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0期
被“招安”的土记者
作者:张兴元
三人来到小纸厂找到老板,亮明身份说:“我们是记者,根据群众举报,特意来采访你的。”
那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先要查看他们的记者证。吕纪哲说:“这次来得急,忘记带了。”那老板又把他们细细打量了一番,吕纪哲的姐夫和妻弟便有点儿做贼心虚,说话都有点儿哆嗦。老板心里便有了数,但他依然笑嘻嘻的,又是让坐,又是递烟,显得很热情。趁他们喝茶时,老板跑到厕所里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县委新闻科,刘科长说这几天没有上级新闻单位的记者来咱县采访;老板的第二个电话便打到了派出所:“有人来敲诈勒索我!”
吕纪哲看出这个纸厂老板不是好糊弄的,便向妻弟和姐夫示意快走,说:“我们还要赶回去发稿呢,就不打搅了。”
那老板忙拉住吕纪哲说:“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何必这样呢?”他悄悄塞给吕纪哲一卷钱,吕纪哲掂了掂,感到没有多大分量,便顺手扔在茶几上。恰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闯进来两个大盖帽,不由分说给三个人都戴上了手铐。那老板这时才露出真正的笑容说:“哈哈,来敲诈我?你们还嫩了点儿!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冒牌货!”那两个大盖帽猛地推了他们一把:“走!”便把他们带到了派出所。
警方认定他们是假记者,吕纪哲反问说:“请问,什么是记者?难道只有在报社和电视台正式上班的才是记者吗?我给十几家报社和电视台发稿,从事着名副其实的新闻工作,难道不就是记者吗?只是,我并没说我是哪一家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民警说:“你是以记者的名义,进行敲诈勒索。”吕纪哲冷笑一声说:“真是无稽之谈!那纸厂老板硬往我手里塞钱,这是向我行贿,是想收买我。我把那钱扔到了茶几上,没有接受他的贿赂,更谈不上什么勒索。这情况全录在我们的摄像机里,不信我放给你看看。”那摄像机里果然录有那几个镜头,民警顿时没了话说。吕纪哲这个被审查者反过来给民警上起了政治课:“你们是人民警察,要保护人民的利益。那纸厂污水对村民造成如此巨大的危害,你们就这样熟视无睹?我作为人民的一员,自动站出来维护人民的利益,难道这有什么错?你们审案子要先把这个大是大非问题弄清楚,可不能坐歪了屁股!”
这番话把两个民警说动了,他们向派出所所长汇报了情况,所长也知道这吕纪哲是有点名堂的,记者虽是假的,可他拍摄的一组组镜头却是货真价实的。无奈之下,他只得说:“算了,把他们放了!”然而吕纪哲却不肯走,他问所长:“我们可是你们民警用手铐铐来的,请问所长先生,我们犯了什么罪?触犯了哪一条法律?公安部多次提出从严治警,你们这样无故铐人,我是要向上级公安机关举报你们这种违规行为的!”所长听了这话也有点胆怯,这些穷秀才懂法,不像老农民那样好对付。那手铐确实是不能随便用的,真的追究起来,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连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民警教育不力。”吕纪哲的姐夫和妻弟早已吓白了脸,他俩拉着吕纪哲说:“快走吧,别磨嘴皮子了。”吕纪哲回头对所长说:“请你转告那纸厂的老板,他们的情况都录在我的摄像机里,这摄像机可是尊重事实的。”
吕纪哲刚走,那纸厂老板就赶了来。得知派出所把他们放走了,就抱怨道:“那是几个假记者,你们怎么把他们放了?”派出所所长说:“那记者虽是假的,可那摄像机里的镜头却是真的,他一旦把真相公之于众,不但你这纸厂要完蛋,连我也要跟着受牵连。”纸厂老板一下发了愁,说:“那可怎么办呢?要是厂子被查封了,我可是要赔大钱的。”派出所所长低头想了想说:“这个吕纪哲可不是好惹的,对他不能来硬的,我看你可采取别的方法。”纸厂老板问:“有啥办法?”派出所所长说:“这几个人打着舆论监督的幌子,实际上是为了混碗饭吃。我看你就花几个小钱,把他们‘招安’得了!”纸厂老板听了顿时笑了起来:“好好,这办法太好了!”
纸厂老板先拜访了吕纪哲,说:“纸厂正缺个宣传科长,请你赏个脸,到我们厂去工作,每个月工资1000元。”吕纪哲不愿受人制约,表示要考虑考虑。纸厂老板又找到吕纪哲的姐夫和妻弟,说要招聘他俩去厂里当工人,每个月工资700元。吕纪哲的姐夫有个摄影部,生意还可以,舍不得走,就推荐老婆去,纸厂老板爽快地同意了。在姐夫和妻弟的劝说下,吕纪哲想到这工作旱涝保收,也就勉强答应下来。
纸厂老板去掉了心头之患,便放手来对付附近闹事的村民。他说:“我这纸厂用的是新工艺新配方,厂里流出来的污水实际上是一种很好的肥料,不但不会造成污染,还可用来肥田。”有人问:“那树苗和庄稼怎么死了?”纸厂老板说:“那是因为浓度太大,要是掺上水就好了。”为了取得村民的信任,他又叫吕纪哲替他做宣传,写了一份材料散发到周围村庄。大伙是信任吕纪哲的,有的村民主动帮纸厂开挖引水渠,把那废水引到自己田头上,用那废水浇麦。没想到麦苗越浇越黄,情况越来越严重。村民来问情况,那老板说:“化肥上多了还会烧死庄稼哩!哪能怪我厂里的水不好呢?你们再降低浓度,达到五十比一就差不多了。”村民对老板的话半信半疑,便来找吕纪哲摸底细:“那污水到底能不能浇麦?”吕纪哲先是点头,继而又摇摇头,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村民提出的问题。
纸厂老板自认为对付几个农民是不成问题的,放心地大干起来。这片远离城市的原野原本是绿草如茵,花香扑鼻,可如今这里的草枯了,花萎了,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臭气。村民们质问吕纪哲:“你现在成了纸厂的人,一定是为纸厂说话吧?想不到你这个记者竟被人家几个臭钱收买了!”吕纪哲被问得面红耳赤,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
没过多久,突然来了几辆小车,车上下来的有公安和工商部门的,还有环保和质检单位的,他们对厂里的原料和产品一一进行了检测。那老板的鬼话一下被戳穿了,纸厂根本没用什么新配方,仍是用烧碱制作纸浆的。纸厂遂被查封了,工人也各回各家去了。
吕纪哲自然也不例外,他又一次回到老家,成了一名普通百姓。但跟上次不同,他不仅没有借酒浇愁,还乐哈哈地打了两瓶白酒宴请妻弟和姐夫。妻弟问他:“一个月1000块钱没有了,你还有啥可高兴的?”吕纪哲说:“这黑心钱咱能拿吗?”妻弟问:“这么说,纸厂被查封是你捣的鬼?”吕纪哲说:“我们也是私心太重,被那老板‘招安’了。不过,这也好,我借助在厂里工作的机会,把几样造纸原料拿到县城去化验,把秘密全掌握了。只是我这次没有采取公开曝光的办法,而是向中央和省里的几家媒体写了内参。”姐夫问:“内参是啥东西?”吕纪哲说:“那是专门写给上级领导看的,比一般报道稿厉害多了!”妻弟问:“那内参稿费高不高?”吕纪哲叹了口气,答非所问地说:“咱不能只为拿几个小钱,把良心扔给狗吃了!”
姐夫和妻弟没有吭声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也没喝出那酒是啥滋味儿。吕纪哲喝了两口,便把酒瓶重新封好,对妻弟和姐夫说:“好了,咱有活干了,这酒肯定有假!”……
(责编: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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