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13期

一把中正剑

作者:周保林






  这一夜马一民在床上翻来覆去,只闻江涛一阵复过一阵。
  次日早晨,河雾笼罩河面,五尺之外看不清物体。兰兰做罢早饭进房去叫马一民:“马大哥!马大哥!”无人回音,四处寻找,不见人影,她赶忙去禀告父亲。歪老五大吃一惊,心中猜测:他马一民是不是偷剑去了呢?要是真去了,岂不自投罗网?
  马一民果然是偷剑去了,那可是一场生死较量。
  王天生这几天带人追捕马一民,找了几山几岭,因过度疲倦,深夜搂着娶来的娇妻正在酣睡,发出猪一般的鼾声。一场噩梦,将他惊醒,矇眬中他似见一个黑影从新房的柱子上滑下来。王天生想呼叫,可是发不出声音。黑影在房中大胆地翻箱倒柜,抖开一件件衣服。当他在底层翻到一件红绸子包的东西,打开一看时,不由大喜!他正要抓上排气孔时,不料脚一滑,“咚”地一声,跌倒在地。这时王天生已完全苏醒,来不及穿短裤一跃而起,大喊:“抓贼!”他的妻子顾不了穿衣,抓起手电筒,也跳下了床,逼近黑影,夫妻合力将那黑影逮住,撕开蒙面布一看竟是逃跑的“阶级敌人”马一民!冤家路窄,马一民又落入虎口。
  傍晚时分,歪老五收船时,从一位来自娄江上游的船工口中得到马一民的不幸消息,心急如焚,立马告诉兰兰。开始,兰兰半信半疑,第二天,兰兰到公社供销社买煤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议论马一民的事,同时又听到姜浩之死的传闻,顿时心中绞痛,泪如雨下,两脚挪不开步,眼前漆黑一片,脑中“嗡嗡”作响,双腿瘫软在地上哀号:老天为什么做得这样绝情呢?
  夜风吹拂着娄江两岸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阵阵悲凉。歪老五坐在煤油灯前,一个劲儿地抽闷烟,“喇叭筒”卷了一支又一支,不时长吁短叹,满屋都是烟草味,好大一会才对兰兰说:“你给马大哥送点吃的东西去。”
  兰兰咬咬嘴唇,点头依允。这天,她带上自制的熟干鱼、腊肉,驾一条渔船,迎风溯江而上。河风撩开她的衣襟,吹乱她的秀发,也扰乱她的心。停船上岸后,她急忙打听马一民的“牢房”。“牢房”把守森严,兰兰费尽周折,才被放进门。二人相见,泪眼相望。兰兰见旁边无人,向他道出姜浩死讯。马一民摇头苦笑:“此话只怕难以相信。”兰兰说:“这是我亲耳听他的乡亲们说的呀!说什么蒋介石处决了一批以姜浩为首的共党分子。”马一民说:“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不可能就是他。”兰兰说:“只怕错不了,姜浩夜里还给我托过梦呢!”马一民叹了一口长气:“如此看来我们都是被剑所害呀!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才是。”兰兰抹干泪水,对他说:“往后可能更加严寒,你要挺住!”马一民反而安慰兰兰:“既是严冬,那么离春天也就不远了。耐心等待吧!”兰兰点点头。
  (三)剑缘
  1975年冬末,冰冻比哪年都大,山中许多老松树都被压断了,而且冻期也较长,好不容易才熬出了融期。这年残雪刚要化完,歪老五一病辞世,临死时他对兰兰说:“姜浩、马一民都吃过‘中正剑’的苦,你一定设法将这把中正剑找到手。”兰兰痛苦地送走了相依为命的亲人,孤孤零零的生活逼使她更加成熟。就在她感到茫然无路之时,一阵东风吹进娄江,吹绿大地,作恶多端的“四人帮”倒台了。马一民不仅被无罪释放,且彻底平反复了职,他还当上了娄中县对台办主任。在一派明媚的春光下,马一民提出要与兰兰成婚,兰兰思之再三之后应承了,只是有一个条件,要为姜浩设假坟,立上石碑。这个条件正合马一民心意,他欣然同意了。
  结婚这天,夫妻拜了歪老五的坟墓,然后再拜姜浩及马一民的妻坟,并燃烧了香纸。晚上这对患难夫妻睡在床上,说不尽的风雨情谊和硝烟往事。他们正在兴奋,忽听有人轻轻敲门:“马一民同志在家吗?”马一民一听声音好熟,立即穿衣起床,开门拉开电灯一看,竟是仇人王天生!他本想痛骂他一顿,反过来一想:我是国家干部,岂能与他一般见识?他就客气地问他:“你有什么事情?”王天生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绸子包裹交给他。马一民打开红布,一声惊呼:“中正剑!”兰兰听到“中正剑”三字,也忙披衣跳下床,来到面前,经过辨认,正是姜浩的那把佩剑。当着王天生的面她说:“我们被它害得好苦呀!”她提议:“将它丢进娄江中去吧!”马一民却摇摇头说:“剑有何罪?既然得到了,还是收藏起来吧!”
  马一民送走了王天生,目睹“中正剑”,如烟往事涌上心头,一连几天连续失眠。一天正要与兰兰到鄂西走亲戚时,他突然接到一份电报,说一位叫姜浩的台湾人回乡探亲。马一民听到这话,顿时六神无主,两脚发麻,兰兰闻讯更为惊恐:“难道真的冤魂不散?”二人百思不解,又陷入窘境。
  1987年,正是山花烂漫,娄水泛春之时,一辆蓝色的轿车缓缓开进了娄中县委大门,直往统战部开去。马一民首先来到车前迎接,车内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满面笑容地握着马一民的手,二人互相注视良久,都在心中说:他是马一民!怎么脸上有那么多疤痕?他是姜浩!怎么只有一只耳、眼?还未让马一民反应过来,对方终于开言了:“你是一民老弟?”马一民迟疑好大一会才问:“你真是姜浩老兄?”双方经过证实之后,来到办公室,各自谈了别后的遭遇。
  原来姜浩赴台后因失剑之事,不仅受到父亲责备,还受到上司严惩,被军统作为怀疑对象,对他进行秘密监视,并限制了他的通讯自由。1963年姜浩与同乡———空军驾驶员策划一次驾机起义回归大陆的壮举,不料事露,被冠以私通共产党罪名,新账老账一起算,把他打入死牢,受尽了人间地狱般的折磨,致使他面部致残。他天天扶着铁窗夜望明月,苦思故乡亲人,泪水空流。一直到蒋介石过世后,他才获得自由。说到这里他老泪纵横,话语塞喉。马一民问:“有人说你被处死是怎么回事?”姜浩说:“那纯粹是同名巧合。”“妻儿可好?”“孤身一人。”二人愈说愈近。马一民是个直肠子,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最后激动地说:“就是这个同姓同名害了我们呀!”他接着向姜浩讲明白了自己与兰兰结婚的本意。姜浩毫不嫉妒地说:“这能怪你们吗?”
  当天,马一民派了专车,将姜浩接到家中。兰兰当着马一民的面,不由自主地一头栽进姜浩的怀内,痛哭不止:“我们都老了,望断肝肠啊!”姜浩抚摸着兰兰银灰色的头发说:“我不是回来了吗?”
  姜浩在兰兰的带领下拜了歪老五的坟墓,看了自己的假坟,又像回到了当年,忽觉年轻了十岁。兰兰为姜浩弄了一桌好吃饭菜,席间姜浩感慨万千地说:“一切都变了!”兰兰从箱子中取出“中正剑”呈交于他。姜浩双手接起,凝视许久滴滴泪珠落在剑上:“我们被它害苦了,将它砸了吧。”马一民马上阻拦说:“姜兄你错了,剑是劳动人民用血汗铸成的,谁掌握它,它就为谁出力。它有何罪?”姜浩说:“老弟所言也是,那就将它留给文物馆吧!”姜浩还带来10万元美金,决定给兰兰的村里办所学校,顺手交给马一民代办,真是皆大欢喜。
  酒后,马一民爽朗地提出:“既然姜兄回来了,兰兰是你的,你们应该梅开二度,我决定明天与她办理离婚手续。”马一民转脸问兰兰,兰兰只是直哭不语…… (责编:非本 图:薛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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