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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受私贿老官翻案牍(1) 寄闲情淑女解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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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董舅母听了如凤的来书,因叫进小厮问道:"你听见你大爷说,到底是怎么就把人打死了呢?"小厮道:"小的也没听真切。那一日大爷告诉二爷说。"说着回头看了一看,见无人,才说道:"大爷说自从家里闹的特利害,大爷也没心肠了,所以要到南边置货去。这日想着约一个人同行,这人在咱们这城南二百多地住。大爷找他去了,遇见在先和大爷好的那个游四海带着些小戏子进城。大爷同他在个铺子里吃饭喝酒,因为这当槽儿的(2)尽着拿眼瞟游四海,大爷就有了气了。后来游四海走了。第二天,大爷就请找的那个人喝酒,酒后想起头一天的事来,叫那当槽儿的换酒,那当槽儿的来迟了,大爷就骂起来了。不过说'我把你这个不生眼睛的狗娘养的!知道我是谁么?我叔父就是按抚使今奉旨查边的钦差董继隆老爷'等语。那个人不依,说'凭你是谁也得讲理',大爷就拿起酒碗照他打去。谁知那个人也是个泼皮,便把头伸过来叫大爷打。大爷拿碗就砸他的脑袋一下,他就冒了血了,躺在地下,头里还骂,后头就不言语了。" 董舅母道:"怎么也没人劝劝吗?"那小厮道:"这个没听见大爷说,小的不敢妄言。"董舅母道:"你先去歇歇罢。"小厮答应出来。这里董舅母自来见董夫人韩夫人,说"我家二叔不在京中,此事惟托二位太太转求大老爷二老爷了"。吴智衙门里有事,无暇顾及。吴礼问了前后,也只好含糊应了,只说等如凤递了呈子,看他本县怎么批了再作道理。
这里董舅母又在当铺里兑了银子, 叫小厮赶着去了。三日后果有回信。 董舅母接着了,即叫小丫头告诉如金,连忙过来看了。只见书上写道:
带去银两做了衙门上下使费。哥哥在监也不大吃苦,请太太放心。独是这里的人很刁,尸亲见证都不依,连哥哥请的那个朋友也帮着他们。 我与焦吉两个俱系生地生人,幸找着一个好先生,许他银子,才讨个主意,说是须得拉扯着同哥哥喝酒的冯良,弄人保出他来,许他银两,叫他撕掳。他若不依,便说张二是他打死,明推在异乡人身上,他吃不住,就好办了。我依着他,果然冯良出来。现在买嘱尸亲见证,又做了一张呈子。前日递的,今日批来,请看呈底便知。
因又念呈底道:
具呈人某,呈为兄遭飞祸代伸冤抑事。窃生胞兄董如虎,本籍杭州,寄寓北京。于某年月日备本往南贸易。去未数日,家奴送信回家,说遭人命。生即奔宪治(3),知兄误伤张姓,及至囹圄(4)。据兄泣告,实与张姓素不相认,并无仇隙。偶因换酒角口,生兄将酒泼地,恰值张二低头拾物,一时失手,酒碗误碰卤门(5)身死。蒙恩拘讯,兄惧受刑,承认斗殴致死。 仰蒙宪天仁慈,知有冤抑,尚未定案。生兄在禁,具呈诉辩,有干例禁。生念手足,冒死代呈,伏乞宪慈恩准,提证质讯,开恩莫大。生等举家仰戴鸿仁,永永无既矣(6)。激切上呈。
批的是:
尸场检验,证据确凿。且并未用刑,尔兄自认斗杀,招供在案。 今尔远来,并非目睹,何得捏词妄控。理应治罪,姑念为兄情切,且恕。不准。 董舅母听到那里,说道:"这不是救不过来了么。这怎么好呢!"如金道:"二哥的书还没看完,后面还有呢。"因又念道:"有要紧的问来使便知。" 董舅母便问来人,因说道:"县里早知我们的家当充足,须得在京里谋干得大情,再送一分大礼,还可以复审,从轻定案。太太此时必得快办,再迟了就怕大爷要受苦了。"董舅母听了,叫小厮自去,即刻又到吴府与董夫人说明原故,恳求吴礼。吴礼只肯托人与知县说情,不肯提及银物。董舅母恐不中用,求慧兰与吴奎说了,花上几千银子,才把知县买通。如凤那里也便弄通了。然后知县挂牌坐堂,传齐了一干邻保证见尸亲人等,监里提出董如虎。刑房书吏俱一一点名。知县便叫地保对明初供,又叫尸亲张王氏并尸叔张石头问话。张王氏哭禀道:"小的的男人是张铁蛋,南乡里住,十八年前死了。大儿子也死了,只留下这个死的儿子叫张二,今年二十三岁,还没有娶女人呢。为小人家里穷,没得养活,在李家店里做当槽儿的。那一天晌午,李家店里打发人来叫俺, 说'你儿子叫人打死了。"我的青天老爷,小的就唬死了。跑到那里,看见我儿子头破血出的躺在地下喘气儿, 问他话也说不出来,不多一会儿就死了。小人就要揪住这个小杂种拼命。"众衙役吆喝一声。张王氏便磕头道:"求青天老爷伸冤,小人就只这一个儿子了。"知县便叫下去,又叫李家店的人问道:"那张二是你店内佣工的么?"那李发财回道:"不是佣工,是做当槽儿的。"知县道:"那日尸场上你说张二是董如虎将碗砸死的,你亲眼见的么。"李发财说道:"小的在柜上,听见说客房里要酒。不多一回,便听见说'不好了, 打伤了。'小的跑进去,只见张二躺在地下,也不能言语。小的便喊禀地保,一面报他母亲去了。 他们到底怎样打的,实在不知道,求太爷问那喝酒的便知道了。"知县喝道:"初审口供,你是亲见的,怎么如今说没有见?"李发财道:"小的前日唬昏了乱说。"衙役又吆喝了一声。 知县便叫冯良问道:"你是同在一处喝酒的么?董如虎怎么打的,据实供来。"冯良说:"小的那日在家,这个董大爷叫我喝酒。他嫌酒不好要换,张二不肯。董大爷生气把酒向他脸上泼去,不晓得怎么样就碰在那脑袋上了。这是亲眼见的。"知县道:"胡说。前日尸场上董如虎自己认拿碗砸死的,你说你亲眼见的,怎么今日的供不对? 掌嘴。"衙役答应着要打,冯良求着说:"董如虎实没有与张二打架,酒碗失手碰在脑袋上的。求老爷问董如虎便是恩典了。"知县叫提董如虎,问道:"你与张二到底有什么仇隙?毕竟是如何死的,实供上来。"董如虎道:"求太老爷开恩,小的实没有打他。为他不肯换酒, 故拿酒泼他,不想一时失手,酒碗误碰在他的脑袋上。小的即忙掩他的血,那里知道再掩不住,血淌多了,过一回就死了。前日尸场上怕太老爷要打,所以说是拿碗砸他的。只求太爷开恩。"知县便喝道:"好个糊涂东西!本县问你怎么砸他的,你便供说恼他不换酒才砸的,今日又供是失手碰的。"知县假作声势,要打要夹,董如虎一口咬定。知县叫仵作将前日尸场填写伤痕据实报来。仵作禀报说:"前日验得张二尸身无伤,惟卤门有磁器伤长一寸七分,深五分,皮开,卤门骨脆裂破三分。实系磕碰伤。"知县查对尸格(7)相符, 早知书吏改轻,也不驳诘,胡乱便叫画供。张王氏哭喊道:"青天老爷!前日听见还有多少伤,怎么今日都没有了?"知县道:"这妇人胡说,现有尸格,你不知道么。"叫尸叔张石头便问道:"你侄儿身死,你知道有几处伤?"张石头忙供道:"脑袋上一伤。"知县道:"可又来。"叫书吏将尸格给张王氏瞧去,并叫地保尸叔指明与他瞧,现有尸场亲押证见俱供并未打架,不为斗殴。只依误伤吩咐画供。将董如虎监禁候详(8),余令原保领出, 退堂。张王氏哭着乱嚷,知县叫众衙役撵他出去。张石头也劝张王氏道:"实在误伤,怎么赖人。现在太老爷断明,不要胡闹了。"如凤在外打听明白,心内喜欢,便差人回家送信。等批详(9)回来,便好打点赎罪,且住着等信。只听路上三三两两传说,有个贵妃薨了,皇上辍朝(10)三日。 这里离陵寝(11)不远,知县办差垫道,一时料着不得闲,住在这里无益,不如到监告诉哥哥安心等着,"我回家去,过几日再来。"董如虎也怕母亲痛苦,带信说:"我无事,必须衙门再使费几次,便可回家了。只是不要可惜银钱。"如凤留下焦吉在此照料,一径回家,见了董舅母,陈说知县怎样徇情,怎样审断,终定了误伤,将来尸亲那里再花些银子,一准赎罪,便没事了。董舅母听说,暂且放心,说:"正盼你来家中照应。吴府里本该谢去,况且周贵妃薨了,他们天天进去,家里空落落的。我想着要去替姑太太那边照应照应作伴儿,只是咱们家又没人。你这来的正好。"如凤道:"我在外头原听见说是吴妃薨了,这么才赶回来的。我们渊妃好好儿的,怎么说死了?"董舅母道:"上年原病过一次,也就好了。这回又没听见渊妃有什么病。只闻那府里头几天老太太不大受用,合上眼便看见渊妃娘娘。众人都不放心,直至打听起来,又没有什么事。到了大前儿晚上,老太太亲口说是'怎么渊妃独自一个人到我这里?'众人只道是病中想的话,总不信。老太太又说:'你们不信,渊妃还与我说是荣华易尽,须要早早运筹谋画,行善积德。'众人都说:'谁不想到?这是有年纪的人思前想后的心事。'所以也不当件事。恰好第二天早起,里头吵嚷出来说娘娘病重,宣各诰命进去请安。他们就惊疑的了不得,赶着进去。他们还没有出来,我们家里已听见周贵妃薨逝了。你想外头的讹言,家里的疑心,恰碰在一处,可奇不奇!"如金道:"不但是外头的讹言舛错,便在家里的,一听见'娘娘'两个字,也就都忙了,过后才明白。这两天那府里这些丫头婆子来说,他们早知道不是咱们家的娘娘。我说:'你们那里拿得定呢?'他说道:'前几年正月,外省荐了一个算命的姓蓝名彩的,说是很准。那老太太叫人将渊妃八字夹在丫头们八字里头,送出去叫他推算。他独说这正月初一日生日的那位姑娘只怕时辰错了,不然真是个贵人,也不能在这府中。老爷和众人说,不管他错不错,照八字算去。那先生便说,甲申年正月丙寅这四个字内有伤官败财, 惟申字内有正官禄马,这就是家里养不住的,也不见什么好。这日子是乙卯,初春木旺,虽是比肩,那里知道愈比愈好,就象那个好木料,愈经斫削,才成大器。独喜得时上什么辛金为贵,什么巳中正官禄马独旺,这叫作飞天禄马格。又说什么日禄归时,贵重的很,天月二德坐本命,贵受椒房之宠(12)。这位姑娘若是时辰准了,定是一位主子娘娘。这不是算准了么!我们还记得说,可惜荣华不久,只怕遇着寅年卯月,这就是比而又比,劫而又劫,譬如好木,太要做玲珑剔透,本质就不坚了。他们把这些话都忘记了,只管瞎忙。我才想起来告诉我们大奶奶,今年那里是寅年卯月呢。"如金尚未说完,如凤急道:"且不要管人家的事,既有这样个神仙算命的,我想哥哥今年什么恶星照命,遭这么横祸,快开八字与我给他算去,看有妨碍么。"如金道:"他是外省来的,不知如今在京不在了。"说着,便打点董舅母往吴府去。到了那里,只有尤洁曼萍等在家接着,便问道:"大爷的事怎么样了?"董舅母道:"等详上司才定,看来也到不了死罪了。"这才大家放心。曼萍便道:"昨晚大太太说,如今舅太太家出了事,不知怎么样操心呢。只是这府里有事,不能过去看望。心里只是不放心。"董舅母道:"我在家里也是难过。只是你大哥遭了事,如凤又办事去了,家里你姐姐一个人,中什么用?况且我们媳妇儿又是个不大晓事的,所以不能脱身过来。 目今那里知县也正为预备周贵妃的差事,不得了结案件,所以如凤回来了,我才得过来看看。"尤洁便道:"请舅太太这里住几天更好。" 董舅母点头道:"我也要在这边给你们姐妹们作作伴儿,就只你金妹妹冷静些。"茹萍道:"舅太太要惦着,为什么不把金姐姐也请过来?"董舅母笑着说道:"使不得。"茹萍道:"怎么使不得?他先怎么住着来呢?"尤洁道:"你不懂的,人家家里如今有事,怎么来呢。"茹萍也信以为实,不便再问。正说着,权太君等回来。见了董舅母,也顾不得问好,便问如虎的事。 董舅母细述了一遍。麒麟在旁听见什么游四海一段,当着众人不问,心里打量是"他既回了京,怎么不来瞧我?"又见如金也不过来,不知是怎么个原故。心内正自呆呆的想呢,恰好茗筠也来请安。麒麟稍觉心里喜欢,便把想如金来的念头打断,同着姊妹们在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饭。大家散了,董舅母将就住在老太太的套间屋里。
麒麟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衣服,忽然想起游四海给的汗衫,便向贺燕道:"你那一年没有穿的那条绿汗衫还有没有?"贺燕道:"我搁着呢。问他做什么?" 麒麟道:"我白问问。 "贺燕道:"你没有听见,董大爷相与这些混帐人,所以闹到人命关天。你还提那些作什么? 有这样白操心,倒不如静静儿的念念书,把这些个没要紧的事撂开了也好。"麒麟道:"我并不闹什么,偶然想起,有也罢,没也罢,我白问一声,你们就有这些话。"贺燕笑道:"并不是我多话。一个人知书达理,就该往上巴结才是。就是心爱的人来了, 也叫他瞧着喜欢尊敬啊。" 麒麟被贺燕一提,便说:"了不得,方才我在老太太那边,看见人多,没有与茗妹妹说话。他也不曾理我,散的时候他先走了,此时必在屋里。我去就来。"说着就走。贺燕道:"快些回来罢,这都是我提头儿,倒招起你的高兴来了。"麒麟也不答言,低着头,一径走到燕子坳来。只见茗筠靠在桌上看书。 麒麟走到跟前,笑说道:"妹妹早回来了。" 茗筠也笑道:"你不理我,我还在那里做什么!" 麒麟一面笑说:"他们人多说话,我插不下嘴去,所以没有和你说话。"一面瞧着茗筠看的那本书。书上的字一个也不认得,有的象"芍"字,有的象"茫"字,也有一个"大"字旁边"九"字加上一勾, 中间又添个"五"字,也有上头"五"字"六"字又添一个"木"字,底下又是一个"五"字,看着又奇怪,又纳闷,便说:"妹妹近日愈发进了,看起天书来了。" 茗筠嗤的一声笑道:"好个念书的人,连个琴谱(13)都没有见过。" 麒麟道:"琴谱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上头的字一个也不认得。 妹妹你认得么?" 茗筠道:"不认得瞧他做什么?" 麒麟道:"我不信, 从没有听见你会抚琴。我们书房里挂着好几张,前年来了一个清客先生叫做什么嵇好古, 老爷烦他抚了一曲。他取下琴来说,都使不得,还说:'老先生若高兴,改日携琴来请教。'想是我们老爷也不懂,他便不来了。怎么你有本事藏着?" 茗筠道:"我何尝真会呢。 前日身上略觉舒服,在大书架上翻书,看有一套琴谱,甚有雅趣,上头讲的琴理甚通,手法说的也明白,真是古人静心养性的工夫。我在扬州也听得讲究过,也曾学过, 只是不弄了,就没有了。这果真是'三日不弹,手生荆棘。'前日看这几篇没有曲文,只有操名(14)。我又到别处找了一本有曲文的来看着,才有意思。究竟怎么弹得好,实在也难。书上说的师旷鼓琴能来风雷龙凤,孔圣人尚学琴于师襄(15),一操便知其为文王,高山流水(16),得遇知音。"说到这里,眼皮儿微微一动,慢慢的低下头去。 麒麟正听得高兴,便道:"好妹妹,你才说的实在有趣,只是我才见上头的字都不认得,你教我几个呢。" 茗筠道:"不用教的,一说便可以知道的。" 麒麟道:"我是个糊涂人,得教我那个'大'字加一勾, 中间一个'五'字的。" 茗筠笑道:"这'大'字'九'字是用左手大拇指按琴上的九徽(17),这一勾加'五'字是右手钩五弦(18)。并不是一个字,乃是一声,是极容易的。还有吟,揉,绰,注,撞,走,飞,推等法,是讲究手法的。" 麒麟乐得手舞足蹈的说:"好妹妹,你既明琴理,我们何不学起来。"茗筠道:"琴者,禁也(19)。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养性情,抑其淫荡,去其奢侈。若要抚琴,必择静室高斋,或在层楼的上头,在林石的里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时候,风清月朗,焚香静坐,心不外想,气血和平, 才能与神合灵,与道合妙。所以古人说'知音难遇'。若无知音,宁可独对着那清风明月, 苍松怪石,野猿老鹤,抚弄一番,以寄兴趣,方为不负了这琴。还有一层,又要指法好, 取音好。若必要抚琴,先须衣冠整齐,或鹤氅(20),或深衣(21),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称圣人之器, 然后盥了手,焚上香,方才将身就在榻边,把琴放在案上,坐在第五徽的地方儿,对着自己的当心,两手方从容抬起,这才心身俱正。还要知道轻重疾徐,卷舒自若,体态尊重方好。" 麒麟道:"我们学着顽,若这么讲究起来,那就难了。"两个人正说着, 只见玲珑进来,看见麒麟笑说道:"麟三爷,今日这样高兴。"麒麟笑道: "听见妹妹讲究的叫人顿开茅塞,所以越听越爱听。"玲珑道:"不是这个高兴,说的是三爷到我们这边来的话。" 麒麟道:"先时妹妹身上不舒服,我怕闹的他烦。再者我又上学, 因此显着就疏远了似的。"玲珑不等说完,便道:"姑娘也是才好,三爷既这么说,坐坐也该让姑娘歇歇儿了,别叫姑娘只是讲究劳神了。" 麒麟笑道:"可是我只顾爱听, 也就忘了妹妹劳神了。"茗筠笑道:"说这些倒也开心,也没有什么劳神的。只是怕我只管说,你只管不懂呢。"麒麟道:"横竖慢慢的自然明白了。"说着,便站起来道:"当真的妹妹歇歇儿罢。 明儿我告诉二妹妹和三妹妹去,叫他们都学起来,让我听。" 茗筠笑道:"你也太受用了。即如大家学会了抚起来,你不懂,可不是对(22)……"茗筠说到那里,想起心上的事,便缩住口,不肯往下说了。 麒麟便笑道:"只要你们能弹,我便爱听,也不管牛不牛的了。"茗筠了脸一笑,玲珑盈儿也都笑了。
于是走出门来,只见玉扣带着小丫头捧着一盆兰花来说:"太太那边有人送了四盆兰花来,因里头有事没有空儿顽他, 叫给三爷一盆,岳姑娘一盆。"茗筠看时,却有几枝双朵儿的,心中忽然一动,也不知是喜是悲,便呆呆的呆看。那麒麟此时却一心只在琴上,便说:"妹妹有了兰花,就可以做《猗兰操》(23)了。" 茗筠听了,心里反不舒服。回到房中,看着花,想到"草木当春, 花鲜叶茂,想我年纪尚小,便象三秋蒲柳(24)。若是果能随愿,或者渐渐的好来,不然,只恐似那花柳残春, 怎禁得风催雨送。"想到那里,不禁又滴下泪来。玲珑在旁看见这般光景,却想不出原故来。方才麒麟在这里那么高兴,如今好好的看花,怎么又伤起心来。正愁着没法儿解,只见如金那边打发人来。未知何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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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受私贿老官翻案牍--案牍,公事文件。这里是指知县等官,贪脏枉法,重新理案,把杀人凶手董如虎的罪恶减轻了。
(2) 当槽儿的--酒店里跑堂的。
(3) 宪治--这里指县衙门。宪:旧时对上官的尊称。下文"宪天"、"宪慈"皆为对县官的尊称。
(4) 囹圄(ling yu)--监狱。
(5) 卤门--脑顶门。
(6) 仰戴鸿仁,永永无既--感戴大恩大德,永生永世不尽。鸿:大。既:尽。
(7) 尸格--又叫尸单,验尸时填写尸体状况的表格。
(8) 候详、批准--详:旧时公文的一种,用以向上级陈报请示。候详:等候写公文上报。批准:经上级批示的公文。
(9) 批详--上边批示的公文。
(10) 皇上辍朝--皇帝停止上朝议事。辍,停止。
(11) 陵寝--皇家的陵墓寝庙。
(12) 椒房之宠--即后妃受到皇帝的宠爱。椒房,汉代的宫殿名,皇后所居,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暖芳香。
(13) 琴谱--古琴的曲谱。其每一声的音调指法,均用一定符号和数字表示,合写在一起很象一个方块字。其上首记示左手所按徽位,下首记示右手指法及所弹某弦。如" ",表示左手大拇指按于九徽,右手勾第三弦。
(14) 操名--操:即琴操,古琴曲叫操。《刘向别录》:君子"其道闭塞幽愁,而作者名其曲曰操,言遇灾害不失其操也"。古琴曲有十二操,其名为:将归操,猗兰操,龟山操,越裳操,拘幽操,岐山操,履霜操,朝飞操,别鹤操,残形操,山仙操,襄陵操。
(15) 师旷、师襄--师旷:春秋时代晋国盲乐师。他辩音能力很强,善弹七弦琴。相传他弹琴招来了玄鹤。见《韩非子·十过》。师襄:春秋时代鲁国乐官,善弹琴、击磬。据说孔子曾跟他学琴。见《史记·孔子世家》。
(16) 高山流水,得遇知音--《列子·汤问》:"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乎若江河!'"故后以"高山流水"喻知音。
(17) 九徽--徽:亦作晖。古琴依三分损益法确定十三音,每音在琴面左侧饰以金玉或螺蛤的圆点为标记,谓之徽。全弦凡十三徽,以指按而弹之,凡十三音。九徽:自琴首向琴尾数第九个圆点,即第九音。
(18) 五弦--这里指第五根弦。我国古琴初为五弦,自周代后为七弦。近徽一侧为第一弦,最粗;近弹琴者一侧为第七弦,最细。
(19) 鹤氅--用鸟羽做成的大衣。
(20) 深衣--古代贵族穿的礼服。穿鹤氅、深衣弹琴,以示文雅、尊贵。
(21) 琴者,禁也--语出《白虎通·礼乐》:"琴,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周代礼乐思想极盛,认为琴是象征道德的乐器,不可轻动。
(22) 对--"对牛弹琴"的省略。对牛弹琴:出自《禅录》,讥笑别人听不懂音乐或听不懂对方所说的话。后亦喻说话人不看对象。
(23) 《猗兰操》--又名《幽兰操》,相传为孔子所作。《琴操》:"孔子自卫反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作《猗兰操》"。
(24) 蒲柳--水杨,秋天零落最早,所以过去多用它来比喻早衰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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