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3期
烧头香
作者：周荣初
万贵按时到丁香家里，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他看到她，心里很激动，他想拥抱她，怕她拒绝，他不敢；他想和她讲一些道歉的话，一时间也说不出口。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丁香像是胸有成竹，淡淡一笑说：“万贵，过去的已经过去，何必再去想它，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不是你们帮助我，我可能今天还是一个穷教书的呢。”话说到这个分上，万贵一时竟接不下话茬。呆坐了一会，他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盒，说是要送还丁香。丁香见了锦盒，知道是自己当初作为万贵大婚的贺礼送给万贵的，心中顿起波澜。她对万贵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她拿出盒中青丝，要点火把它烧了。万贵说烧了可惜，还是物归原主吧，你拿你的长发，我拿我的短发，分别保存为好。丁香无语，万贵用手挑拣头发，哪知一束长短不一的青丝已紧紧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来。万贵说不分了，盒子就留在你处，丁香听了没有拒绝。万贵说我要走了，不知何日再见，我想最后一次让我吻吻你的脚。丁香红了一下脸，随手脱去自己的鞋袜，把一对光洁秀美的大腿搁在茶几上，万贵像孩子吮吸母亲乳汁般的，在她的脚趾上亲吻起来，越吻越香，如痴如醉……
得到丁香上调出嫁的消息，刘部长觉得丁香已经不是他属下教育局的一个小干部，而是他上级机关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女性，他不能无动于衷。他一不打电话，二不发通知，而是亲临教育局看望丁香，一再表示乐意为她排忧解难。临别时，他还恳切地邀请她参加他的家宴，言明万贵和万校长也一同出席。丁香推辞再三，刘部长寸步不让，连说又不是公款请客，粗茶便饭，务请当晚光临。加上教育局的林局长也从旁劝说，此等盛情，丁香只好答应。
傍晚，丁香应约前往刘部长家中。她从挎包中取出一瓶人头马洋酒，对刘部长说，感谢部长盛情，晚辈总得向领导表点敬意，我从超市特地买来一瓶好酒，以表谢意。刘部长和林局长见了，连连称赞说丁香，你不愧是未来的市委副书记媳妇，办事处处让人称心满意。丁香说：“我从不喝酒，今天就算破例吧。”她向刘部长先敬了满满一杯，说谢谢部长盛情款待；再向林局长敬了一杯，说是感谢他对她的教育和培养；接着向万校长敬了一杯，说多谢他对她的谆谆开异；最后向刘碧玉敬了一杯，敬酒词是：刘科，我们交往很少，你和万贵结婚大喜，我未曾参与喜宴，实在遗憾在心，今晚我们连干三杯，以补前情。刘碧玉听了，觉得丁香够朋友，笑着点头，三杯人头马顷刻下肚。坐在旁边的万贵想，丁香给同席的四位都敬了酒，怎么不提到自己？正在思量中，丁香说：“万贵，我们是老同学，本该也敬你三杯，想想与你的多年交往，三杯酒难能表达我的心思和感情，酒就免了吧。不过，今天你也是半个主人，我应该送一点礼物给你留个纪念。”说着从挎包中拿出一个锦盒，又从锦盒中取出卷青丝，当着大家的面说，各位领导，这是几年前我和万贵在祥云寺烧头香许愿时留下的信物，现在时过境迁，今天我把它当众烧毁，也算了却一份心债。只见打火机一闪，蓝蓝的火苗立即将这一小卷青丝烧成灰烬，客厅中悠悠飘浮出一丝淡淡的焦臭味……
五
岁月如流，三年转眼过去了。丁香已被任命为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委为了建设教育强市，决定对提高贫困山区中小学的教育水平进行专题调查研究。市委选派丁香任调研组长，县教育局林局长任副组长。县委刘部长闻讯立马予以配合，县人事局派万贵参加。他们挑选最边远的山区——三府乡开展调研。十九个组员没有住在乡政府大院，而是分三组入住一所中学、两所小学，与师生们朝夕相处，有利了解第一手真实情况。
三府乡地处三个州的交界处，山高路险，人少地瘠，近年来有近一半的青壮年外出打工谋生，留在家里的就是一些老人和小孩。有的人赚到一些钱，先富起来了，他们办的头等大事就是全家迁进县城，花大钱买公寓（或别墅），选名校，让乡下人即刻变成城里人。而大部分人家经济困难，老老小小只好住在老房子中留守。三府中学只有三个班，一百多个学生，学校就设在三府堂这座破庙的厢房里，厢房中只有木条架起的窗格，没有玻璃，早年糊上的白纸早已发黄，有的已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早春时，山上仍有积雪，北风呼号，学生在这种环境中上课，常常被冻得瑟瑟发抖。丁香和调研组的同志看到这一情景，心里震撼了，丁香问老师为什么不上好玻璃窗，老师说没钱。老师还说有一半的学生还欠着菜金和蒸饭的柴火费，至今都由老师垫着。中午时，丁香等和师生一起吃饭，学校为调研组准备了一盘竹笋烧腊肉，而很多同学吃的还是霉干菜和豆腐乳。丁香他们于心不忍，将自己的笋肉一一分给同学们吃。同学们谢绝客人的好意，捧着饭盒四下逃散。
当天夜里，丁香召开市县调研组全体成员会议，她说我们要边调研边行动，如何支持贫困山区发展教育事业是个大题目，面对三府乡学校的困境，我们应该拿出个应急措施，务实地帮他们一把。我建议市、县教育局特事特办，为三府乡各中小学校改变一下教育条件，为了表示我的一点心意，我捐出5000元，资助学生还清三府乡各中小学食堂的菜金和蒸饭费。其他同志可视各人的经济条件，也帮他们一把。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齐心，2万多元的捐款一夜搞定。调研组开过捐款会后一星期，市、县教育局各拨款5万元，用于维修三府乡中小学校舍，捐款就作为改善学生食堂伙食，三府乡的村民知道了纷纷向丁香表示感谢，调研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丁香在学校办公室里审阅调研资料。笃笃笃，有人敲门，丁香招呼说请进，推门进来的竟是万贵。他轻轻地说：“丁部长，你心里一直还在责怪我吧？”丁香听了，心里好像被人揪了一把，她想自己现在是个副部长，不可能也不应该去缠绵旧日的情感，她庄重而平静地说：“你不要叫我丁部长，你直呼我的名字吧。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还是忘掉的好，祝愿你和刘碧玉都工作生活得更好。”万贵说：“丁香，其他就不说了，今晚我来找你，其实不光为了我们过去的事情，我见你为贫困学生排忧解难做了许多好事，还捐了5000元钱，我当时因身上带钱不多，只捐了300元，后来想想我实在捐得太少，深感惭愧，所以专门进了一次城，拿来1万元钱，想捐给三府中学。”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大信封。丁香见此十分动容，说：“万贵，你捐这么多，和刘碧玉商量过吗？”万贵回答说：“一万元钱不算多，这些钱是我写文章积攒下来的稿费和奖金，刘碧玉并不知道。原先我想在你结婚时把这1万元当成一份贺礼送给你，但我没有送，我担心弄不好还会引起误会。现在我们同在三府乡搞调研，我把这些钱捐了，我想你也是会赞同的。不过有一句话我要特别说明，你对外只能说这些钱是一个‘党员’捐的，一定不要写出姓名，否则会有人妄加评论，影响不好。”丁香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良心，心里很激动，她在自己鼻尖上重重地抹了三把，随即一股幽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万贵熟悉地吸了一口又一口。接着他低头凝视着丁香的双足，虽然口中无言，但丁香心里是明白的，他很想吻吻她的香趾。但此时此地，她不便再有什么表示，她伸出沾满香气的手，握着万贵的手说：“我代表三府乡的师生谢谢你。”
六
市县调研组在三府乡搞调研已经日程过半，丁香接到通知，下山参加市委全会，这里的工作由林局长主持。
为了发展山区经济，三府乡利用山高林密雾多，出产茶叶味甘香浓的区位优势，发动群众开山种植云雾茶。当地农民依照旧有垦荒习惯，往往采用点火烧山的办法，说这样一烧又省工又增肥。由于烧荒时图省工省力，烧荒后死灰未烬，被山风一吹，火苗复燃，蔓延开来，大火像火龙一样飞窜而起，很快就窜到三府中学附近，周围的老百姓和乡村干部马上赶到现场去扑火，调研组的同志也赶忙上阵扑火，万贵奋不顾身一头冲入火场，用衣服拼命地扑打火苗。火势虽渐渐被扑灭，但他已劳累过度支持不住。他正要开口呼喊，他的身后突然有一阵鬼旋风窜起，火苗从背后向他袭来，炽热的火焰瞬间吞没了他。当近处的同志边扑火边赶到他身边时，万贵已奄奄一息。因伤势过重，他被急送县医院抢救，但大面积烧伤还是夺去了他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