种莫名的悲哀与被人戏弄后的屈辱,强烈地浮上了我的心头。我懊恼地反问自己,难道我帮“三陪女”帮错了?
(责编:文讲 图:郭东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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