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元春之死(11)
|
贾芸抢上前去,分开二人,先对那摊主说:“这位爷是我朋友,误会误会,且先息怒,这损失算在我的账上……”又挽住那壮汉胳膊道:“倪哥且到小弟处歇歇!”
贾芸将那壮汉引到自家铺中去了,这边便有人对那摊主说:“难怪你新来乍到的,竟不认得醉金刚倪二!这护国寺一带,惹了别人倒罢,惹了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又有几位老摊主议论说:“倪二虽是这地面上的,却从不见他往咱们这古董玩器市逛,今儿个怎么忽来雅兴?”“亏得他今早酒气还浅,要不真动手砸将起来,你我皆有池鱼之殃了!”
贾芸在铺中让座,伙计奉上香茶,倪二只说:“恼人!你等这做的是什么买卖?挤挤巴巴的。让人胳膊根怎么活动?敢情都是想故意招人磕碰,好讹诈赔银!”贾芸因陪笑道:“大哥不知,这一溜地面寸土寸金,如今这一行买卖又难做起来,谁愿疏疏朗朗地浪费地面?再说,往通路上摆些个易碎之物,没有买卖时用刮拉倒了的事儿讹些赔银的人,也确是有的……只是倪大哥今儿个怎么有雅兴到此逛逛?”
倪二道:“依我说,这些个劳什子都是无用的家伙!我在这寺外住了多年,这寺里也常来,何尝往这一溜里趟过?今儿个因我那哥儿们王短腿娶续弦媳妇儿,他倒艳福不浅,娶的是个黄花闺女,这倒也罢,竟还是个雅人,所以王短腿跟我说,你非要送礼,那就来点体面堂皇的古董玩器,我早听说如今你在这里头开了个铺子,本是奔你而来的,没想到在前头便踹了一脚的晦气!”
贾芸以前困窘之时,得过倪二慷慨臂助,早思报答,因道:“其实何劳大哥亲来铺里,让谁带句话到我家不行,我早给王哥送新房去了……王哥敢还是在贩马?”倪二道:“早贩不动了。如今当着狱卒。衙门里给不了几个钱,其实全仗犯人家属养着,倒还是肥肥的!他跟我一样,算是嘴硬手狠却心慈意善的一流。都说我们泼皮,其实我们倒并无一双势利眼睛!”又道:“王短腿这续弦的媳妇儿,说来跟你倒还有几分关系!”贾芸惊道:“此话怎讲?”倪二道:“她原是你那阔亲戚荣国府宝二爷的丫头,叫茜雪,听说本没犯什么错,是那宝二爷自己喝醉了酒,把茶杯掼到了她身上,却因此竟把她撵了出来,因她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很艰难了几年,现在寡母又奄奄一息……好在嫁了王短腿,便有靠了!”贾芸心中正联想萦回,倪二又道:“荣宁二府你常进进出出,那里漂亮的丫头不少,何不也娶上一个呢?”说完呵呵大笑。贾芸不禁脸红,忙连连让茶。
送走倪二,贾芸也无心算账,心里只想着如今在凤姐房中的小红。最近也几次跟母亲商议过,由母亲出面,破着脸去跟凤姐求下这门亲事,最近元妃娘娘随驾巡幸,凤姐等正兴高采烈,是最乐得施恩作福的一个时机,何不这两日便将此事促成?想来小红定也盼着此事,在那府里,终非定局。
贾芸出得护国寺,尚未转入东廊下,只见有一公子在胡同口水槽饮马,侧影好生面熟,定睛一看,竟是贾蔷,忙抢上去打招呼。再一细看,竟还有驮驴等驮着行李,并随仆等人在旁;又有一顶轿子停在地下,轿夫等也在一旁取水喝。轿子掀着轿帘,轿里一个美人儿扇着团扇,贾芸认出是原来荣国府梨香院的龄官。
互相请安后,贾芸问道:“你这是出远门的架势了,还拉家携口的,怎么事先也不递个话儿,好给你饯行啊!”贾蔷将他引出十多步,在一株大槐树阴凉下站定,道:“这京城里呆腻了,再说,危机四伏的,还是远走高飞的好啊!”贾芸道:“说别人家危机四伏倒也罢了,咱们娘娘正随驾巡幸,皇恩是空前的浩荡,你不留在这里分享荣耀,倒远遁别处,是何道理?你得珍大爷应允了吗?”贾蔷一笑:“珍大爷他催着我走呢!他说,他跟蓉儿是走不开的,要不,连他们也走!”贾芸道:“这我就不明白了!”贾蔷拱手道:“不明白也好,只当我胡说吧!就此别过!”竟告别转身而去,自己骑上马,轿夫们抬上轿,驮驴仆人们跟着,扬长而去。
贾芸目送贾蔷一行远去后,心中很乱。但千头万绪中,让母亲尽快去凤姐那里求娶小红一事,却始终居于他意识的最上层。
9
京中人等哪里知道,头晚在潢海铁网山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那元妃被秦可信一伙得手后,因警报频传,皇帝调来的大队精锐,正刻刻逼近,秦可信便让手下人匆匆将她缢死在智通寺中,然后弃尸而退。可怜贾元春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她在生命终结的最后时刻,真巴不得魂儿越过远路高山,直入父亲梦境,给予他响雷般的忠告:从今后,再莫卷入皇权争夺的旋涡!但她在惨死时也未参透,这种卷入对她那样的一种家族而言,已是一种生存的常态,不到终于赔进去满盘皆输,是几无退步抽身的可能!
直到几天以后,战场转移别处,才有一位非僧非道亦僧亦道的人士上得山来,将她和夏守忠以及另外一些被杀掉的龙禁尉的尸体,分别掩埋。那人便是早年住在苏州阊门仁清巷的甄士隐。他一边掩埋那些尸体,一边似吟若唱地口中呐出:“……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