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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层 《红楼》探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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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佚学
鲁迅先生所说的“抉剔”工作,我自己于1948年也做过一些,当然我不认为是“另一续书”,而是原著的佚稿。
在《红楼梦新证》第九章中,第四节专列一表,逐条述明今日尚可从“伏线”中窥见的若干情节事故,大纲细目,共得24条。
这段考索,后为山西大学的梁归智教授所见,引发了他的强烈兴趣。
梁先生由此立志探寻佚稿情节故事、人物结局;很快勒成专著且不止一种。这是我们共同建立“探佚学”的来由。
我们为什么要建此学?一非“好奇”,二非“立异”。我们的共同认识是:不把探佚功夫做出一个大概的基础,则理解与评价《红楼梦》都将陷于非科学的境地——实际就不是理解评价曹雪芹原著了,只成为为高鹗的伪续篡本作宣扬了。
而高鹗的伪篡,正是中华文化史上的一大骗局,一大诡计,也是文学史上的一大悲剧性误区与迷途。
我们从先贤鲁迅先生论著中也能找到精辟的理据,他评议读书要看是否有背或有合于原书的“伏线”,并且为了正确认识原书,需要“必(动词)其究竟”。
先生原语,亦引于此——
二书所补,或俱未契于作者本怀,然长夜无晨,则与前书之伏线亦不背。
这寥寥数语,却透露了先生对雪芹笔法与全书真相的深刻理解与思量,并非泛泛之常言。从“红学”史看,胡、俞两家的论点,先生皆有摭取;但从文学的眼光识力来说,先生远远超越他们。
例如,胡、俞皆曾明文宣称:《红楼梦》不是第一流的作品。先生则极口称赏,予以最高评价。又如,胡、俞虽已知高鹗是伪续妄篡者,却又并不真正尊重雪芹——胡先生一生宣传“程乙本”,俞先生则以为高之篡笔也“各有千秋”。这就标明了学者在识力水平上的分限。
鲁迅在《史略》一篇(章)中提出的根本问题是:
(一)原名《石头记》——针对改名“红楼梦”。
(二)寻求雪芹的真本——针对坊间久传的一百二十回伪本而言。
(三)大书“如实抒写”“绝无讥弹”的原著精神——针对俗论而言。
(四)思索“伏线”与后文的“究竟”——针对高鹗伪续而言。
(五)寻求雪芹家世骤变的“何因”——针对胡氏的“坐吃山空,自然趋势”而言。
(六)先生沉痛地指出:八十回末已露悲音,悲凉之雾,遍被华林,而呼吸之者,独宝玉一人而已——这是针对伪续的极端谬妄的檄文(也针砭了大赞高篡者的无识)。
(七)先生对高续的评语是“殊不类”与“绝异”——这又针对了一些认为高续“差不多”“基本依据了原著……”这类论调的迷惑性。
所以就精神宗旨而论,先生才是探佚的倡导人。
探佚学——意义与概况
探佚学是“红学”的一支新分科,因而有人不解其意义何在,甚至有名家还加以疑问与嘲讽。这不足怪,凡一门新学刚刚出现,总会遭到白眼与奚落,连自然科学中也例不胜举,何况于这一部奇书的探索之“史无前例”——龚定庵诗所谓“难向史家搜比例”者乎。
探佚,就是为了窥知雪芹全书的大局面、大结构、大用心、大宗旨、大笔法——凡一部伟著,总是愈到后半愈关重要,此为常识,也是规律。在《红楼梦》来说尤其如此,因为此书的大章法是前后两大“扇”书文,对称对比,前呼后应,前翻后跌——真精神全在后边。不知探佚,等于是白读、白讲、白赞了这么久,口中会说它“伟大”,而识解中却并不知其伟大究竟是什么,是怎么一回事。思之岂不可发笑?
探佚学使人们大致明白了宝玉的身世巨变与众多女儿的命运遭逢,可骇可愕,可歌可泣。可谓之感天动地,石破天惊!
这就是一部书的“大旨谈情”,结穴于“情榜”的绝大章法与笔力。“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而不是一男二女的“三角恋爱”与“争婚悲剧”。
只有探佚,方能从实际心灵感受上领悟高鹗伪篡的诡计骗局是何等的毒酷与阴险:把中华最伟大的最崇高的大悲剧用庸俗的手法歪曲改造成一个小小的“婚姻不幸”的个人事件。
没有探佚,读者将永远被高鹗蒙蔽;即使闻知那是伪篡,也仍然限于一种“知识性”的模糊观念,还是无法想像原书与伪篡的巨大差异究竟何似,到底谁好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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