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14期
取款密码
作者：陈志荣
进城务工的金姗梅在城里找到了一份为拆房队烧饭的工作，一做已有四个多月了。腊月廿四的上午，包工头传下话来，今天必须把那幢木结构的平房拆除，明天做好清理等善后工作，后天一早大家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了。
这一来，农民工们的劲头自然足了，争取提前完成，好有充分时间做回家的准备。下午，发工资，包工头要他们派一个人去领取。金姗梅善良、热心，做事认真，又有文化，大家一致推荐她。当然，金姗梅也非常乐意为这些弟兄们办事情的。哪里想到，正当金姗梅捧着39000元钱乐呵呵地回来时，猛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她老远就看到，正在拆的那幢房子坍塌了，灰尘飞得半天高。他们又不是采用定向爆破，人工拆房子哪里会出现这种情况？金姗梅预感到事情不好，飞奔过去。
那些农民工个个灰头土脸，正在用铁锹、铁耙小心翼翼地挖着塌下的砖瓦、木头。金姗梅一到，他们就告诉说，房子坍倒后，有三个人被埋在里面。不一会儿，接到报警的铲车、交通事故处理车都开来了，清理起断砖残瓦，救护车也在一旁等候，看热闹的人把整个事故现场围得水泄不通。抱着这一大笔钱的金姗梅不知如何是好，尽管非常想和工友们一起去救人，但是，这是十个人三个月的血汗钱，如果遗失，自己怎么赔得起，又怎么向他们交待？金姗梅灵机一动，今天下午肯定没有时间和心情发工资了，放在身边是个累赘，也不安全，附近有家银行，先把它暂时存起来，明天再来取，不是万无一失了吗？
金姗梅来到银行后才想起，现在存款要凭证件实名存的，她的身份证在十多里外的宿舍中，存到这里的话，明天取款不方便；如果去把身份证拿来，银行也要下班了，捧着这笔巨款来来去去乘公共汽车也不方便，何况还要急着去救人呢。
正在不知怎么办时，金姗梅猛地想到，贵州的张国海正月初三要结婚，为做准备工作，今天上午提前回去了。离开时，金姗梅看到他的一本存折掉在地上，就捡起来还给他。可张国海说，他明年不打算再来这里打工了，这存折上已没有钱了，他也不要了。金姗梅打开一看，里面只有1元1角钱，她想抛掉存折，可一想，这样，银行要永远地挂一笔账。什么事都喜欢较真的金姗梅，拿出1元1角钱，一边硬是往张国海手里塞，一边说：“银行要对小额账户收费了，说不定以后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抽空把它交到银行，让他们注销这个账户。”张国海非常感激，但对这1元1角钱推了好久也推却不了，只好收下，金姗梅这才把存折放进了衣袋中。这本存折和这家银行是同系统的，想不到现在正好派用场了，就这样，她也没有考虑什么，匆匆忙忙把39000元钱存了进去。
这下，金姗梅是一身轻松，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事故现场，和工友们一起挖了起来。这幢房子西边的山墙倒塌了，而东面没有动，檩条斜搁在墙上，三位农民工正巧在这下面，救出后也安然无恙。有惊无险，大家感到很高兴。
第二天上午，清理工作全部完成，吃过中饭，金姗梅就去银行取钱了。哪里想到，因有存折，存钱不要密码，取钱不知道密码就取不出来。营业员告诉她，数据都输入电脑了，没有办法更改，如果原来的储户把存折挂失，还照样可以取款。这下，金姗梅慌了神。张国海肯定还在火车上，他没有手机，联系不上。算起来，他最快也要到腊月廿八的夜里才能到家，如果查到他们村的电话号码，再打电话从他那里要来密码，已是大年三十了，四川、重庆的那几位工友，买好的火车票作废不说，就是能重新买到票子，也要在火车上过大年了。要知道，他们家里的人都站在村口等待，说不定还要等着他们的钞票去买年货呢。金姗梅根本垫付不出这样一笔巨款，只有向营业员说明情况求情了。
但银行工作人员说，如这笔钱有争议，为保险起见，银行可以把它先冻结的，这样就安全了。
冻结万万使不得，金姗梅想，张国海存款时肯定有资料的，上面就有密码，一查不是问题就解决了。但银行有它工作的特殊性，不便透露有关储户的任何资料。有人告诉她，只要有证人，银行经理签字就可以把密码冲掉的。金姗梅连忙央这个求那个，可就是没有人肯承担这个责任。见他们不能通融，金姗梅忽然想到了监控录像，就恳求说：“你们不是装有监控吗，看一下，到底是不是我存了这笔钱就一清二楚了。”
可营业员还是坚持说：“监控录像是能够证明你存款的，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昨天，我们也知道这钱确实是你存的。我虽然非常同情你们，可是，银行有个原则，规定是‘入了谁的账，就是谁的钱’，没有密码，是不能取款的。尽管这是个特殊情况，但也得按正常程序解决，我也没有变通的法子，实在是爱莫能助。当然，还有个办法，就是向法院提出‘确权’申请，确认这钱的所有权是你而不是张国海，这样的话，银行会配合法院的任何取证要求。”
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虽然这笔钱最终肯定能够拿回来，可时间等不及啊。金姗梅茫然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疏忽，要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存入的钱就这么麻烦。唉，真是烦人的密码。
拆房队的工友洗好澡，理好发，行李都整理好了，可金姗梅去银行取钱还没有回来，如果不是金姗梅口碑好，大家相信她，他们早就怀疑她带着这笔钱逃跑而报警了。等到金姗梅回来，已是下午3点了。有几位农民工是坐明天清晨6时的火车，如果今天下午4时半前取不到钱，银行下班后，他们只得空着手回老家了，那些农民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密码，密码，在金姗梅的脑子里，许多想法像火花似的一个个爆发，然后又一个个地熄灭。金姗梅猛地想到，国庆节的第二天，张国海买了盘猪头肉，一包袋装黄酒，说是过生日。他文化程度不高，又没有手机，家里也不装电话，这密码有可能就是他的出生年月日呢？金姗梅一说，那些愁眉苦脸的农民工眼睛一亮，看到了一线希望，他们晓得张国海今年是28岁，既然10月2日是生日，这就很容易算出出生年月，有的马上拿出记工账用的历书。
金姗梅翻了翻那本历书，查明张国海确切的出生日期，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再去试试看了。
金姗梅在前面走，那几位农民工紧跟在后面，要不是银行工作人员认识金姗梅，并知道他们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把他们当作抢银行的劫匪进行防备呢。
金姗梅又一次递上存折，她已知道这家银行的密码是6位数的，就按了“781002”这组阿拉伯数字。这时，那些农民工沉住了气，银行的大厅里静得连掉根针也能听得到。
可是，营业员摇摇头说：“密码不符。”
金姗梅好似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农民工们开始叹气了。金姗梅脑子一转，再次拿出那本历书，看了下重新按了“780829”这组数字。
营业员笑了笑提高声音说：“密码正确。”
农民工们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原来，金姗梅想到张国海的家在边远地区，他的生日很有可能是按农历计算的。
花花绿绿的钞票拿出来了，农民工们转忧为喜，这下，他们可以按期回家了。
金姗梅心里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数着钱，分发给工友们……
（责编：龙友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