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证派红学集大成者周汝昌(2)



  那末,什么是“陈思之心”呢?周汝昌在曹寅《南辕杂诗》第十一首的小注里找到了线索。诗是七绝,四句为:“不遇王乔死即休,吾山何必树松楸。黄初实下千秋泪,却望临淄作首丘。”小注是:“子建闻曹丕受禅,大哭。见魏志。”曹寅:《楝亭集》(下)第36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曹丕受禅而曹植痛哭,是历史上有名的典故,就中包含着对司马氏篡汉的预断,因为曹植于司马氏的野心早有察觉。所以周汝昌发现的这条线索是极为重要的。待到他看到明代张溥的评论:“论者又云,禅代事起,子建发愤怨泣,使其嗣爵,必终身臣汉,则王之心其周文王乎?余将登箕山而问许由焉。”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注》第7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版。于是恍然大悟,说道:“杜老微词闪烁地所谓‘陈思’的‘君子’的那‘之心’,就是这个‘臣汉’‘之心’了。周汝昌:《曹雪芹家世生平丛话》(五),载1962年6月2日《光明日报》。就是说,陈思王曹植有臣汉之心,杜说“陈思之心即荔轩之心’,证明曹寅也有臣汉之心。结论是否完全符合曹寅实际,是另外一回事,至少明遗民杜认为曹寅有臣汉之心这件事关于陈思王曹植的臣汉之心,丁晏在《陈思王年谱序》中也说过:“陈王之不得立,魏之不幸,亦汉之不幸也。夫陈王固未尝忘汉也。魏王受禅,王发丧悲哭,其《情诗》曰:‘游者叹黍离,行者歌式微’,《送应氏诗》曰:‘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故宫禾黍之感,有余痛焉。《赠丁仪王粲诗》曰:‘皇佐扬天惠,四海无交兵’,称其父臼‘皇佐’,大义凛然。服事之忠,唯王能守臣子之节,使其嗣位,岂有篡汉之事哉!”《见三曹资料汇编》第 22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被严丝合缝地考证出来了。只此一例,即可见出周汝昌先生红学考证的功力。还有根据曹家习惯的命名方法,由曹寅的一个弟弟字子猷,逆推出他的名字叫曹宣,来源于《诗经·大雅·桑柔》:“秉心宣犹,考慎其相。”从而找到“迷失”的曹宣,就红学考证来说,的确是一种学术贡献。
  周汝昌的红学考证,以曹雪芹的家世生平为主,却又不限于曹雪芹的家世生平。《红楼梦》的不同版本、脂砚斋的批语、后四十回续书与曹雪芹和《红楼梦》有关的文物等,周汝昌都试图考其源流,辨其真伪。《红楼梦新证》的第八、第九章和附录编,就是对这几方面问题的考证《红楼梦新证》第八章为“文物杂考”,辨析丁曹雪芹画像、脂砚斋藏砚,“怡红”石印章和曹雪芹笔山;第九章为“脂砚斋批”,分脂批概况、脂砚何人、申著作权、议高续书四节,及补说三篇。。总的看,考证曹雪芹的家世生平,周汝昌颇多真知灼见,于版本、于脂批、于文物,虽不乏创见,但主观臆断成分经常混杂其间,减弱了立论的说服力。最突出的是认为脂砚斋是史湘云参见《红楼梦新证》(下)第856页至第868页。,无论如何与脂批的内容接不上榫。如《红楼梦》第四十九回有一条批语写道:“近之拳谱中有坐马势,便以螂之蹲立。昔人爱轻捷便俏,闲取一螂,观其仰颈叠胸之势。今四字无出处,却写尽矣。脂砚斋评。”批语中大讲拳谱,自然不会是女性,许多研究者指出了这一点,但周汝昌先生继续坚执己说;这反映了他的红学体系的封闭性。他主张红学包括曹学、版本学,探佚学、脂学,研究《红楼梦》本身的思想和艺术不属于红学范围周汝昌:《什么是红学》,载《河北师范大学学报》1982年第3期。,置考证派红学于压倒一切的地位,这正是学术宗派的所谓“严家法”。周汝昌先生自己或许并未意识到,他这样做,实际上局限了包括考证在内的红学研究的天地。