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5期
浪子恩仇记
作者：桑 榆
常小锁服满刑期回到家中，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只骨灰盒。父亲一年前去世，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不学好作的孽。
骨灰盒下面压着一张银行存单和一封遗书。遗书说：
孩子，你已长大，牢记教训，痛改前非。我不久人世，拼拼凑凑一万元留给你。事业好客身，你用这笔钱，自谋生计，堂堂正正做人啊!
常小锁心里很乱，用冷水洗了洗脸，冷静地叮嘱自己别胡思乱想了，得认认真真听一回老爸的话，用这笔钱买一辆二手小三轮载客挣钱，养活自己还是有把握的。从此，小城里多了一名开三轮的年轻人。他待客热情，收费适中，生意做得蛮不错。
常小锁真的一门心思做生意，不想报复那个曾经跟他作对的仇人了吗?不是，他半夜醒来还愤愤地说：“姓安的，你老跟我过不去，行呀，我要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机会终于来了。他驾着车二路载客，一路探听，终于打听到公安局长安保国的家。局长家就在旧护城河边的一座院落里。他把车慢慢地开过去，带上一把钳子、一把小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心里骂道：“没有不吃腥的猫。今儿个，我要在安保国家里翻出他见不得人的受贿证据，一纸举报信把他送进反贪局，看他还威风不威风!”
常小锁一纵身翻过院墙，可是落脚一看，大杂院里住着七八户人家，哪儿是安局长的家?他吃不准。他挑了中间一家正准备撬锁破门，可没想到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是虚掩着的。看看天色，正是下午三四点钟，该上班的人全上班了。常小锁心想，难道家中有人不成?于是，他悄悄拨倒一只小板凳，“咚”的一声刺耳的响。咦，怎么没有引起屋内任何动静?他贴着墙壁走进客厅，瞅一眼，这户人家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寒碜!再一看，墙壁上贴着一张报纸上剪下来的旧照片。常小锁好奇地走过去看，他一眼认出，这张照片是两年前报社记者现场拍的，照片上有一辆公共汽车，常小锁躺在马路上满脸是血，几个人围着他拳打脚踢，一个五十来岁的人却护着他，劝大家别再打了。
常小锁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中午，常小锁趁上下班人多，挤上公交车，扎进人堆里划包扒窃。不常失手的常小锁，这一天竟被人逮了个正着，而且慌乱中小刀还把包主人的膀子划了个血口子，鲜血直流!愤怒的乘客把常小锁拖下车，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抱住头趴在地上，任凭他人揍成鼻青眼肿也不还手。就在这时，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他。他对众人说：“不错，他是小偷该打，可他还小，如果打成终身残废，他一生怎么过月子?”常小锁记得，那一天，要不是这位大叔，他不被打死才怪呢!
奇怪，这张照片怎么会贴在这儿?旁边还有一篇《林弱同志以身护小偷，该不该?》的评论文章。看到这儿，常小锁眼前一亮，原来那天救他的人叫林弱!看来是歪打正着了，仇人没找到，却知道了救命恩人是谁了!他打算退出门，改日登门拜访林弱同志，自然还要带上一份厚礼，以表示自己并非知恩不报的小人!可就在这一刻，房间里传来咳嗽声，有人沙哑着喉咙喊道：“你……过来呀，我……难受死了……”这声音好耳熟，对了，此人像是恩人林弱。
小锁整了整衣服，一如邻居串门似的走进去，不慌不忙地给老人倒了一杯水。他看到老人额头上有一颗黑痣，认出来了，没错，就是他。他俯下身子问：“林叔，您哪儿不舒服?”老林大口大口地喘气，不答话，他说：“小同志，请你赶快送我去医院。”“行。”常小锁没多想，驮起大叔，坐进车厢，启动马达，直奔医院急诊室。医生接诊病人后，常小锁打算立即走人，可林大叔又吩咐小常，去收费处把3咖元住院押金添上。常小锁支支吾吾地答应，心想：“糟糕，3000块，我去哪儿拿?还是瞅个空一走了之吧。”当他走出医院大门，就后悔了，面对救命恩人见死不救，我常小锁还有人味吗?毕竟经过两年管教，常小锁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替他人着想的念头。
小锁急匆匆去旧车市场，找人把车押了5000块钱，可是当他揣上钱准备返回医院的时候，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小锁扭头一看，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以前的扒窃头儿——阿混立在他面前。不等常小锁开口，腰圆膀粗的阿混冷笑着说：“好小子，你把当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忘光啦!”常小锁答道：“混哥，福从何来?”“你怀揣5000元大钞，岂不是福?”“混哥，那是火烧眉毛的救命钱!再说我早已退出江湖，请你别再纠缠我!”
阿混哪容小锁分辩，他一边说，一边摊牌：“救谁的命我不管，但是你要飞出我的圈子，休怪你哥不客气!这样吧，你交出手中一半的钱，往后可以商量。”常小锁想了想，林叔急诊一刻不能耽误，他一咬牙留下交医院的3000元押金，把余下的钱全扔给了阿混，而后飞也似的直奔医院!
来到医院，办妥手续，小锁手捧一束鲜花，坐在输氧、打点滴的林弱身边。他亲切地安慰林弱，要他安心治疗，早日康复。谁知道这个林叔不知是认错了人，还是吃错了药，居然不通情理地说：“明天你务必买些苹果、柑橘来，我这个病得多吃水果。”常小锁皱皱眉头，无奈的他勉强点头应允。
出了医院，街市上已灯火通明，然而小锁心里却黑茫茫一片。别说买水果的钱没着落，连自己今天晚饭也没钱买。怎么办?他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徘徊；猛地，他看见一家生意还红火的饭店门前，贴了一张诚聘服务员的“启事”。常小锁见是个机会，立马抖擞精神，进了店，穿过餐厅，捋起袖子，打开自来水龙头，倒进一壶热水，把垒得宝塔似的盘子、碗、筷子，洗了个一干二净!紧接着他抹桌子，拖地板，忙个不停。打烊了，老板啧啧称赞说：“年轻人，好样的!”老板留他吃了饭，付给他50块工钱。常小锁走在大街上，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快活。他说：“哇塞，辛苦钱，万万年!”
第二天，他带上水果去看望林叔，转危为安的林叔显然被小锁的真诚感动了，他激动地掏出一张纸条，对小锁说：“医院里还得用钱，麻烦你照条子上说的地方去找一个人，帮我取些钱过来。拜托了。”常小锁点了点头，拿起纸条去寻人。
常小锁寻地址找人，当他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哇”地惊吓出一身冷汗。什么地方?公安局!警卫带他进办公室，他再看要找的人，正是他切齿痛恨的仇人——安保国!这时他转过身想逃跑，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安局长接过纸条，喝令道：“常小锁，往哪儿逃!”一声令下，两名警卫把他夹在中间。安保国嘲笑着说：“从前你是掏人衣袋扒钱，这一回竟然偷人送医院，骗钱，你真是好大胆!”常小锁听不懂安局长在说什么，但从安保国的脸上看到一种很微妙的表情，个中味道，常小锁一时也弄不清。
小锁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见安局长走向茶几倒了一杯开水，递给小锁，还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常同志，请坐。”常小锁更是一头雾水地望着安保国，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安保国一边把纸条压进玻璃台板，一边说：“其实，林叔早就与我通了电话，说了你见义勇为的经过以及你在种种考验面前表现出来的勇气，劳动改造对你是成功的。”常小锁听罢，心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请求道：“安局长，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得马上回医院，请你把钱交给我，纸条上的事还没办完。”安局长笑了笑，和蔼地说：“林叔叫你来，取钱不是目的，而是打算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这是真的?”安保国居然会给自己吃好果子，这让小锁惊讶不已。
事实就是事实。安局长把他带到五楼的一间教室，这里没有厉声审讯的警官，没有望而生畏的审讯台，有的是穿警服的教师和一排排课桌，讲台的黑板上用彩色粉笔与看“安保公司反扒学员培训班”几个大字。安局长走进去与教师一商量，另一名学员拿来一套安保服装，让常小锁进屋里外更换一新。安局长告诉他：“常小锁同志，你是这一期培训班的正式学员了，祝贺你!培训之中，希望你认真学习法规，努力补习文化知识，并根据你过去的扒窃手法，针对当前治安状况总结出今后反扒对策，让自己成为一名社区优秀反扒窃保安人员。”常小锁感激地点点头，兴奋地坐在课桌旁。他第一次感到了受别人尊重的自豪，第一次感到这个被自己仇恨的公安局长对自己的关心，他后悔自己过去想报仇的错误想法，那完全是毛孩子意气用事。
隔了两天，常小锁又在公安大院里遇到安局长，他走过去问道：“安局，您好。我曾因入狱迁怒于你，你为什么不记恨于我，还关心我?”安保国抚摸着常小锁的头严肃地回答：“小常呀，以前你触犯国家刑律，我为民执法必须严格，那是我的职责。现在你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走正道，是社会需要你，是百姓欢迎你，这可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哪，我能不助你一臂之力?”常小锁听后感动得泪如雨下。
安局长还告诉小锁，他去的护城河畔那户人家，实际上是安局长外婆的家，现在是他姨父林弱住在那儿。退了休的林叔上午刚刚从乡下过来。林弱曾经是一名老刑侦队警员，当小锁进门踢倒凳子的那一瞬间，林弱就认出了来人是个小偷，后来有意安排了一连串的考验行动……常小锁恍然大悟，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这么曲折又那么巧合…… (责编：文讲 图：薛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